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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 六國卷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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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

門戶緩緩關閉。

走在最後的蕭玦戀戀一回首,看見門扉合攏前那一線光亮里,秦長歌突然露出擔憂凄惶的神色,那神情在她眼底一閃即逝,卻令他突然失了神。

她在擔心。

她在為誰擔心?

為……楚非歡吧?

自嘲的一笑,他回頭,大步追上前方陰離。

陰離一拂袖,嚓的一聲,四面忽然一亮,壁上的油燈彷彿被什麼控制一般,突然燃起。

仔細一看才見壁上游過三足壁虎,舌尖鮮紅,莫非剛才是那壁虎點燃了油燈?

玄螭宮怪物太多,蕭玦不敢鬆懈,眼見四壁空蕩無物,唯地面有幾個蒲團,室內正中有火焰形狀的祭壇,赤色石塊砌成,微微高出地面,蕭玦和容嘯天目光一碰,兩人很有默契的避開那個祭壇,容嘯天連蒲團都沒敢用,自己席地坐了,將楚非歡放在膝上。

當初那個誤會,導致後來慘烈的後果,容嘯天自覺是個罪人,午夜夢回,想起此事輾轉反側,對自己深恨在心,若不是因為記著秦長歌的話,記掛著治好楚非歡,他早無顏存活於世了。

這些日子積極尋醫找葯,還是一日日見著楚非歡不可挽回的衰弱下去,容嘯天心裡如被烈火炙了千萬遍,每一遍都生不如死。

如今但有希望,自然欣喜若狂,千辛萬苦得來的機會,他絕不敢讓自己有一絲鬆懈導致功虧一簣。

三人站成三角,有意無意形成圍攻之勢,陰離仿若未見,只是一伸手,掀開黑晶盒子。

彩光衝天而出,光華爛漫,成七彩之練,刷的在暗黑底色的穹頂上拉開斑斕虹橋。

艷色奪人。

眾人被這絕世閃耀的奪目華光刺激得忍不住閉一閉眼,再睜開時才勉強看清那名動天下的踏香珈藍,原來是一塊小小的半透明的心形物體,其形宛如一顆琉璃心,隱隱還有橫貫的裂痕,彷彿是一顆受傷碎裂的心。

一時都有些恍惚,隱約想起那個著名的賀蘭氏的傳說,將愛人拂下絕崖的賀蘭教主,攜著那個武林中人人窺視的奇寶,一步步血流成河的走下紫冥的時候,是否珈藍便是因此感應到他的悲傷,不堪疼痛的裂成兩半?

