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上的李火旺表情帶著強烈的猶豫跟掙扎。
一直呆在原地,想了很久很久後,他最終手拿著毛筆,在宣紙上寫了起來。
不過李火旺每寫幾個字都要停頓很長時間。
不習慣用毛筆是一個問題,更重要的是,李火旺此時已經開始忘記很多日常用字的寫法。
李火旺明白,這代表著自己跟丹陽子越來越像了。
洋洋洒洒寫下了一大堆後,李火旺末尾寫下來了五個大字,李火旺絕筆。
寫完這一切後,李火旺把紙張吹乾,遞給了一旁的胖尼姑。
「如果我的那些師兄妹回來找我的話。還勞煩您把這封信送給那大高個手中,他認得字。」
緊接著他又把那天書葫蘆還有道鈴遞了過去,「還勞煩把這三樣東西也請於送給他們。」
「這葫蘆跟道鈴他們知道怎麼用,至於這天書嘛,就當給他們留個念想吧。」
妙音的視線在這三樣東西上瞟了兩眼後,轉向了李火旺的腰間《大千錄》。
「那東西不送?」
李火旺手按在那給自己帶來過無盡痛苦的竹簡上。微微搖了搖頭,「不送,這東西不祥,留給他們我走得不踏實,跟著我一起走比較好。」
整理好了一切事情後,李火旺扭過頭來看向旁邊等待的靜心,「師太,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靜心師太點了點頭,轉身向著安慈庵的深處走去,她身上得松垮垮的皮肉如同裙擺般,在地上拖過。
她走在前面,李火旺捂著腹部跟在後面。兩人彼此沉默無話。
穿過了發霉的吃食「沼澤」又走過了幾座破敗髒亂不堪的廟宇。一座黑色的矮佛塔逐漸呈現眼前。
看到那座塔,靜心終於開口了。「你當真要這麼做?」
李火旺點了點頭,「你之前說的話給我提了一個醒,我其實一直想做的事情,就是徹底滅掉丹陽子,至於我自己能不能活嘛……」
說到這,李火旺呵呵地低聲笑了笑。「現在回想起來,對於我自己的命,其實沒有那麼在乎。」
李火旺按了按腹部的傷,臉上露出強烈的疲態。
「師太啊,說句實在話,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看到我媽受苦了,我也不想時時刻刻忍受著丹陽子的侵蝕,我真的想好好歇歇。」
一想到即將到來的死亡,李火旺心中並沒有想像中的恐懼,反而心中感覺一絲輕鬆。「哎,我感覺真的好累啊……」
靜心師太點了點頭,帶著他向著塔中走去。「那好,如你所願。」
「多謝師太了,我在這個世界中遇到了那麼多人,你算唯一的好人。」
「我是出家人,出家人以慈悲為懷,這是自然。」
「師太,你既然是佛門弟子,我可否問個問題嗎?」
「哦?什麼問題?」
「你說,這世界上,人死了真的會變成鬼嗎?」
「那你待會就要死了,是變成鬼好一點,還是煙消雲散好一些呢?」
「我覺得吧,人活著就夠累的,死了就歇會吧,別再鬧騰了。」李火旺說得十分的坦然。
靜心微微側頭,重新用那萎縮的眼睛看向李火旺,「你真的確定沒有任何牽掛了嗎?這凡世間真的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你留戀了嗎?」
李火旺表情微微一僵,他的腦子裡想起了很多。「我有,可是現在的我跟他們在一起,只會傷害到他們。」
見到此情景,靜心師太也不再說什麼了,繼續往眼前黑塔走去。
隨著靠近,李火旺聽到了沙沙聲,那種非常特殊,好似葉片相互摩擦的動靜。
抬頭向著聲音方向看去,他終於辨別出來了那聲音到底是從哪來的,那是蟑螂,密密麻麻的黑色蟲子相互擁擠的塞在塔內。
靜心腳沒停,居然就這麼帶著李火旺直直的走進了蟑螂堆中。
