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戰
第六場,木懷瑜終於出戰。
素玄的目光,有些擔憂的落在笑嘻嘻邁出的少年——–秦長歌身上。
隔了距離不能如蕭玦一般試圖阻攔,但是他眼神里滿是詢問和不贊同,「別逞強。」
秦長歌目光遠遠的瞟過去,眼神里將他的意思原本奉還,「你也別逞強。」
苦笑了笑,素玄知道自己瞞不過她,自己出來的遲,出來後始終沒有移動過,一直在不動聲色調勻氣息,別人也許發現不了,但她一定看得出來。
當日和上官師叔一戰,最後師叔打得興起,硬拉他在觴山雲海之間足足戰了三日,力竭而罷戰,兩人都傷損了真元。
他本來回來就打算閉關的,結果一回來就遇上這事。
無奈之下硬是拖延時間,簡單的進行調息療傷,勉強使了那手氣馭鍾,沒給木老狐狸看出破綻,使完便覺得心跳如鼓汗出如漿,硬是支撐著不動聲色的坐了,前面五場比試中,他一直在抓緊時間回復。
對於她現在的武功,素玄自然知道已經不同往常,那日和師叔戰後,擔心她安危,素玄特意趕回扶風亭看了看,結果發現了秦長歌那一鞭掃出的驚人效果。
按說論武功倒也未必不可一戰,只是木懷瑜這個人陰險毒辣,不是易與。
而且素玄也擔心那個神秘人背後作梗。
先前北辰那一戰那人出手,被他攔下,之後蕭玦劍鋒猛烈嚴密,打法太快,而玉自熙那一戰又太慢幾乎沒有動作,無從遮掩,那人都無法鑽空子,如今木懷瑜這一戰,會是個什麼狀況?
此時場中人亦盯著步出的少年——-前面兩場出現的都不是熾焰中人,但都是極其意外的絕世拚鬥,這場,這個看起來更年輕,年輕得有些單薄的少年,又會給出什麼奇蹟?
或者,奇蹟終於要在老奸巨猾的木懷瑜手中結束?
而素幫主手中,到底藏了多少張神秘的王牌?
如果他們知道這些王牌都是不請自來,而且等級高到令人咋舌的話,不知道又會怎生驚嘆了。
夜風凜冽,火把飄搖。
王牌之三秦長歌,優哉游哉出台來。
她在上台前,將長發散開重新紮了一下,又束了束腰,然後空著雙手,笑得很溫柔的看著面色凝重的木懷瑜,已完全不同於蕭玦凌厲,玉自熙魅惑的個人散漫風格,隨隨便便站到了木懷瑜對面。
木懷瑜目光一縮……..這小子沒有武器?
然而他也不言聲,只是雙手一舉,現出一雙精光四射的奇形爪型武器,共分三爪,可張開可閉攏,爪尖略長,向內彎曲,遠看去鋒銳無倫,不用想,這種東西一旦碰著人身,那一定是連皮帶肉挖出一大塊,創口流血不止而死的。
前面兩場比試給他的震撼太大,以至於他現在完全不敢小視對方,甚至不想表現大方的提醒對方應該用武器。
他不提醒,底下的人卻已開始騷動,誰不知道木懷瑜的「捉魂爪」由中川鑄造大師長谷渾親自製造,是天下十大利器之一,爪下抓死高手無數,號稱「飲血神抓」,這個清瘦得風一吹就到的少年,託大到這種程度,不是找死?
有些性子坦落得漢子已經喊起來:「喂!那個武器啊,他那個很厲害的!」
秦長歌微笑拱手,做了個謝的姿勢。
又對木懷瑜伸手示意,請。
目中猙獰光芒一閃,木懷瑜殺機頓起——-小子,你託大最好,等你死了就知道,面子永遠沒有性命要緊——
雙手一拱,木懷瑜做出回禮的姿勢。
冷光一閃!
一個拱手禮剛做到一半,順勢一個拋手,木懷瑜的捉魂爪已飛光電射,慘白爪尖只抓秦長歌胸口!