陰離手指流連的撫向踏香珈藍,淡淡道:「先祖機緣巧合得到這東西,多年來卻因為和本門武功相剋不能使用,不想今日便宜了你們。」

他手指一彈,珈藍起錚然之音,仿若鳳鳴,餘音裊裊里他道:「誰幫我將珈藍碎裂成粉,越碎越好。」

看著三人一副「你會虛弱到連塊葯業粉碎不了?」的疑問神情,他譏諷的翹起嘴角,「別小看了這東西,不是一流高手的純正陽剛內力,很難將它碎成齏粉,我現在還真的不成。」

他將盒子一遞,離他最近的蕭玦順手接了過來,觸手一摸,覺得珈藍竟然溫柔滑軟,握在手心宛如軟玉,不由怔了怔,隨即運起兩分內力,使力一握。

珈藍毫無動靜,連裂痕都沒擴大一分。

蕭玦又加了五成力,依然如此。

這才相信陰離的話,運足全身真力,將珈藍一搓。

黑晶盒子盒子里立時落了一層淡藍的粉末,五色迷離,宛如碎晶。

陰離瞟了蕭玦一眼,贊道:「很純正的內家罡氣。」

他一伸手,手掌懸浮盒子上方,粉末被他緩緩吸至掌下三分處聚而不散,隨即吩咐道:「你們兩個,助我一臂之力,我現在的內力尚未恢復,無法保持住粉末不落。」

蕭玦和祁繁對望一眼,祁繁當先伸掌按在陰離後心,笑道:「大祭司,我來就可以了吧?」

「那也行,」陰離無所謂的看他一眼,「只是珈藍不同它物,如果粉末散去,入地立即就會消失,到時藥量不夠你不要後悔。」

蕭玦立即將手掌按在了祁繁背上。

陰離扯扯嘴角,霍然伸手,一把撕開了楚非歡前襟衣服。

「啪」一聲,他的手碰在容嘯天立即伸出格擋的手臂上。

手指停在手臂上方,兩人凝固著那個架臂的姿勢緩緩對視一眼,陰離道:「嗯?」

容嘯天勉強笑了笑,道:「我以為你要出手呢……抱歉。」

他放下手,手臂擋在楚非歡前心。

那裡,名聞天下的離國皇族的金鱗神魚標記灼灼耀目,若是給陰離看見,楚非歡身份立即要暴露,連帶蕭玦和在外間的秦長歌,只怕都有麻煩。

蕭玦和祁繁都出了一身冷汗,暗罵自己怎麼忘記了楚非歡這個標記。

說實在也怪不得他們,正常治傷的程序根本不是陰離這樣,他出手又突然,若不是容嘯天一直保持高度警惕,剛才陰離已經撕開了衣襟。

饒是如此,容嘯天也出了一身冷汗,暗暗思忖剛才陰離到底看見沒?

陰離卻已經不再理會,掌間一翻,掌心突然出現一對紅色蛇形細長針狀物,手指一掣,長針穿過那層藍色懸浮的粉末,立時內部也呈藍色,陰離手指按著針尖頂端,神情凝重,似在以針探般細細把握楚非歡體內滅神掌的瘀傷,半晌皺眉咦了一聲,隨即想了想,又皺眉。

三個人心立時都隨著那一聲咦而驚得一顫。

容嘯天手指移向楚非歡後心,突然身子微微震了一震。

祁繁搶過來,問:「怎麼了?」

陰離正要說話,容嘯天看了看他神情,突然道:「大祭司稍等,我和兩位兄弟說句話。」

陰離目光在他面上一頓,點了點頭,容嘯天放下楚非歡站起,祁繁和蕭玦都愕然道:「怎麼?」

容嘯天一手拉一個,將不明所以的兩人拉到牆角,低低道:「我剛才發現……」

他聲音極低,兩人都不由自主的湊過來。

「發現什麼?」

容嘯天手掌突然一翻!

快如流星,左右一拍!

「兄弟,對不住了!」

蕭玦祁繁應聲而倒!倒下時臉上猶自帶著驚駭至不敢相信的眼神。

容嘯天垂頭站在被暗算倒下的兩人面前,默然不語。

良久緩緩蹲下,仔細的看著一起攜手自刀山血海中闖過,一起在最艱難時刻將皇后留下的一切支撐起多年同伴的臉,臉上沒有悲切之色,只是目光暗潮翻湧。

那些總角交情……那些心意相通……那些流浪江湖……那些明明武功未成卻敢於悍然向著奸惡無賴拔刀的烈氣熱血……那些追隨皇后行走天下轉戰於沙場的艱難困苦……那些在她死後的悲痛中的互相扶持……

兄弟,這些年我們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如今,原諒我丟下你一個人前行。

很久很久以後,他輕聲道:「兄弟……以後……好好保護她,不要像我這樣,再犯錯了……」

祁繁安靜沉睡,不知道從此後身側那個位置將永久空缺。

容嘯天嘆息一聲,決然站起,又行至蕭玦面前,看他半晌,道:「……無論如何……你們都對得起她……我很安慰。」

身後,陰離一直籠手在袖中,不言不動,毫無表情的看著他的動作。

半晌道:「你決定了?」

容嘯天緩緩轉身,堅定頷首。

陰離眯著眼睛看他,「你怎麼知道因為他的生機將絕,踏香珈藍效用已經不能完全發揮,需要人心做引?」

慘然一笑,容嘯天低聲道:「機緣巧合得知……」

怎麼知道的?當年,自己寄養在他府中,兩人常常在一起讀書練武,有次他生病,自己去小廚房給他端葯,路過王爺的書房,聽見不知誰在說,「踏香珈藍傳得神乎其神,但也救不了沉痾太久生機斷絕只人,據說需以其同形之物做引子,方有奇效……」

