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深山豪宅
那些小二樓和圖片里的這關中院子咋能相提並論！劉秀娟心說這種前後套院的建築，自己從前想都不敢想。
「這些材料得花多少錢啊？」劉秀娟有些忐忑，忽然也理解了第五名為啥要去董家寨收材料的心情。
「一分不花。」第五名告訴劉秀娟，董家寨拆下來的東西全歸自家，那邊唯一的條件，是收他們的蟲子。
「還是咱名娃有本事。」劉秀娟放心了。看著圖片上那氣派的關中院落，劉秀娟搓起衣服也越發賣力，「地主家就地主家！這是給祖上爭光呢。」可高興了沒一會兒，又操心起來：「這麼蓋，工費怕是比新房都貴吧？地基怕也不夠。」
「錢有我呢。地基的事情，我已經跟伍叔打過招呼了。」第五名主動幫劉秀娟擰乾衣服，把它們掛在晾衣繩上。風把衣服吹得撲啦啦地揚起，第五名不用踮腳，就能把晾衣繩上的夾子系好。
劉秀娟望著小叔子忙碌的身影，心裡洋溢著即將住上大院子的喜悅，又狠狠地把那排場院落的圖片看了幾眼。
「名娃？」門口響起胡支書顫巍巍的聲音，忙開了門把老頭迎進來。
「您老咳嗽又犯了？我這就給你熬符水去。」劉秀娟把濕漉漉的手抹抹，摘下圍裙要進廚房。
「不忙，我好著呢。是來給你家送契約的。」老一輩人吃苦慣了的，胡支書進來就拽上院子里唯一那把竹搖椅，坐在上頭慢慢搖起來，十分愜意。
第五名忙接過，和劉秀娟一道看。
胡支書告訴第五名，他家旁邊的那片荒地，本來是預留給別人的；但考量到第五家為村上的貢獻，決定特殊貢獻特殊獎勵，便做通對方工作，把他哥留下的宅基地規劃挪過來，和第五家現有的這片院子連在一處。
「也就是你。換別人不可能。」胡支書老眼昏花中，依然看到了筆記本電腦上的圖片。「呵，這院子可真排場。」旁邊一瞧，長滿青苔的舊瓦整齊地落摞起一面，影壁牆被小心分拆放好，上頭的磚雕栩栩如生。
想到第五名要把倆塊宅基地並一處的事情，老頭明白了。「行呀。你娃這是要當地主呢。」胡支書見多識廣，指著圖上這一套院落，說當年在西京城裡，這也都是大地主家的規劃。
「哪敢和城裡比。」聽出胡支書對小叔子的激賞，劉秀娟比第五名更高興，嘴上卻謙虛道：「都是人家不要的破磚爛瓦，拉回來用用罷了。」
第五名放好契約，給老頭泡了壺濃茶——打文苑市場臨走前，錢哥硬塞手裡的「大紅袍」。這茶味重色濃，正是老頭喜歡的那口。
胡支書很愜意地抿了口，瞥了眼茶的湯色，對劉秀娟說：「從名娃回來啊辦的這幾件事上，我就知道他有眼光。有他在，我心裡頭就踏實多了。」
劉秀娟順著胡支書的話頭繼續謙虛，說不管第五名在哪兒，這第五家終究都是由他掌管的。她眼下就是擔心，小叔子外頭掙的那點錢都花在蓋房上，城裡頭咋辦，要是耽誤兩人結婚就不美了。
「他城裡頭談了個女子娃，省城人，可靈性著。」劉秀娟說起這個，越發覺得面上有光：城裡女子，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生，那是誰都能娶上的么。想想，心裡又有些不舒坦。好不容易把小叔子拉扯出來，難道就是讓他去伺候城裡姑娘的么？於是又說：「我就擔心，他回來給家裡辦這大事，人家願意么？別為我跟人家置氣，那就不值當了。」
「我的錢我做主。給我親嫂子蓋房，她憑啥不願意？！」第五名蹲倆人中間，隨手把飛上青瓦片的大白鵝抱下來，這惹禍精。
胡支書滿意地看著第五名，說：「這話說得對。做人不能忘本。第五寡婦，你把名娃拉扯出來，就理當享受他的孝敬。啥好院子住不得？」
有了胡支書撐腰，劉秀娟的膽氣便重新歸位，笑著對第五名說，既然支書他老人家都支持，那院子就按照他想法去弄吧。
「兩塊宅基地的面積加起來，足有九分地呢。若能起了前後套院，準是氣派得不得了。」胡支書下了搖椅，準備告辭，說等新房落成那天，再來蹭蹭喜氣。