一陣哄然。
「娘的,卑鄙!」
假山上包子大怒,立時問候了木懷瑜祖宗三代。
爪尖將至,利風嘶嘶,精擅武器製作的大師,親手打就的絕頂武器,本就具有最強的速度和破壞力,一時劈開空氣的聲響,亦宛如抓裂。
眼看將到秦長歌要害!
秦長歌突然伸手,手腕在最先到達的中間爪監一磕!
啪!
她手腕上一個黑色手鐲般的東西突然張開,掉落,和爪尖碰出巨響,一流火花明紅暗紫的閃現,秦長歌手指一推,手鐲快狠準的套進爪尖,秦長歌順勢一捏,咔嚓一聲。
手鐲合攏,鋼爪關閉,爪子剎那間變成拳頭。
一個鐵板橋大後仰,秦長歌哧的一下從拳頭滑了出去,後被平帖在地,單腿向上一踢!
正對著身形已經完全撲過來的木懷瑜襠下!
行雲流水,狠毒絕倫!
全場仰倒,齊齊「噝」一聲噝出一股氣流,蕭玦臉色白了白,開始慎重思考這一招的破解方式,以備後用。
木懷瑜老臉通紅,半空中大喝一聲全力翻身,罡風怒卷,鋼爪再射,向著躺在地下還沒來得及翻身的秦長歌抓下!
哧的一聲,秦長歌豎起的靴尖突然飛出一截黑色鋼絲般的東西,她雙腿一攪,那鋼絲盤旋扭曲而上,活活有聲,已經纏上沖著自己而來左邊鋼爪,隨即迅速一個翻滾,啪一聲,被纏緊的左邊鋼
爪被她翻滾之力一帶,再次閉合!
被對方以出奇手段連毀兩爪,木懷瑜露出憤怒猙獰之色,低喝一聲,左邊鋼爪突然扭了個詭異的角度,擊向秦長歌還連著左邊鋼爪的腿,力道之大,存心要把她雙腿敲碎。
單手一揮,手上一個不起眼的戒指突然彈出薄薄刀刃,就地一划,秦長歌劃斷靴尖黑絲,一滑間已到了木懷瑜背後。頭也不回一撒手,又是一截神奇出現的黑絲,黑絲上還有個奇怪的白白的東西,秦長歌揮手一掄,啪的黑絲再次搭上木懷瑜右邊鋼爪。
早已吸取了教訓的木懷瑜哪會再蹈覆轍,立即催動真氣,鋼爪光芒暴漲,瞬間將黑絲化成塵霧,獰笑著木懷瑜來勢如電,鋼爪化成漫天爪影,向秦長歌當頭罩下。
秦長歌清瘦的身形瞬間淹沒在狂濤怒海般的真氣里!
木懷瑜果然功力非凡,招式精妙內力雄渾,飛爪捲起的風聲劇烈呼嘯,站得近的人發簪嚯啦一聲竟被卷散,貼著頭皮向後狂亂飛舞,面帶震訝之色的人們一邊忙著束髮,一邊緊盯著場中那個單薄瘦弱,在巨大壓力之下不住搖晃,一直退到石台邊緣,看似就要輸的少年。
有人在嘆氣…….這孩子出手狠辣詭異,缺奇異的舉手投足間行雲流水流暢如詩,應變更是驚人,剎那間連毀兩爪,實在是難得的高手,可惜好像功力不夠啊………
有人則詭異的盯著最後那個完好的右邊鋼爪——-怎麼每次開闔,都拉開白色的粘粘的東西?而且隨著開闔次數的增多,整個右邊鋼爪都似乎沾上了那東西?
