這是一間新建成不久的教堂,在這裡擺放的一切東西都是新的,做彌撒的大廳裡面,那些整齊擺放,手工和材料都堪稱上上之選的長條形桌椅上,現在還散發著油漆的味道。由於它地處偏僻,前來做禮拜或者是禱告的人,必須要步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但是這一切並不能影響那些熱情如火的信徒,像潮水般的蜂擁而至,原因很簡單,這間教堂的主事者,就是在佛羅伽西亞爆發波及全國的恐怖叛亂活動時,利用各種「真神的力量」,協助佛羅伽西亞元首和叛軍進行對抗,並獲得元首大人親自頒發獎項的唐諾馬可神父。有唐諾馬可這樣一個早已經獲得上帝青睞的虔誠使者坐鎮,也難怪這間教堂建立僅僅半年時間,就已經連連出現各種「神跡」。
當然了,那些連接目睹「神跡」的信徒們在熱情澎湃之下,大量的捐贈也如潮水般的流淌進了唐諾馬可神父大人的口袋,最後變成了他老人家實驗室里的各種儀器和材料,這樣更變相的刺激了各種不同「神跡」的產生和爆發頻率。
面對這些驚人的「神跡」,面對一個又一個超越人類知識範疇的偉大力量,甚至有人預言,最多只需要五年,唐諾馬瑞神父主持的這間教堂,就會成為整個佛羅伽西亞島國的宗教聖地,而唐諾馬瑞神父,當之無愧的會成為這個國家的宗教最高精神領袖!
就在自己的事業即將到達頂峰的時候,唐諾馬瑞神父驚喜交集的迎來了一位異國他鄉的朋友。他樂不可支的帶領戰俠歌參觀了這一座依山而建,已經可以用雄偉來形容的教堂,唐諾馬瑞神父像猴子獻寶一樣,帶著戰俠歌欣賞了他在教堂里重新布置出來的試驗室,和各種他親手組裝的電子器材。
當兩個人慢慢走到教堂的頂層時,一陣微風吹拂而至,帶來了海的溫咸和叢林的清香,戰俠歌的目光最後跳過沾沾自喜,等著他發出驚嘆與讚賞的唐諾馬瑞神父,直接落到了遠方那一片連綿不絕的群山頂峰上。過了很久,戰俠歌突然伸手指著一座山峰,問道:「你覺得,它高嗎?」
看著那一座帶著挺拔氣息,傲立在群山之間,猶如擎天柱般直刺雲霄,籠罩在雲與霧中的山峰,唐諾馬瑞回答道:「高,當然很高。」
「那麼,」戰俠歌微笑道:「明天早晨,請你陪我一起去爬山好嗎?」
第二天兩個人凌晨六點,就背著沉重的登山工具開始了他們的旅行,十四個小時後,當太陽即將消失在海與天交匯的那一端時,兩個人才終於到達了他們的目的地。兩個人肩並肩站在一個視野最遼闊的位置上,靜靜的欣賞在夕陽的餘輝下,鍍了一層金黃色澤的群山,感受著一覽眾山小的動人感覺,戰俠歌突然再次問道:「你現在再看看,它高嗎?」
唐諾馬瑞望著自己腳下曾經走過的路,他本來應該理所當然的回上一句「當然高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遲疑了。
「你突然覺得它並不高了是嗎?因為這只是一座被我們征服的山峰。當我們踏在這裡的時候,我們放眼遠望,就會發現,原來在前方,還有比這座山峰更高,更陡峭,更險峻的山峰。只要我們願意繼續努力攀登,我們就能領略到更多美麗風景。」
戰俠歌凝視艷紅如血的夕陽,他輕聲道:「我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有沒有神的存在,所以我不能評判你利用電磁學、物理學、化學和行為心理學,通過一些高科技手段來製造『神跡』,引導更多的人來相信上帝,接受你們的教義,擁有信仰是否正確。但是我知道,在兩年前,我們初次相逢時,你就能做得比現在更好!你……仍然站在一座早已經被自己征服的山峰上,在這兩年時間裡,你沒有再邁動你的腳步。」