劉秀娟聽了老頭這話，心花怒放。見老頭把一缸子茶都喝見底了，忙進屋把「大紅袍」茶葉包了二兩，說是打南邊來的金貴東西，和自家炒的野山茶味道不同，一定得帶回家嘗嘗。
第五名追出去，扶著老支書下坡，轉過頭看嫂子已經進去了，趕緊掏了五百塊錢塞胡支書手裡。「宅基地的事兒，太謝謝您了！」
胡支書沒有老伍村長那麼客氣，接過錢點了點，笑了。「老伍那邊你使了多少？」
一句話說了第五名個大紅臉。老不死眼睛毒啊，立刻就給拆穿了。第五名死命搖頭，打死不認。胡支書看到第五名態度堅決，滿意點點頭。
「我是支書，他是村長。你看電視上，凡是村長都是哈慫，可支書那都是忠心耿耿的無產階級戰士。對吧？」胡支書說著，把錢又塞給了第五名。「娃呀，把行賄的錢省下，給村裡多半辦點兒事。我老糊塗了，因為修路的事兒毀了村上整整十年，你能回來……紮根就好！」
紮根？胡支書的話讓第五名心裡哆嗦了一下。老頭莫非看出什麼了？第五名趕緊追上前去。「叔……」
胡支書擺擺手：「叔老了，胡謅呢。啥都沒看出來。村裡有啥事，你儘管找我，咱也學習總結呢。鄧主席說的好，先讓一部分人富起來，可主席他老人家都走了快二十年了，咱村一個富的都沒有。就指望你了！」
胡支書說完，嚴肅的打量第五名，點點頭，蹣跚而去。看著老人家的背影，第五名佩服的感慨：老妖精！
嫂子單純的以為第五名只是送送老支書，看人回來了，莊重的把第五名叫來訓話。「等房蓋好了，你把女朋友帶回來看看吧。也讓人家知道你錢沒白花。」
看著嫂子心虛的樣子，第五名於心不忍，想道出實情又覺得為時過早。「到時候，看她有沒有時間吧。」第五名不願再談這個話題，蹲一旁整理青瓦。
劉秀娟以為第五名是同意了，便笑笑。隨手拿了塊長滿青苔的瓦要洗，第五名趕緊擋住。
「不能洗。洗了，上頭的菌絲就掉了。」第五名給劉秀娟認真講解，說這瓦上青苔是多年生成的，弄乾凈，蓋出來的院子就不是那個樣了。
劉秀娟看著第五名的側臉，已經無法再把它和印象中那個少年重合。她知道他真的是長大了。可不知為啥，心裡頭有些失落……
富國美押送第一批蟲子到伍家溝那天，墳包屁滾尿流地跑到第五名家報信。說一幫野人手持兵刃，和交蟲子的鄉親們在村委會門口對峙。第五名和劉秀娟連忙放下飯碗趕過去。
「第五名！」富國美一身羊裝，見第五名過來，就眼淚汪汪地撲過來，毫不避諱地拉住他的胳膊告起狀來：「你村上都跟野人似的，聽說我來交蟲子就喊打喊殺。我說你跟我村上籤了合同，他們都不信。」
媽呀！這咋忽然和昨天變了樣子呢，沒等第五名反應過來，劉秀娟臉不由自主就拉了下去。上前將富國美拉開。「名娃，這位是……」仗著年輕就胡亂騷情，她最見不得這。
「董家寨富村長他女子，我小學同學，富國美。」第五名察覺出嫂子情緒不對，忙將給兩人相互介紹。「富國美，這我嫂子。」
「嫂子好。你就喊我國美吧。」富國美不見外，朝劉秀娟燦爛地笑，一笑起來，渾身上下的羊飾品就叮噹亂響，小合唱一般。
劉秀娟是過來人，就一心想上前將富國美這妖精捏死。可人家是給自家送錢的，又不能真下手。「蟲呢？」
「外頭呢。他們堵著不讓進。」富國美一臉委屈。
提到蟲，鄉親們也很憤怒。墳包為最，盯著富國美看個沒完，臉還有點兒紅。見墳包不頂個人用，跟富國美一個姓的富家那小子出列了，神色哀痛地問第五名：你自掏腰包為村上排憂解難，董家寨憑什麼來佔便宜？
「小妖精！肯定是背地裡把俺村名名給蠱惑了！」人群中已經有老娘們把鞋脫了，張牙舞爪要上來給富國美一鞋底。念及第五名的收蟲大業，劉秀娟忙把人攔下。
「不能收呀。咱村的還沒捉完呢。」有人抱怨。
「是呀。名娃，你胳膊肘可不能朝外拐。」
鄉親們根本不想聽第五名解釋，都認定董家寨蟲子的到來，必然會減少他們的收入。
「能捉到多少蟲，各憑本事。同等質量的前提下，咱們村上送的蟲子，永遠優先。」第五名說得口乾舌燥，但這番說辭卻讓鄉親們更加不滿，你一嘴他一嘴地數落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