渾身上下被蟑螂亂爬的感覺很不好受,但是決心赴死的李火旺此刻也不在意這些。
他只能用力推開那些到處亂爬的蟲子,勉強跟著不掉隊。
在蟑螂堆走了有半炷香的時間,李火旺眼前一空,可還沒等他緩上一口氣,眼前的東西讓他渾身一震。
大大小小的灰色老鼠尾部相互糾纏在一起,形成一團團的彼此依偎移動的大鼠堆。
鼠堆跟鼠堆間拼接,最終形成一座巨大的鼠山。
此刻鼠山之中那些大大小小的紅色眼睛,直直地盯著李火旺。
在蠕動的鼠山上有著一個洞,彷彿在等待著什麼人進入一般。
「就這了吧?」李火旺深吸一口氣,抬腳向著那鼠山之中的鼠洞走去。
剛走沒幾步,李火旺又停了下來,再次向著靜心師太確認到:「師太,你確定我死後,你們真的能解決掉丹陽子?」
自己的命是小,讓那該死的畜生萬劫不復才是大。
得到了非常肯定的確認後,李火旺這才鬆了一口氣,抬腳向著那老鼠洞走去。
臨死前的最後一幕,李火旺的心中同時映出了楊娜跟白靈淼的身影。漸漸地她們的身體逐漸重疊在了一起。
「永別了,這個爛地方!」李火旺想著抬腳就要向著裡面走去。
眼看著李火旺即將鑽進鼠洞,靜心師太聲音從後面響了起來。
「既然你連死都不怕,那我可以給你推薦另外一種選擇,真要沒用了,你再死也不遲。」
聽到這話,李火旺詫異地扭過頭來,看向靜心師太。「還有別的辦法?」
他剛剛那死灰的心被師太這一句話瞬間給點燃了起來。
靜心點了點頭,用手指了指他腰間的《大千錄》,「向這東西的原主尋求幫助。」
「他們?」李火旺十分詫異地看向那紅色的竹簡。「師太,之前一直都沒有問您,這用血肉獻祭的東西是來自哪裡?」
「襖景教。」從靜心師太說出了一個李火旺感到非常陌生的名字。
「過去他們是兩個教,一個襖教一個景教,後面不知道怎麼的湊一塊去了,你手裡的《大千錄》就是他們的東西。」
「襖景教?」李火旺站在原地喃喃自語,佛教道教他認識,這個什麼襖景教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他們有辦法把丹陽子從我身上剝離出來?」
「你可以去找他們試試看,如果說這個世上還有那些人能解決你這種古怪情況,唯有更古怪的他們了。」
「當然了,如果他們真幫了你,你以後未必能脫得開身,不過既然你連死都不怕了,應該也不怕這個。」
說完,靜心師太用手把自己身上鬆鬆垮垮的皮膚輕輕一折,緊接著用手指這麼一划,一張人皮就這麼被裁下來了。
烏黑的手指甲迅速在上面比劃,在皮上面划出一條條長方形的女書文。
寫完後,她走到李火旺身邊,把那東西放在他手中。
「拿著這個給他們看,他們見到你後,不會馬上動手。」
「假如說他們也沒有辦法的話,你再回來死也不遲。」
李火旺用手輕輕揉擦著手中這張皮信,感覺到有些難以置信,他連赴死的決心都下好了,居然還有一線生機。
「多謝師太!假若真的解決掉丹陽子,日後必將湧泉相報!」
能不死,還是不死的好,拿著這最後一絲生機,李火旺扭頭向著外面的蟑螂堆中走去。
「師太,那一言為定了!如果他們也解決不了丹陽子,那我二個月後,再回來讓你殺了我。」
就在李火旺走了沒多久,一個胖尼姑從鼠堆中走了出來,來到了靜心身邊。
「師太,你為何要這麼幫助心素那小子?居然用了親皮書,這可是大人情啊,咱們本來就跟那些人不對付。」
靜心師太表情帶著十分複雜地注視著李火旺離開的方向,良久過後她才緩緩開口。
「之前這孩子捧著我的臉叫我媽了。」
「你可知道,他跟余兒年輕的時候真的很像很像,無論是做事還是說話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