唐諾馬瑞神父突然呆住了。
「也許有些話說出來,會傷你的自尊,但是身為你曾經在戰場上並肩作戰的朋友,我想和你說一點真心話。」
戰俠歌沉聲道:「神父你是一個天才,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能夠像你這樣,通過自學成才,同時在行為心理學、物理、化學、電磁學、神經學、宗教學等眾多領域成為專家級人物。你一心想要繼承牛頓先生晚年沒有達成的遺願,用科學方法來證明上帝的存在。為了支持你的試驗,你依靠在教堂製造種種『神跡』來為自己賺取必要的科研經費,這是你獨特的生存方式,造就出一個與共不同的你。但是我必須告訴你,當我們到達了一定高度時,你被卡在了瓶頸當中,如果你不能拋下原來的方法,找到新的目標,在我們腳下的那座教堂,就註定是人生最巔峰,再也不可逾越的高峰!」
說到這裡,戰俠歌遙望著遠方無邊無垠的海水,望著頭頂的這片藍天,他突然想起了一段在小學課文上學到的童謠,「在這個世界上最遼闊的是海洋,比海洋更遼闊的是天空,比天闊更遼闊的,是人的心靈!」
唐諾馬瑞真的痴了,雖然這只是一段再簡單不過的童謠,但是卻蘊含了明悟人生的哲理,他沉默了很久,直到夕陽徹底消失在海與天的交集處,黑暗的夜幕慢慢籠罩了群山,籠罩了林海,籠罩了遠方蔚藍色的海水,唐諾馬瑞仍然靜靜的站在那裡,而戰俠歌也沒有再說話,就靜靜的陪在他的身邊。
聆聽著戰俠歌悠長而平穩的呼吸聲,在這片到處都是陡峭坡地,現在被黑暗籠罩更加危機四伏的山峰上,平時很少野營,對野戰生存更是一竅不通的唐諾馬瑞,卻出奇的只覺得心中一片平和寧靜,彷彿只要有身邊這個年輕的男人存在,任何危險都不可能再靠近他。
唐諾馬瑞靜靜品味著這種奇異的安全感,他抬頭仰望著遠方那一座座已經在黑暗的掩映中,變成一片片黑影的更高山峰,他突然輕聲道:「喂!」
戰俠歌應道:「嗯?」
「你不遠萬里從中國趕到佛羅伽西亞,找我有什麼事?不會是專程趕過來告訴我,那座教堂,註定已經是我人生不可逾越的最高峰吧?」
戰俠歌笑了,他轉頭凝視著唐諾馬瑞神父,在初升的圓月照耀下,他的雙眸在黑暗中閃著動人的柔和光芒,他對著唐諾馬瑞神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微笑道:「我是專程來拜訪你,誠心誠意的邀請你,在未來的路上,成為我們可以彼此信賴的夥伴。我需要你的幫助,在同時,我也可以給你一個更廣闊的天空。你會有一間設備齊全的試驗室,和一批學有所成,能夠為你提供真正幫助的工作人員,你會有大量的資金支持,你也可以和各個學科的頂尖專家去一起探討交流。而且在這裡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讓你去做有違自己的信仰,有違道德理法的事情!」
凝視著戰俠歌遞到他面前的右手,深深的看著戰俠歌那發亮的雙眸,感受著他身上那種不動如山侵略如火的強者氣質,唐諾馬瑞神父在心中暗暗發出一聲輕嘆,他為了自己的宗教使命,鑽研過行為心理學、精神學等學科,他自以為,自己早已經開天眼觀凡塵,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算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做精神領袖的魅力。面對戰俠歌這樣一個男人,面對他誠心誠意的邀請,唐諾馬瑞知道,在這個世界上,能夠拒絕他的人,絕對不多!