看了半天沒看出名堂,便將注意力轉回看起來支撐艱難的少年身上。
只有蕭玦,雖緊盯著場中,但並不擔心,他看出秦長歌看似身形搖擺,如風卷浮萍般飄移不定,但身姿有度,每個動作精確協調,幾乎每次移動,都精確的躲過了對方內力氣流的擠壓,而且那種躲避,精確絕倫,分毫不差,可見秦長歌對自己體力身法的控制能力,已經到了驚人的地步。
話句話說,既然能很好的控制自己,那麼木懷瑜就殺不了她。
果然是秦長歌這種懶人的打法啊——多一點利器都不肯出。
秦長歌一直在退…….已將至石台邊緣,木懷瑜目中精光閃耀,一絲冷笑浮現嘴角。
秦長歌似是根本就沒發覺自己下一步就會栽落石台,猶自被雄渾的爪風逼得繼續後退。
她突然一腳踩空!
著月白緊身衣的身影一晃,瞬然消失在台前。
驚呼聲起。
被打下石台了?
木懷瑜毫不猶豫上前一步,最後一個鋼爪狠狠張開到最大程度,如惡狼之口,飛撲下噬!
下一瞬,月白人影乍影又現,秦長歌忽的從石台邊呼的一個三百六十度大旋轉,飛彈而起,彈起的剎那間,她手中突然多了一把亂七八糟的樹枝樹葉等玩意,秦長歌眼疾手快的將這些玩意,猛
的向撲面而來的鋼爪中一塞!
眾人驚呼,有人在搖頭——-據說很多人在應對木懷瑜這個鬼爪時都採用過這一招,想用東西卡住利爪,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而失敗的人無一例外都死了,雖然不知道死的原因,但這招,看起來是最好的辦法,但八成是木懷瑜的陷阱。
這孩子明明很聰明的樣子,看樣子落下石台也是故意的,然而這下不知深淺,聰明反被聰明誤,要倒霉了–
……………
早在秦長歌落下石台,伸手去抓樹枝時,木懷瑜便露出笑意。
他甚至微微放緩了逼近力度,好給秦長歌騰出空來抓樹枝。
他的鋼爪,有個無人知道的秘密。
鋼爪在被猛力塞入異物時會被觸動爪心內的機關,噴射出毒針毒液——-要知道但凡想塞東西進爪心,必然要冒險選擇在正面對著鋼爪的極近距離內動手,這個距離,一旦中招,便是大羅金仙也
無法逃脫。
多少成名江湖垂幾十年的名宿高手,都折在這一陷阱下。
這也是木懷瑜最大的秘密和制勝法寶。
秦長歌果然採用了這個辦法。
風聲里木懷瑜得意大笑,道:「我這捉魂爪還怕你這個–」
他笑聲突然嘎然而止。
右邊鋼爪,並沒有如以往那許多次般,噴射出該噴射的東西。
也沒有啟動機關,將雜物自己推出。
那團亂七八糟的東西還在裡面。
大驚之下木懷瑜急忙以指力推動鋼爪機簧,不想機簧彷彿被什麼東西堵死,竟然毫無動靜!
至此,鋼爪全毀!
而對面秦長歌一聲輕笑,突然一扯髮帶,霍的一抖!
髮帶在風中月色下刷的抖開,斑斕五色色彩瀲灧,本極柔軟的東西,被關注了真力,看來便如一條鋼鞭。
秦長歌飛身而起,啪的一鞭!
鞭向木懷瑜不使鋼爪的左臂!
翻轉身再一鞭!
鞭石台邊上的樹!
再一鞭!
鞭地面!
霍霍霍霍四聲,剎那間秦長歌以難以目視的速度連出四鞭,除了第一鞭擊向對手,其餘每鞭都打在了別人想像不到的地方。
她半空中翻滾的身子靈巧如一隻美麗的雁,散開的長髮流蕩出優美的弧度,那般翻驚搖落隨意潑染的姿態,令人目眩神迷的風華無限,無數人都在那一刻都痴痴張大了眼,目光隨著那身形翻轉而起落,心中模模糊糊的想:如果這是一個女子,那該是怎樣的絕世容華?