當時並不知道踏香珈藍是什麼東西,那段話聽完便丟進了記憶深處,這許多年從未想起,然而今日,看見心形的踏香珈藍,看見陰離給楚非歡把脈後那一刻的神情,手指觸及楚非歡將停的心跳,多年前塵封的記憶突然被大力掀開,帶著血腥和沉痛的氣味,逼至面前。

至此時幡然一悟,如醍醐灌頂,徹徹然凜凜然里生出無限寒涼——原來兜兜轉轉結果便是如此,原來萬事都有命定安排,原來他是楚非歡的劫數,這劫數因他而生將因他而結束,而他從有記憶開始,就是因為這段劫數而存在。

仰頭,輕輕一笑。

世事離奇,命運翻覆,到頭來,誰才算是誰真正的劫?

不過……這樣也好。

他突然痛快的笑起來。

好,真好,背負了這許久的債,一朝徹底清償了個乾淨,真是痛快得每個毛孔都舒暢啊……

楚非歡,從此我不再欠著你。

我一開始就為欠你而來,再為救你而去。

這世事著實公平,著實……可笑。

他不再看祁繁,大步走回,在楚非歡身前坐下,好整以暇的整整袍子,將膝上衣袍撣平撣直,雙手平平擱膝,抬頭,向陰離朗然一笑,大聲道:「來吧!」

陰離深深的看著他,看著這個年輕剛硬宛似發出無限光輝的男子,看著他玉山孤松一般堅剛不折的神情,看著他意態從容走向死亡的不可奪志的坦然,一貫如死水的目光也終於又了微微波動,他問了句自己都覺得是廢話的話。

「你……不悔?」

容嘯天慢慢仰首,望向穹頂,他目光似乎穿透那層屏障,看見了童年的祁繁和他抱在一起在雪地上拚命廝打,雪花塞了一嘴,冰涼而清透的寒意里,力氣喪盡的兩人相擁著哈哈大笑。

看見某個嬰兒,在他尷尬無措的臂彎里哇哇哭泣,再一眨眼長成穿著小錦袍的小小太子,對著他咧開無辜的笑容,踮起腳,說:叔叔抱!

那些極其美好的往事。

他露出微微笑意。

道:「不悔。」

這是容嘯天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楚非歡睜開眼睛時,第一感覺就是自己仿若剛自一場大夢中醒來。

那夢如此沉黯深痛,掙扎如魘而不得出。

以至於很長時間內,他眼前黑暗與光明交替,一片片黑影混沌飛竄於視野,攪成亂麻,好久以後,才慢慢理清那飛閃的線條,恢復了一點目力,看清自己面前那種枯黃僵木的臉。

陰離。

突然醒來,隨即這般接近的面對敵人,楚非歡卻連睫毛都沒眨動,只是平靜清冷的迎上陰離的目光。

陰離若有所思的看著他,手指輕輕搓動,見楚非歡目光轉動似在尋找什麼,身子微微一移擋住了。

他盯著楚非歡的眼睛,木然道:「我把你先弄醒,是要問你一句話。」

楚非歡用目光表示疑問,陰離言簡意賅的道:「我和你朋友有交換,答應給你踏香珈藍,陰家人立下重誓永不反悔,你不必疑慮。」

然而楚非歡的目光立刻暗了暗,那句「交換」令他心生不安,心裡掛記著同伴,想掙紮起來看看長歌等人是否安全,然而卻發現自己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鼻端隱隱聞得血腥氣味,心底不詳的感覺越發濃厚,楚非歡額上,沁出一顆顆豆大汗珠。