「好!」
唐諾馬瑞神父也伸出了右手,兩隻大手在空中緊緊相握。
「相信我,你在未來人生的路上,絕對不會後悔今天的選擇……我的兄弟!」
被一個比自己至少小二十歲的男人稱為兄弟,唐諾馬瑞神父的心裡卻被一種奇異的情緒給塞滿了。雖然在黑暗中,他們只能彼此勉強看清楚對方的臉部輪廓,唐諾馬瑞還是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他用怪異的聲音道:「好!不過……你是一個軍人,而且百分之百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的軍人,我真的很好奇,我已經是一個半老頭子了,又不懂任何軍事知識,雖然稱不上手無縛雞之力,但是給我一枝槍,我一扣扳機,子彈能射到哪裡,大概只有上帝才能知道了。殺人我不會,戰爭謀略我不懂,搞間諜情報這一輩子更是和我無緣。你專程來找我,我又能幫上你些什麼?你總不會想讓我這個神父,在戰場上拿著一本聖經到處亂竄,用一顆仁愛的心,去感化那些冥頑不靈的恐怖份子,讓他們可以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吧?」
戰俠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放緩了語調,沉聲問道:「神父請你告訴我,在這個世界上,有用企求換來的和平,有用卑躬屈膝換來的尊敬嗎?」
當然沒有!
歷史的事實,早已經清楚的告訴我們每一個人,面對一群早已經滅絕人性四處擄掠的豺狼,用所謂的感化,用所謂的包容,讓他們能夠迷途知返,最終取得皆大歡喜的雙贏結局,那只是童話故事裡才會出現的情節!
「我是一個軍人,我最喜歡作的事情,就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戰俠歌抬起了自己的雙手,他的十根手指上,都布滿了老繭,這是一雙充滿了力量,在戰場上殺人無數,沾滿了血腥的手!戰俠歌輕聲道:「我是一顆國家用大量資金武裝和訓練出來,用暴力摧毀一切反抗的獠牙;而神父你,就是一雙幫助我鎖定目標,尋找到敵人要害與弱點,讓我可以對他們一擊必殺的……眼睛!」
……
犯罪嫌疑人名字叫俞奉教,今年只有二十八歲,卻已經是一個因為偷竊、賭博、打架、搶劫、嫖娼還不給錢等罪名,十一次進入監獄和勞教所,至今仍未見絲毫悔改,甚至以自己的豐富人生經歷而沾沾自喜的老江湖了。他也明白,自己根本就是一個對社會只有消耗不會有任何貢獻的寄生蟲,所以他乾脆給自己起了一個很貼切的外號……糧倉里的老鼠。
在兩天前,俞奉教這個只糧倉里的老鼠又被捕了,和原來的小打打鬧不同,這一次俞奉教如果真的罪名成立再次被送進大牢,在他未來的人生當中,將會不愁吃穿和夥計們義氣相投的呆上相當長一段時間。
俞奉教涉嫌綁架了一個七歲的小女孩,並向這個小女孩的雙親勒索十萬人民幣的贖金。在領取贖金時,俞奉教被早就在現場設下天羅地網的刑警當場抓獲。俞奉教十四歲就「出道江湖」,犯過的案件多如牛毛,和形形色的警員、警官們反覆打過交道,已經積累出相當反偵察經驗。俞奉教也非常清楚,自己這一次如果鬆口,將要面對的法律嚴懲。在警方並沒有取得什麼有力證據的情況下,無論審訊人員如何開導,如何向他講述坦白從寬的政策法規,甚至是如何威逼利誘,他就是抱定了打死也不開口的態度。
面對這樣一個擁有豐富反偵察經驗,擺明了死豬不怕開水燙態度的傢伙,就連市公安局最出色,從刑警隊長位置上提拔起來的歐陽卓副局長,也感到束手無策。最麻煩的,還是很有可能落到俞奉教手中,只有七歲大的人質。
根據資料顯示,俞奉教這個傢伙是一個典型的「獨行大盜」,平時在全國流竄作案,很少有朋友一起作案,更沒有加入過什麼犯罪團伙。俞奉教這個人雖然犯案累累,但是從他以往的「戰跡」上來看,他還沒有殺人滅口撕票的膽量,很可能是把小女孩藏到了什麼隱蔽的角落,如果利用從俞奉教身上搜到了少量軟毒品,一直把他扣壓,只怕他還沒有招供,那個七歲大的小女孩,就會渴死、餓死!那時候害死她的最大罪魁禍首隻怕不是眼前這個死不招供的俞奉教,而是把他抓來看押的人民保姆了。
試問,這種罪名,又有誰能承受得起?