台下,台上,那些或沉默或鋒銳,或瀟洒或魅惑的男子,亦目光複雜的看著那身影,月色下有人仰起臉,迎上那一抹清寒;有人微微笑起,笑容宛如日光,有人帶著悵然之色,遙望山巒深處,彷彿想從那裡看見一些不可觸及的往事;有人似笑非笑,輕輕撫摸手中紅燈。
這月夜裡,心深處泛起的無聲潮汐,滅了誰的繁華,濕了誰的心岸?
…………
髮帶為舞,驚世一舞。
不帶女子柔媚之姿,摒棄男子陽剛之烈,擁有中性卻廣大的美,如這輪毫不曖昧的清涼月色般,騰起,翻轉,搖曳,劈落!
木懷瑜以爪為棍,橫擊飛帶!
擊飛的飛帶橫貫長空,秦長歌一個翻身躍上,身姿輕盈若羽,腳踩飛帶,若天女降世,衣袂飄然飛過木懷瑜頭頂。
木懷瑜如蒼鷹般騰起,不能再張開的鋼爪揮舞起巨大的光牆,隆隆推向秦長歌后心。
「嚓!」
極其輕微的一聲。
躍動的火光里有什麼一閃。
木懷瑜半空中的身子忽然僵了僵。
隨即他有點踉蹌的跌落,卻腳一歪跌入地上一條裂縫!
慘呼聲起!
而秦長歌一笑回首,半空中一翻身髮帶又在手中,反身一掄霍的纏繞上木懷瑜的脖子,背對他一勾,硬生生將木懷瑜勾了過來!
橫掌一拉,將呼吸瞬間窒息的木懷瑜灌倒在地,秦長歌扯進髮帶,在血色月光下,慢慢,一笑。
那一笑睥睨眾生。
…………
台下眾人,早已和木懷瑜一樣,瞬間把呼吸丟掉了。
這叫什麼打法?
為什麼所有情況都出乎意料?
該噴射機關的鋼爪沒有發揮作用。
木懷瑜好好的突然不動。
那揮空的幾鞭子,更是不知奧妙。
只有寥寥幾人,看清了從秦長歌偽裝栽落石台後的剎那戰局。
只有更少的人,才弄明白了那鋼爪的奧秘。
早在秦長歌劃斷靴尖黑絲,第一次試圖搭上右邊鋼爪卻被木懷瑜摧毀時,鋼爪便被秦長歌盯上了–那黑絲完全是假象,關鍵是要將那白白的東西送入鋼爪,那個東西很有粘性,進入鋼爪後粘附期內,隨著鋼爪不斷開合,漸漸被來拉開的到處都是,沾滿堵塞住了鋼爪內發放毒針毒水的機關孔眼。
而秦長歌栽落石台,撈取樹枝雜物堵塞剛抓時,還做了另一件事。
她撈取樹枝葉時,袖筒里滑落一枚三掕刺,被她順手嵌入樹身。
她永遠未雨綢繆,在好久以前的某件事中便為下一件事做鋪墊,以至於沒有誰能摸清她的行事規律,那些潛藏在平平無奇舉動中的細微動作,如浮雲琢磨不定。
隨即她一鞭激得木懷瑜飛起,腳踏髮帶誘使他該換方向,再一鞭抽上樹身,將三棱擊飛而出。
方向正對著木懷瑜後心。
木懷瑜哪想到她人在前方後背無人處卻又暗器飛出。
他中刺,栽落。
正栽在秦長歌第三鞭鞭打裂開的地面上。
那裂開的地上,秦長歌剎那間已經撒上一把針。
……..
何為精準殺人?何為利用一切條件手段層出不窮的殺人?秦長歌早在前前世,還是十四歲少女時,就曾手無寸鐵,只用山崖上一切事物,就將自己的大師兄逼下覺崖。
區區木懷瑜,何足道哉?
