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命懸一線
眾人沒人敢吭聲，趕緊給劉秀娟讓開，墳包他奶看劉秀娟和見了救星一樣，上前就抓住劉秀娟袖子要哭，被墳包他媽支開，劉秀娟來到炕邊，手指頭放到墳包鼻孔，氣息也非常微弱。
「快把窗戶打開，這麼多人圍著，氣都喘不上來，把娃捂壞了。」劉秀娟經驗豐富，上來就開始調度安排。鄉親們慌忙散開，帶著崇敬的目光，看劉秀娟擰開水壺，又從兜里掏出兩個畫滿符咒的小紙袋——裡頭都是黃黃白白的粉末。
「仙藥，仙藥……」鄉親們激動地談論著，說劉秀娟這葯好使很。
救人要緊，顧不上拿木劍扎黃篆來虛張聲勢。劉秀娟把兩包維生素朝酸梅湯配比的符水裡一放，水壺上下晃動加速了溶解。
「給娃喝了。」劉秀娟把水壺交給墳包他爸，不料遭到質疑。
「咱不作法了？」墳包他媽懷疑程序的正確性。
這會兒還作個屁的法！墳包他爸嫌墳包他媽潑煩，劈手拿過水壺，小心扶起墳包的脖頸，朝嘴裡灌。
「娃呀，快喝，喝了就好了。」墳包他媽見墳包牙關咬得死，心急如焚，趕緊拿勺子把墳包嘴撬開。黑紅色的符水這才順利落肚。
「墳包？墳包？」想起昨晚的治療經過，第五名覺得墳包應該沒什麼大礙，輕輕拍打兩下臉頰，果然人的眼皮慢慢睜開了。
「第五……名……」墳包艱難地朝第五名笑笑。
「好了，好了！」鄉親們見墳包來了精神，覺得劉秀娟果然是法力無邊。一時間，都紛紛頌揚起來。墳包一家剛還緊繃的精神也放鬆下來，滿臉橫肉的墳包他爸，正低著頭虛心接受老伍村長的訓斥：咋能讓娃去縣上賣血？要賣也該是你當家長的賣嘛……
這指導思路充滿了對下一代的關懷。第五名也沒法說老伍的不是，拉著墳包的手，問他感覺咋樣了，咋又昏迷了，是不是嫂子給的維……仙藥沒及時服用？
「吃著呢……」墳包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捂住胸口頭歪在炕頭大口嘔吐起來，中午在第五名家吃的各種美味吐了一地，剛吐完忽然手腳劇烈晃動起來。
墳包抽了！第五名心驚肉跳地按住墳包的手腳，「快，按住他！」劉秀娟的反應不遜於第五名，讓墳包他媽把勺子用布裹了，塞墳包嘴裡，「千萬不敢讓娃咬了舌頭。」
眾人協力下，墳包四肢漸漸停止抽搐，可又同喝符水之前一樣，陷入了昏迷。
「墳包？墳包？」墳包他奶推了兩下，見墳包不動，嗷一嗓子就撕心裂肺地哭起來。
「不會是娃吃的不對了吧？」嘔吐物雖然熏人，可有眼尖的看出裡面內容豐富，明顯不是墳包家瓜菜代的伙食。
墳包父母對視一眼，忽然反應過來。墳包他爸滿面怒容，質問劉秀娟：「娃剛說後晌在你家吃飯。你們給他吃的啥？」
「放屁！」劉秀娟一下就怒了，一把揪過老伍。「伍村長中午也在我家吃的，他咋沒事！」
劉秀娟一句話把墳包他爸噎了回去，老伍看眾人看自己，剛想上前主持個公道，誰知道墳包他奶已經認準是劉秀娟的問題，狂躁的上前要抓劉秀娟，被劉秀娟閃開，第五名看局勢不對要上前護住嫂子，誰知道墳包他奶忽然躺了地上披頭散髮的撒起潑來，一邊罵兒子軟蛋一邊替孫子委屈，還影射劉秀娟是殺人犯。
看親媽這麼一鬧，墳包他爸一下就上頭了，上前就要拉劉秀娟去鎮公安局。第五名趕緊上去用力扯開墳包他爸的手，卻連帶了劉秀娟一個趔趄，頭磕在門框上，登時就紅了一片。第五名這下急眼了，也不知從哪兒來的這麼大勁，一胳膊將墳包他爸頂在牆上，墳包他爸腦袋重重撞在牆上發出咚的一聲，頭暈目眩的就順牆出溜坐地。
墳包他媽見狀慘叫一聲撲到墳包他爸身上，用仇視階級敵人的眼光惡狠狠盯著第五名：「你嫂子殺了我娃，你還想殺我男人！仗著自己城裡人就欺負農民？！我跟你拼了！全家死你手裡算了！」
這一嚎叫不要緊，階級立場一下就劃分得清楚。本來心裡向著第五名的鄉親也從感情上站在了墳包家一邊，已經有人開始指責第五名為富不仁，劉秀娟仗勢欺人。人間慘劇！第五名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都成黃世仁一個類型了，一邊扶著嫂子，一邊不知道該怎麼跟鄉親解釋。