可是,如果真的把俞奉教放了……這個傢伙現在已經成了驚弓之鳥,兼之他和警方打了十四年的交道,已經清楚的知道警方在釋放重要嫌疑人後可能採取的一系列行動,放長線釣大魚這套刑偵手段,在他身上根本不會產生任何效果。終於有機從公安局走出去後,只怕打死俞奉教,也不敢再回到隱藏小女孩的位置。一旦這個絕對滑頭的傢伙,順利擺脫警方的監控來個逃之夭夭從此在人間蒸發,不管能不能把他重新抓獲歸案,只怕落在他手中的人質得不到及時解救,也是結局堪憂!
繼續扣押不行,放了也不妥當,犯罪嫌疑人死活也不開口,時間越拖下去,人質的生命安全係數就越低,市公安局的副局長歐陽卓,這一輩子還沒有遇到過這麼氣悶的案件。現在他真的有心把俞奉教放掉,希望這個傢伙在逃出本市之前,哪怕是已經跑到外地後,再良心發現的打一個報警電話,報告他們人質的安置位置。但是以歐陽卓多年的刑偵經驗告訴他,這種可能性,機率小得可憐。
罪犯跑了可以再抓,可是人質要是因為我們的工作失誤而死亡,就再也活不回來了!身為一名警察,身為人民的保姆,當然要以人質的生命安全為第一考慮要素。
歐陽卓沉思了很久,雖然有滿腔的不甘,但是他還是對站在自己面前的刑警隊長,下達了最後的命令:「把俞奉教放了,想辦法在他的身上安裝追蹤器,你親自帶領精幹警員跟蹤,如果在出去十二個小時後,那個傢伙還沒有任何行動,也沒有打報警電話,就把他給我再抓回來!」
至於把人重新抓回來,應該怎麼辦?
也許動用一些無法搬上檯面的手段,來強行撬開犯罪嫌疑人的嘴巴,是他們最後一個可以運用的方法。但是愈奉教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任何路可以回頭,他必然死不招認,如果連這個方法也失效的話,他們能找到的,就只能是一具因為時間放置過長而發臭,終於引起別人注意的屍體!
歐陽卓略略思考,又對刑警隊長命令道:「你再立刻下發通知,請我市各街道居委會的工作人員,配合各區協警人員,一起在各個可能藏匿人質的區域進行搜索,尋找人質。」
其實無論是歐陽卓,還是刑警隊長他們心裡都清楚的明白,這樣的命令下達,只能說是聊勝於無。他們居住的是一個擁有三百萬常駐人口,一百五十萬流動人口的大型城市。想要在這樣一個大都市裡去搜索一個只有七歲大,又被限制住自由的小女孩,談何容易?!