能栽在開過皇后的「自然殺人法」下,他應該覺得榮幸。
特別是那白色的粘物,那是祈繁終於研究出來的唯一一款口味正常的糖,粘性極強,秦長歌和包子都愛吃,打算開發研究成口香糖在風滿樓試推廣,她口袋裡隨時都有這糖。
口香糖使用第一人,木懷瑜的好運氣。
…………
將手中髮帶鬆了松,秦長歌現在還不想殺木懷瑜,她俯身,盯著木懷瑜終於露出驚惶之色的雙眸,輕輕道:「誰叫你來的?」
一邊問,一邊將木懷瑜拖到樹前,他前方是素玄,右側是蕭玦,左側是自己,後方是樹。
那誰,在我問出答案之前,我才不給你滅口的機會。
木懷瑜盯著她,嘴唇蠕動。
秦長歌附耳過去,半響微笑,道:「好,你懂事,我留你一命。」
她緩緩直起腰,環視全場,接觸到她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一縮,聽得她淡淡道:「你覺得還有比的必要麼?」
木懷瑜臉如死灰,諸人也默然,都覺得到了這地步,實在沒有繼續的理由了,江欽,難道還會是素玄的對手?
熾焰至此,已是大勝。
看著木然不語的木懷瑜,和生出畏縮之態的江欽,秦長歌一笑,橫腳一踢,道:「帶著你的人,滾罷!」
碰一聲木懷瑜偌大的身子被她直直踢飛出去。
卻不是踢向七大門派當中。
而是踢向台下人群,西北角,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裡,人們紛紛愕然抬首看著木懷瑜突然飛來,再重重砸落。
只有一個人並沒有去看木懷瑜。
而是突然側首,看向秦長歌。
那目光似乎很遙遠,但轉瞬邊跨越到長天到了秦長歌眼底,那目光宛如天涯滄海之上升起的明月,光滑滿海,每一橫波蕩漾都意象闊大,綿延無際。
或是塞上寒冬,冷月清笳里飛落的雪花,於無盡黑暗的底色里,驚心的明亮而又自由不羈,於茫茫黃沙中作呼嘯之舞。
只是那一眼。
這個極其普通,普通的全無特色的男子,突然從一群精幹彪悍也面目不凡的人中脫穎而出,超然人群之外而凌駕風雲之中,看來宛如金光燦爛的神祗。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
突然微笑。
同樣睥睨驕傲,久居上位者抓握風雲萬事底定的清貴微笑。
然後,他退!
完全無視砸向他的木懷瑜,什麼作勢也沒有,突然一拉身邊同伴,箭似向後彈射!
宛如挽在彈弓上被射出的飛石一般,急速倒退!
砰一聲他速度極快的撞上院牆,再毫不停留的消失在那個巨大的洞中。
他退得令人難以想像得快。
然而對於早有準備的人,再快也沒有用。
蕭玦和楚非歡,在秦長歌「滾罷!」開口之時,各做了一個手勢。
蕭玦豎臂一揮!
楚非歡彈出煙花。
院牆外的凰盟屬下,和掩在院中的侍衛,依次將暗令傳出,一里地外的善督營,齊齊出動。
遙遠天邊忽有華光閃耀,隱約有風戾之聲。
白影一閃,清越長嘯滾滾而過天際,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耳側好像突然起了一陣風,還不及回首,便見石台上座,一直黯然端坐觀戰的素幫主不見了。
下一眼,便見空中淡金身影一閃,一人躍上圍牆,單手一掄,一圈金碧二色的光輪如另一輪太陽燦爛顯現,光輪所過之處,隱約有人影不斷撲上又栽倒。
而素玄直如飛雲,直撲那個淡金身影。
半路上他遇見一揚手的秦長歌,接住了她拋來的一件物事,毫不猶豫的往嘴裡一扔。
那人單手擊落無數敵人,猶自能施施然轉身,二話不說對素玄便是一掌。
掌力如海嘯,奔騰連環不覺而來,四周起了蒙蒙的霧氣,那些不斷閃動的影子,撞上那層霧氣,便再也無法接近一步。
素玄單手一划,手掌白如玉石亦堅如玉石,劃開淡金霧氣,掌力一攏,一團,一揉,竟將那虛無的霧氣揉成金球模樣,手指一彈,金彈子般砸向對方!