陰離掌中紅色蛇形長針一抵,按住楚非歡道:「別浪費我時辰,聽我說話。」

他道:「有個選擇,你自己選。」

前庭喧囂聲遠遠傳來,第二卷神卷開啟,大約已如奔雷裂電般震翻了自以為得勝,玄壇大位即將在握的那些人,秦長歌卻已不想關心自己一手打造的計謀最終會是誰勝誰負,她目光緊緊盯著廊角,看似神情平靜,卻已將一莖草葉在掌中揉得稀爛。

抬起手掌,盯著自己汗涔涔染上草綠色澤的手心,秦長歌清楚的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聲聲彷彿擂鼓,近在耳邊。

她慢慢走近那處掩蔽的門戶前,那點機關攔不住她,好幾次她已經摸上了那機簧,卻在最後一刻頹然放手——陰離不是妄言之人,萬一自己貿然闖入鑄下大錯,那真真是用什麼也挽回不來。

南閔人極重誓言,秦長歌本不怕陰離反悔對蕭玦等人下毒手,何況以那三人合力,應當也無須畏懼陰離,然而心底那般的焦躁和不安,不住匯聚成巨大的陰影,重重壓上她頭頂。

再如何步步為營,終究有無能為力的時刻。

從不祈禱的秦長歌,只能一遍遍在心底念:要平安,要平安……

遠處隱隱傳來尖嘯聲,聽起來是班晏的聲音,廊下木然守衛的男性彩蠱教徒,突然齊齊一震,隨即仰首應和。

聲音尖利若女子,遠遠傳出,毫無男子嘶啞低沉,卻因為來自男子天生較女子寬闊些的聲帶,聽起來越發震撼懾人。

秦長歌轉首,盯著那些男子平滑的下頷,目光閃電般的一掠而過,發現所有人都不生鬍鬚的。

隱約想起楚非歡那日遇險,回來後簡單和她談起的經歷,提到灰衣彩蠱妖人時那般陰狠變態的心態,仇恨瘋狂的舉措,當時迷惑不解,不知道那般仇視從何而來,然而此刻聽見他們施展音殺時的聲音,突然大悟。

這些……可憐的「男人」……

修鍊音殺,歷來都是女子,然而女子體質所限,於別的功夫難以進益,班晏獨闢蹊徑,以資質好的男子選練音殺,但男子天生聲音低沉,練音殺難有所成,班晏便將他們都去了勢。

彩蠱音殺,因此更上層樓,然而那些畸零男子,到底是如何進入彩蠱教的,又是如何被人以殘忍的方式毀去肢體,練成音殺的,想必對於他們,都是難以回首的慘痛經歷吧。

因此心態仇恨瘋狂,暗昧如魔。

秦長歌一聲嘆息,目光黯沉。

眼前人影一閃,卻是班晏出現了,她一身鮮血,形容酷厲,神情卻頗興奮。

「神卷一啟,他們都傻了,誰都以為第二卷是神靈指示玄壇六使著落誰家的諭示,哪知道卻是宣詔大祭司陰離閉關敬神,得神靈垂愛俯身,升為無上聖主,南閔自玄壇新祭祀起,俱得凜然尊奉,違者必遭天譴,哈哈……」

被兩家聯軍圍攻數日一腔憤怒的班晏,此時只覺痛快淋漓,秦長歌轉目看她,淡淡問:「水鏡塵進來沒?」

半邊鬼臉一抽搐,班晏悻悻道:「沒有!不僅自己沒有,還約束水家人不得進入,說水家此來只為替武林同道求個公道,無心爭權奪利,有幾個利欲熏心的進來了,水鏡塵立即將他們逐出了家族,現在帶領水家人,已經退出了幽火澤。」

秦長歌不出所料的笑了笑,淡淡道:「玄螭宮又不是被白白欺負的,等到解決了大衍宮,自然沒有水鏡塵的好日子。」

「那是當然,」班晏冷笑,「玄螭宮自大祭司接位後,並無爭奪權位窺視王座之心,對王朝甚多退讓,不想他們就以為玄螭宮好欺負?既然他們想回去玄螭宮已有很久,那就不妨試試,誰更會殺人?」