街道居委會這樣的組織,到了今時今日,早已經失去了原來的效用,那些協助警方辦案的人員,大都是年齡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她們沒有固定工作卻因為生活的閱歷而交際廣闊,她們一方面協助警方工作,每個月領取幾百塊錢的補助金,一方面還要經營自己的攤子,來補貼家用。
這些協警人員,平時傳達各種警方的指令,張貼各種公文還能勝任,但是她們絕不可丟下手中的一切事務,全心全意的去進行大面積細密搜索這樣繁重的工作,事實上這種工作,也超出了她們個人的能力極限,在一個城市陰暗的角落裡,魚龍混雜,各種關係網,通過種種渠道層層交織,不知道有多少難測深淺的區域,不要說是她們,就算歐陽卓副局長親自動手,想要動這些區域,也需要三思而後行。
「咣當……」
看押室的大門被打開了,在余奉教小心翼翼的注視中,一個身高足足有一百九十公分,衣衫不整臉上還帶著幾個口紅印,身上更有一股廉價香水味,金髮碧眼的外國人,被兩名公安人員,用還算禮貌態度的「請」進了看押室。
已經享受到充足禮貌待遇的這位友邦人士,顯然還並不領情,他凶光四射的眼睛向上一翻,對著兩名警員伸出右手的中指,擺出來一個囂張到極點的動作,厚重的嘴皮一翻,吐出來一個連俞奉教這樣一個小學都未畢業,就開始走江湖的資深混混,也能聽懂的英文單詞:「SHIT!」
兩名警員盯著眼前這個比他們兩個人都要高出一大截,就象是一頭北極熊般的可惡傢伙,臉上都浮現出憤怒的表情,但是可能因為對方是外賓的原因,他們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勉強壓抑住怒氣,選擇了容忍。
「砰!」
看押室的大門被關閉了,但是兩名警員的隨意交談,仍然穿過厚重的大門,傳到了俞奉教的耳朵里。
「老趙,這個洋鬼子夠拽的啊,犯了什麼事情,被請進來了?」
那個被稱為老趙的警員,狠狠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道:「你看他那付模樣,還不知道他幹了什麼好事?嫖娼也就算了,遇到兄弟們臨檢查房,竟然衣服都沒有穿就跳了起來,揮起拳頭就打,四五個兄弟一起撲過去,才勉強把他制服,就算這樣打楊還被他打得軟組織挫傷,今晚住進了醫院。歐陽副局說了,這個傢伙看到兄弟們反應這麼強烈,除了嫖娼之外可能還另有隱情,歐陽副局打算等把他的身份資料調過來,再進行審問。」
俞奉教偷偷打量了一眼那個至少比自己高上一頭,長得牛高馬大,手腕幾乎比自己小腿還粗,全身帶著一種強悍霸氣,一看就不能什麼好鳥的「室友」,他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徹底打消了上去詢問一番,是軟柿子就捏,有便宜就占,有好處就撈的想法。
那位「室友」他那雙血紅的眼睛只是在俞奉教的臉上一掃,俞奉教心臟就開始狂跳。但是這位新室友顯然並沒有和俞奉教拉拉關係,促進國際和平交流的想法,事實上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他的目光已經說明了一切……他對俞奉教很不屑!