呼嘯聲里他大笑,清朗語聲穿越天際,遠遠傳到遠山之外。
「都不用費心了!這最後一場,是素某的!」
嘩啦一聲人群如潮湧上。
素玄終於出手!
天下第一人和神秘人的絕世拚鬥,又該是怎樣傳說千年的武林神話?
今夜已經產生了太多的神話,何妨再多一個?
很多人激動地渾身發抖,為自己有幸參與武林盛事。
很多人飛快而痴迷的在地上畫劍招步法,被踩了手也渾然不知。
這一夜之後,江湖中湧現了許多走剛猛路線的高手,江湖上的殺手殺人的手法更加奇特詭異,江湖人誕生了以改造武器為生的行業,養活了很多人。
這一夜對江湖的影響,無法估計。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人群湧上。
在騰騰後退。
前面撞翻了後面的,後面的正要罵人,忽然覺得巨大強猛的真力逼來,如巨浪當頭,也不禁踉蹌後退,又撞翻自己後面的,而自己後面的那個,準備開罵時又在迎接一浪氣浪….
一波一波,如大海生濤毫不休止,沒有人能夠在素玄和金衣人之外五丈方圓內站穩,到最後所有人都和糖葫蘆一般滾成一團。
最後只得蹲在地上,看牆頭上那兩個人影,絕世一戰。
翻騰起躍,快如極光,淡金玉白光暈中兩個身影的招式幾乎無人看清,兩人所經之處,諸物全毀,隨著他們的快速移動,一截一截的圍牆有如冰雪在陽光之下融化般無聲靜默的倒塌,而落地後,每人每踏出一步,地上便是一道深長的裂縫,灰塵滿天,全部激射到五丈之外的眾人腦袋上,光暈中兩人塵埃不染,依舊宛如謫仙。
光華太過明亮,遠看去如用雙目直射陽光一般灼眼,有人眯縫著眼,眼淚漣漣的堅持數數,喃喃道:「三百招………三百零一……這天下居然又在素玄手下走過三百招的年輕人…..」
地上很快全是裂縫,兩人又戰到樹上,秦長歌負手石台之上,看著兩人之戰,一笑道:「今日熾焰總壇只怕要全毀了,阿玦你可得賠修繕費。」
包子慢條斯理從口袋裡掏出個墨鏡,架在鼻樑上,從然觀看那兩人的拚鬥,漫不經心的一揮手,道:『我負責!銀子掙來是幹什麼用的?花的!「
「師傅拜了是幹什麼用的?幫你背黑鍋的!」秦長歌沒好氣的一拍他大頭,「哪來的墨鏡?」
「乾爹聽我提起這個,用離海黑水晶給我磨了一個,」包子擺一個蠟筆小新的pose,得意,「如何?」
「很好,」秦長歌微笑,等到包子展開一個大大笑容,才道:「很抽風」
……….
忽有人驚呼:看地面!
眾人這才發現,地面上,剛才那些裂縫竟然不是雜亂無章的,素玄踏出了一條萬字的圖形,而那金衣人龍飛鳳舞的畫了個奇怪的符號。
有人偏頭,用步子去描,喃喃道:「這是什麼怪物?「
秦長歌眯著眼看著那圖形,眼神里暗潮洶湧。
仰頭去看樹上,更看不清了,只看見樹葉飛射,片片都如飛刀般在半空中旋轉,綠色的塵霧一陣陣激起,在一陣陣消滅,那綠葉飛到忽成雁行忽成盾形忽成尖刀形,發出凌厲的尖嘶攻向素玄,而素玄驅動所有枝條,忽成網忽成刺忽成橋,變換萬千而又分毫不讓的回擊過去。
轟!