她目光一轉,看著秦長歌,道:「你是個人才,要不要加入我們?下三使中的雷使司徒燕戰死,你去做倒合適。」

秦長歌忍不住莞爾,這個班晏武功非凡,性子卻頗隨意,生死名位,榮辱厲害似乎都不在她眼裡,想起當日地牢一夜,自己半途胡亂一喊叫停了班晏殺手,心中一直有個疑惑未解,遂道:「我是閑雲野鶴之身,在哪裡都拘束了的,再說大祭司未必對我放心,我不是你,你想必從一開始就一直跟隨大祭司,深得信重吧。」

班晏聽得最後一句,突然怔了怔,神色一瞬間有些恍惚,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道:「……我曾經生了一場大病,是祭祀大人救回的,是以情分不同尋常,說起來祭祀大人是我恩主。」

秦長歌目光在她臉上一掠,隨即收回,正要再試探幾句,忽聽軋軋之聲響起。

秦長歌霍然轉首,刷的一下站了起來。

門開處,最先出來的是陰離。

他如幽魂般飄了出來,也不打招呼,直接飄向了前殿,班晏隨後而去。

然後是蕭玦。

從黑暗的門戶中出來,迎面照上幽火澤淡淡的日光,蕭玦的臉色看起來分外的蒼白。

秦長歌看他出來,先是心中大喜,一轉眼看見他神情,立時又是一驚。

難道……

她的手指扣緊了身後的廊柱,一時竟然不敢邁步上前。

蕭玦身子一斜,將自己遮住的那一小片陽光微微一讓。

陽光呼啦啦的奔了過去。

照上男子如緞的長髮,照上男子長天之藍的輕衣。

他似是有些不適應光線的轉換,斜斜舉手,擋住了自己眼眉。

秦長歌的手指,咔的一聲剝掉了南閔烏木做成的堅硬的廊柱。

男子一抬頭。

秀麗眉目,蒼白容顏。

當年蘆花飛揚的碧湖裡,以同樣一個揚手的姿勢,召喚來生命里那隻白鳥的少年。

秦長歌怔怔的看著他,看著他——邁步而出。

時隔多年之後,那個被長樂妖火焚盡健康依舊誓死追隨的男子,那個她生命里玉石般沉靜堅剛不改風華的男子,歷盡苦難艱辛,世事磨折,終於再次邁步向她走來。

盯著他的動作,秦長歌只覺得心裡亂糟糟的一片,她曾以為非歡沉痾如此,即使踏香珈藍有用,頂多也只能救回他性命,斷無可能連損毀的經脈都恢復如初,饒是如此,她也覺得那已經是值得拿一切去換的莫大幸運,然而此刻陽光下向她行來的楚非歡,用事實見證了命運的奇蹟。

有什麼聲音在喜悅的呼喊,有什麼聲音在激烈的長嘯,心底生出紛繁的艷麗的巨大花朵,再在終於掃去陰霾的晴空里燦爛的炸成一片。

良久,她緩緩拔出卡在柱子里的手指,不顧那手指已經被木刺扎破,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前生里不知多少次看肥皂劇,笑話過那般矯情女主的姿勢,然而今日輪到自己,終於明白,有一種奔涌的歡喜與激越,能夠沖毀所有最冷靜理智之人的心房堤岸,令她忘記所有語言的功能,只想痛痛快快,流淚。

遮住雙眼的手指,迅速濕了一小塊肌膚,被楚非歡的完全恢復的巨大歡喜淹沒的秦長歌,錯過了那一霎他眼底的幽暗神情。

伸手在蕭玦遞過來的手上微微借力,楚非歡有點吃力的走出——他只是剛剛勉強能夠移步,還沒完全恢復,只為了這一刻秦長歌的驚喜所以才勉力而行。

八角門再次光線一明又暗,最後走出來的,是祁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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