這位長得活象是北極熊近親的室友,噴著滿嘴的酒氣,解開自己價值不菲的真絲領帶,就象是丟一隻臭襪子般,把它隨手甩到一邊。扯開襯衫的紐扣,露出他象公熊般長滿了胸毛的胸膛和一隻骷髏刺青,再粗魯的甩掉自己的名牌皮鞋,「砰」得一聲就重重躺在看押室的床上,不到一分鐘後,看押室里就揚起了響亮的呼嚕聲。
俞奉教瞪著就睡在身邊不遠處的北極熊「室友」,過了好半晌,他才慢慢的閉上了自己的雙眼,他心裡清楚的明白,他必須要養足精神,明天他就要面對最凌厲的審訊了,公安局這邊一定會出動最出色,經驗最豐富的審訊人員,只要他稍有不慎,就會被那些人抓住馬腳。如果能通過這最後一關,按照中國的法律程序,沒有足夠證據的警方只能把他釋放,到了那個時候,他必須儘快擺脫身後的尾巴,想辦法有多遠逃多遠。
「我應該找人做一張假身份證,最好是確有其人,輸入身份證號碼,能查到個人資料的身份證。嗯,這個人還必須老實本份,要不然他也犯了事,我還傻乎乎的繼續使用他的假身份證,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擁有相當反偵察經驗的俞奉教,在心裡努力構思著他的出逃大計,「我絕對不能找自己的親戚和熟人,有很多傢伙,就是缺乏自立精神,一出事外逃總是想著靠熟人,傻不拉唧的跳進了那些雷子(公安)早就設好的陷阱。只要我不和任何人聯絡,絕不犯案老老實實的找上一個工作,隱姓埋名的藏上個七八年,這個案子撤銷,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嗯,大城市尤其是省會城市,那裡管得太嚴,我是不能去的。但是太小的縣城,我這個外地人過去,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我最好找一個不大不小的中型城市,而且要找一個沒有任何親戚或朋友居住的中型城市。對了,不管怎麼樣,我也必須在生活小區里,租上一套房子,就算租金太貴比較咬手,但是總比住在那些一兩百塊一月的平房裡,隨時要接受警察和聯防隊突擊檢查要好得多!」
至於那個被他綁架的小女孩,俞奉教根本就沒有想過,逃到外地後,再打電話報警。現在警方是苦無證據,他只要咬緊牙關死不認帳,警方也拿他無可奈何,就算是以後真的又被抓住了,他也可以再裝傻充愣矇混過關,就算難免吃點皮肉之苦,總好過連蹲十年大獄!
假如他真的打了電話,被錄音了怎麼辦?
如果他花十塊錢找一個小孩子把紙條送到公安局,讓那個小孩記住了他的相貌,通過挑選相片,把他指認出來了怎麼辦?
那不是自己雙手把證據送到警方面前,又暴露了自己的行蹤嘛。再說了,就算他打電話報警,算是協助政府破案立功,算是變相的投案自首,算來算去,自己案底實在太厚,綁架勒索的性質實在惡劣,他俞奉教號稱糧倉里的老鼠,走江湖這麼多年現在依然屹立不倒,憑的就是一雙銳眼和小心謹慎謀定而後動,又怎麼可能是這樣的笨蛋?!
「這幫警察能自己及時找到那個小女孩把她救出來,那自然最好,那個時候我早就跑遠了。如果他們太笨,最後只找到了一具屍體……」想到這裡,俞奉教不由打了一個冷顫,他太清楚象他這樣的人,手上要有了一條人命再落入法網,他最後的結局了。最後俞奉教狠狠一咬牙,在心中叫道:「反正我也沒有在現場給那些雷子留下任何證據,那個小女孩要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就再也沒有人出來指證我了!」
「小女孩,叔叔並不想為難你,是這幫雷子和我過不去。如果你真的不行了,不要來找我啊……」
心裡還在暗中喃喃自語,一聲柔柔的、輕輕的、淡淡的,帶著幾分驚慌,透著几絲無助的小女孩低語就傳進了俞奉教的耳朵:「叔~~叔~~」