百年古樹也經不起這般摧殘,在剎那間被剃成光頭後,啞然倒地。
長嘯聲里那金衣人影輕輕一踢,巨木如柴禾般輕巧飛起,他半空中一個飛踢,雙人合抱粗的巨樹帶起沉猛的風聲,撞向素玄。
五丈外一個比較接近的武林人士,被那狂風般的來勢帶倒,幾經掙扎試圖穩住身形都徒勞無功,砰的一聲在地上滾滑出好遠,愣是將後背磨得血肉模糊。
同樣一聲大笑,素玄白影一飄,單足踏上巨樹,只輕輕一踏,那炮彈一般的重勢立止,素玄腿一抬一絞,巨樹比剛才更快更猛的又飛了回去!
那人雙手一掄,一道淡金華光閃過,巨樹裂成千萬碎片!
如月光四面迸射。
哎呦聲不斷響起,一些靠的近的武林人士紛紛被碎片擊中。
碎片猶在激射,素玄雙眉一挑,單手一挽,手掌划出一道圓環的弧線,他身前突然生出一個巨大的漩渦,那漩渦發出玉白的炫目光華,生生不息的無聲移動,四周的碎片,全數被捲入漩渦中,再瞬間化為牆粉。
巨樹一顆顆倒下,再消失。
淡金玉白的光暈如具有神異摧毀能力的月色,照到哪裡哪裡崩毀。
樹倒了,牆沒了,地裂了。
而血月漸漸隱於雲層之後,似也在為這場驚天大戰所驚,不敢驚擾。
天邊隱隱又是一聲風戾之聲。
素玄突然仰首。
只是這一仰首的瞬間,金衣人再次飛射後退,椋過長空,一把抓起一人,兩人向遠處鳴風山飛馳。
玄素只是那一愣神,立即恢復,衣袖一拂,追了過去。
三人很快消失於眾人視野,快的無人能夠追及。
眾人拚命往哪個方向看,隱約只見一點淡金光芒以詭異的速度遠去,而那玉白之色緊追之後,隨即便因為跑得太快離得太遠,所有光點都淹沒在黑暗裡,再也無法辨識。
秦長歌懶懶的坐下來,她也不想去追,她的輕功和素玄的好有距離,追不上的。
少頃,聽的遠處,鳴風山方向,一聲大響。
華光崩裂,有白光起於天際。
眾人紛紛站起。
又過了一會,白影如飛鶴一閃跨越天際,背對著眾人,穩穩落於平台之上。
眾人不知怎的都鬆了口氣,也忘記自己先前的來意好像是窺見重寶的了,紛紛欲待上錢恭賀得勝歸來的素玄,還有人想要趁機攀攀交情–看素幫主的武功,如此驚世駭俗,能得指點一招半式也
好啊,還有今天出手的幾位絕頂高手,大約都是素幫主的朋友吧?說不定也能攀個交情?
素玄卻始終沒有回身,只是擺擺手,自有熾焰幫眾上前應對眾人。
此時他架子再大,也沒人敢叫囂「血洗熾焰「了,強橫至絕的武力,本就比任何輕飄飄的語言都管用。
眾人訕訕退去,面目全非的熾焰總壇在經歷一天一夜的喧囂爭鬥之後,終於恢復寂靜。
夜寵重新開始輕鳴,風裡有碧草飄搖,全不受剛才摧毀一切的真氣的影響,這世間折柔不折,越是卑微的生命,往往越能生存長久。
天邊的曙光微露,清爽的夏風裡,一線陽光照在眾人面龐,熾焰幫眾帶著敬慕驕傲的目光,望著自己的幫主。
素玄卻只是負手背身而立,身姿挺拔,只是不知怎的,看起來有些沉鬱。
眾人的目光都投在他頃長的背影上,包子奔上前去,秦長歌緩緩移步。
「師傅你——-「
素玄突然晃了晃身子。
輕輕一咳。
「哧!」
爛漫鮮艷的鮮血突然如煙花飛射,撲啦啦在潔白的石台之上,畫了一幅筆致凌厲的梅花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