劉秀娟也緊張起來，看這局勢怕不能善了了。自己無所謂，可不能讓小叔子背這壞名聲，趕緊低聲提醒第五名：「名，你趕緊回去，這我頂著。」
聲音雖小，卻被已經清醒過來的墳包他爸聽見了，一把推開老婆撲上前來抱住第五名的腿：「有本事你打死我！不然給我家墳包賠命！」
劉秀娟上前兩腳竟沒有踹開墳包他爸，也急了：「你放手！有啥事沖我來，少朝我家小名身上扯！」見嫂子要給自己扛事，第五名也急了。媽的！都什麼玩意兒！忽然無名火起來，捏著拳頭就朝墳包他爸臉上砸下去，劉秀娟手疾眼快一把將第五名拳頭接住，「糊塗……」
老伍趕緊攔住第五名，也是見不慣墳包他爸惡劣的嘴臉，上前一把拉起便數落起來。「丟人現眼！你娃病病歪歪不是一天兩天了，咋還敢胡攀扯人家第五名。」批評完，又安慰劉秀娟：「他也是為娃著急。你不要朝心裡去。」
「就是她！」墳包他爸不服，掙扎著，一把推開老伍，「不是飯就是葯！剛大伙兒都見了，喝了葯，人就抽抽了！」撲到墳包身前，墳包他爸嚎啕大哭，「我都快五十的人了，身子埋了半截，就這一個娃娃啊。他要有個好歹，我可咋活。」
墳包他爸這話好像有些道理。剛劉秀娟進來時，墳包的確沒有抽抽。「莫非是神仙們責怪仙姑沒有作法便拿了符水？」不知哪個多嘴的胡亂揣度起來。
墳包他奶聞言鬧得更厲害了。「不敬神仙報應的也該是第五家，做啥要報應到我家墳包身上。我早說這是個喪門星，克夫克父，如今又剋死了我家墳包……」
「放屁！」聽墳包他奶罵劉秀娟，第五名氣不過，一下子就想到當年嫂子受到的各種流言蜚語，剛還壓住的火氣這會兒重新上頭，沒法對個老乞婆下手，上前拉住墳包他爸要打，可拳頭剛抬起來，就瞥見炕上面若白紙的墳包。墳包那邊卻又有了動靜，他嘴裡發出嗬嗬的聲音，像是一口氣搗不上來。墳包他爸忙扶著他的肩膀，想讓他坐起來：「墳包，哪兒不舒服？」
墳包哆哆嗦嗦捂著肚子，墳包勉強發出個「疼」字，瞬間就和麵條般癱軟下去，休克了。
肚子疼、嘔吐、昏迷……怎麼看都像中毒。第五名瞬間怔住了，下意識看向劉秀娟。劉秀娟額頭沁出了汗珠。難不成自己的符水熬錯了？不能呀，都是正正經經的酸梅湯配料方子……熬符水的時候好像自己離開了一會兒，難道就那時候出了差池……思來想去，劉秀娟竟然也不確定了，人惶惶不安中，被墳包他爸一把抓住。
「你害了我娃！害了我娃！」墳包他爸瘋了一般，上來就要找第五名拚命。墳包他媽哭著抱起墳包，說要跟娃一起死。看著墳包父母的慘狀，滿屋人議論紛紛，覺得第五家這叔嫂倆真不是人。
「都閉嘴！」第五名一把推開墳包他爸，把手機丟給老伍，「趕緊給鎮街衛生院打電話，請他們做好搶救準備……」中毒是不是要洗胃，如果及時送到怕就能救活吧？不顧墳包他奶阻止，一把將昏迷的墳包背到身上就跑。劉秀娟臉色發白地跟在第五名身後，對墳包他爸的咒罵並不敢還嘴。
老伍跟在旁邊，跟衛生院聯繫完，又死死拉住要還要跟著鬧上去的墳包他爸，說救娃要緊，至於誰的責任……等把娃救了再追究不遲。
回伍家溝的時候，第五名爬山樑累得中間歇了好幾次；這會兒背著墳包，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竟然一步都沒停。「墳包，醒醒，醒醒。」邊跑邊喊著墳包的名字，怕他挺不過去；更擔心嫂子：跳個神只是算搞個封建迷信活動，這要是符水喝死人，可就得負刑事責任，搞不好要償命……這麼想著，便加快了速度，腿跑得抽筋也不敢停，咬緊牙關，生怕耽誤時間，一口氣趕到鎮上衛生院，等放下墳包，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站在走廊，晃了晃，一跟頭差點扎地上。
「名娃。」劉秀娟扶住第五名，看到他嘴角流血，發出一聲驚呼，忙拽他去找醫生，「沒事兒，我沒事兒。」第五名這才發現自己趕路時一直咬著後槽牙，不小心把腮幫子咬破了。「去看墳包。」兩條腿沉得綁了鉛塊一樣，關心墳包的安危，扶著牆湊到衛生院大夫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