俞奉教的眼睛,在瞬間「曾」的一聲就瞪得比豬尿泡還要大上三分。他迅速向自己的新室友那裡望了一眼,北極熊仍然在蒙頭大睡,呼嚕聲打得那當真是驚天動地。
伸手擦掉自己額頭上滲出來的冷汗,俞奉教輕輕吁出一口長氣,再次躺到了床上,看來這只是他的錯覺罷了。
剛剛閉上自己的雙眼,那個聲音又飄進了他的耳朵,「叔叔,我好怕~~你幹嘛要綁住我~~」
俞奉教沒有睜開雙眼,他在心裡不停的自言自語:「錯覺!錯覺!錯覺……」
可是那淡淡的,柔柔的,驚惶的聲音,就象是擁有了移形換位的能力般,在看押室的各個角落飄忽不定,「叔叔,你幹嘛要綁住我,我好怕,你放開我,我要找我媽媽……」
冷汗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浸透了俞奉教的內衣,他全身三百六十五根汗毛更是一起跳起來,在他濕膩膩的皮膚上一起狂跳霹靂舞。
俞奉教嚇得全身都在發抖,但是這隻糧倉里的老鼠,行走江湖這麼多年,無論如何也有了幾分道行,「難、難道是……鬼?可是只過了兩天,她雖然是一個小孩子,被我牢牢綁住,不能動,也沒有吃的喝的,但是在臨出發之前,我還專門讓她吃飽喝足了,她還死不了啊?」
「唔唔唔唔唔……」
如哭似泣的聲音,在看押室的各個角落同時響起,形成了一種等同於杜比聲環繞立體音的出色效果,在黑暗的寂靜中,雖然北極熊室友呼嚕聲不絕,但是這些聲音聽起來卻更是分外的清晰。
「嗒嗒嗒……」
這不是哭聲,這是俞奉教牙齒上下打架,發出來的聲音。
「叔叔求求你放我走吧,我好怕,我怕黑,你幹嘛要塞住我的嘴?」
「我感冒了,我鼻子不通氣……唔唔唔……我喘不過氣了……」
「叔叔,我想回家,我想找媽媽,可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帶我回去,帶我去找找媽媽吧!」
「唔唔唔……叔叔你快來救救我,這裡是什麼地方,這麼臟,這麼亂,我看到有隻老鼠,正在咬我的身體……」
寒意,絕對的寒意!
到了這個時候,俞奉教終於確定,是那個小女孩來找他索命了!兩天時間,雖然那個小女孩餓不死,也渴不死,但是如果她真的因為感冒鼻子不通氣,又被他塞住了嘴巴,絕對有可能被活活悶死!一想到有隻老鼠正在啃咬這個小女孩的屍體,俞奉教就覺得一陣反胃。
「叔叔,你聽不到我的聲音嗎,你為什麼不理我?叔叔,你救救我……啊,老鼠在咬我的手臂了……」
「啊~~!」
再也無法承受如此可怕的精神折磨,俞奉教猛的坐起來,剛才還圍繞在他耳邊的聲音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俞奉教驚魂未定,他借著走廊外傳進來的一絲燈光,緊張的巡視四周,在他的旁邊,那隻飲酒過度的北極熊,依然睡得不醒人事。
「唔……」
那隻剛才還呼呼大睡的北極熊,突然象抽筋一樣全身狠狠一顫,緊接著又像是一隻被人丟進油鍋的大蝦般,躺在床上不斷的扭動。在俞奉教越來越驚慌的注視中,北極熊突然睜開了雙眼。
剛才還兇悍之極,趾高氣揚,對俞奉教根本不屑一顧的北極熊,看到俞奉教卻突然露出了一絲驚惶到極點的表情,他就象是一個受驚的孩子般,獃獃的注視著俞奉教,而俞奉教也用相同驚恐的眼神,望著自己的北極熊室友。
北極熊室友開口說話了,他竟然能說出一口流利的中文,最讓人驚異的是,他的聲音聽起來根本不象是一個四五十歲長得虎背熊腰的大男人,柔柔的、輕輕的、顫顫的,聽起來怎麼都象是一個小女孩在受驚過度後說出來的話,他也沒有說幾個字,他厚厚的嘴皮一翻,輕聲道:「叔叔,我好怕啊……求求你,不要讓老鼠咬我的手了!」
「咕咚!」
一頭栽倒,被徹底嚇暈的,是俞奉教!
俞奉教一被救醒,他就伸直了脖子,嘶聲叫道:「我招了,我全招了,是我乾的,是我乾的!」
一個小時後,被俞奉教綁在一間廢棄民房裡的小女孩被警方成功解救。
戰俠歌玩弄著從唐諾馬瑞神父真絲領帶和兩隻皮鞋裡拆出來的微型揚聲器,道:「別看它們這麼小,可是音響效果還真是不錯。」
「你也不看看這是誰製造出來的!」唐諾馬瑞神父驕傲的翻著眼珠子,道:「最重要的是我爐火純青的演技,和對人類心理學大師級的把握能力,沒有我即興演出這臨門一腳,那個小子又怎麼可能會精神徹底崩潰?還有,你當製造立體聲效果很容易嗎?你真的以為,我甩掉皮鞋的動作,是很隨意很自然?沒有卡到正確的位置,又如何在不引起俞奉教警覺的情況下,營造出最好的聲音效果?」
戰俠歌口服心服的連連點頭。
「對了,」唐諾馬瑞神父望著戰俠歌,道:「我已經和你回到了中國,正式上了你的海盜船,可是為什麼我現在還不知道,我究竟要幫你做些什麼工作?」
「你已經做了啊,而且牛刀小試了一把,成績不錯。」
戰俠歌帶著一臉詭異的笑容,他伸手輕輕拍著唐諾馬瑞神父的肩膀,道:「你說的沒有錯,我身邊不缺在戰場上殺人放火的職業高手,也不差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智囊人物,但是我算來算去,似乎在我的身邊,還缺一個精通物理、化學、電磁學科,能夠利用人類心理弱點,撬開罪犯嘴巴的大師!」
唐諾馬瑞瞪大了雙眼,脫口叫道:「我拷!SHIT!SEX!弄了半天,原來你把我騙過來,就是要找一個逼供的審訊官?」
誰說神父不會罵人?
戰俠歌連連搖頭,「不,不,不,你太小看自己了。我除了要你做一個大師級的審訊官之外,在對敵人發動輿論戰的時候,尤其是面對那些以宗教思想和種族利益為口號,煸動分裂和極端主義的恐怖份子,我還需要你這位宗教學和心理學的大師,為我出謀劃策,給他們玩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拍著已經聽得目瞪口呆的神父肩膀,戰俠歌把大方的道:「除了這些不定期工作,所有的時間都是你的了,你有大量資源可以利用,去進行你的科學研發……不,是去繼續驗證上帝的存在。作為你的投資人兼兄弟,我由衷的祝願你取得成功。」
「還有,」戰俠歌笑容可掬的道:「你在驗證上帝存在的實驗中,經常會製造出一些聲光效果不錯卻華而不實的東西,我個人是比較喜歡這些好玩的小東西,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這些東西你一次就製造兩份,你自己留一份,送給我一份,榮譽歸你,專利權……歸我,好吧?!」
如果早一點知道,戰俠歌這樣一個戰鬥英雄,這樣一個在佛羅伽西亞波及全國的內亂中力挽狂瀾,最終被元首授予「鐵木」勳章,成為佛羅伽西亞歷史上第一個擁有名譽上將階位的男人,竟然如此卑鄙無恥,下流、硌硬、齷齪、嘔朽的話,打死唐諾馬瑞,也不會放棄自己業務蒸蒸日上的教堂,跟著他來到中國!
但是現在看著戰俠歌笑容可掬的臉,發掘到他這個人另外一個面孔,唐諾馬瑞卻笑了,因為他突然覺得,戰俠歌很……好玩!
跟著這樣一個好玩的人,他未來的人生,必然也會十分精彩吧?
「上當就上當吧,原來用『神跡』來從信徒手中賺我的科研經費,現在有這個傢伙的支持,我不缺錢了,不缺儀器設備了,但是我的天賦,總得有地方發揮吧?」想到這裡,唐諾馬瑞神父不由自主的揉著自己的鼻子苦笑,因為他突然發現,原來自己也是一個很好玩,很有惡搞天分的傢伙。
要不然的話,想證明上帝存在的神父那麼多,為什麼唯獨他會走上了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