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第五名手足無措,劉秀娟心頭無名火燒得越發猛烈。有些人,就不能給好臉色。劉秀娟讓第五名趕緊去村口收貨,別把蟲耽擱死了。
看著第五名和富國美走遠,劉秀娟立刻恢復了仙姑的氣派,找出桃木劍大喝一聲,沒人再敢嗶嗶。老伍這時候也趕來了,趕緊上前勸說本村村民:「交不交?不交滾!」
村長態度惡劣,一把鐵鎬的副手武器更添威風。「名娃自掏腰包收蟲,保住退耕還林的成活率,你們竟然還不知足?這文曲星君下凡做大善事,豈能只管一村一地;誰礙了名娃積累功德,你全家不得往生!」
老伍一句話鎮場,剛還蹦躂的鄉親都徹底不吭聲了。劉秀娟登時對老伍刮目相看,沒想到老伍善學善用,很快就把政策理論和仙家實踐結合到了一處。
「排隊,交蟲的都排好了!」老伍指揮村上眾人排好隊,便請劉秀娟歸位,還嫌排第一位的墳包沒眼色。「朝後站站,別擠了我的竹簍。」說罷,老伍站到了墳包頭裡。
遠遠看著劉秀娟的威風,富國美吐了吐舌頭。「怪不得你能上了大學呢。你嫂子真厲害!我爸當年要是心硬點逼我讀書,說不定我也去省城了呢。」
「省城有啥好的。」第五名有些不屑,轉瞬又意識到這話會得罪富國美,趕緊圓了圓。「也不是都不好,你去了就知道了,就是那樣子。」
富國美嘆口氣,擺了擺手。「別多心。我就是想想,長這麼大連寶雞都沒去過,更別提省城了。」
「日子久著呢,往後有的是機會。」
第五名隨口一說,沒想到富國美上了心。「你剛別在意啊。你村幾個老娘們話說的難聽,我就是想氣氣她們。」
第五名反應過來,怪不得富國美一見自己就一副親熱的樣子,原來是為了這啊。不由笑了起來。看到山坡下,幾個挑著擔子的人正費勁的朝這邊過來。「收了多少?」
富國美雙手一攤,「三千塊錢花完了,我村裡還在交呢,就等你這邊發錢了!」
真效率啊!第五名興奮的搓搓手,又是二百斤……一萬元進賬!
看著滿院子的青磚老瓦,第五名腦子已經開始畫院子分布示意圖。
「名哥……」門口怯怯的聲音,打斷了第五名的思緒。
第五名回身,看到墳包站了門外,正不好意思的朝自己笑。最近幾天忙,一直沒顧上墳包這個病號,不過看氣色倒是比前幾天好多了。
「這幾天身體咋樣?」第五名很熟悉那表情。在文苑市場當經理時,扇叔找自己辦事就這臉。可也不好直接說破,掏出根煙來給墳包扔了過去。
墳包接過煙,一臉膽怯的朝院里墊腳看了看。「嫂子呢?」
第五名打火機打著了給墳包把煙點上。「你是想見我嫂子?」
看墳包嚇得擺手,第五名笑了。隨手搬了塊青磚讓墳包坐下。「葯吃完了?」
墳包趕緊否認。最近劉秀娟忙,也不願意跟墳包父母多打交道,索性把剩下的錢交給了老伍,讓老伍直接給墳包藥費。
「也沒啥事。」墳包猶豫了下,朝青磚坐下去,不知怎麼的,腳底下磕絆一下,摔了個仰八叉,一副狼狽的樣子。
第五名把墳包拉起來,嘆了口氣。「有啥就直接說,拐彎抹角半天了,你不忙我還忙著呢。」
墳包鼓足勇氣:「其實我就想問問。除了咱村和董家寨,別的地方送來蟲子,你收不收?」
這話裡有話呀,這麼一問反倒讓第五名提起了興趣:「咋想起問這?」
墳包的表達順溜起來。「咱鎮上這麼多村,哪個村沒有千十畝鬧災的林子,我看你連董家寨的都收,不如我替你四處跑跑,把別家的蟲子也收上來?也算報答……」
第五名樂了。董家寨的事,也給了他啟迪。他不是沒考慮過擴大收蟲的事。但這想法從墳包的嘴裡說出,卻讓他有幾分意外。起身泡了杯茶端給墳包,問他:「你娃啥時候這麼靈性了。」
墳包嘿嘿笑起來,摸著下巴,很得意的樣子;小心端著茶杯抿了口,不好意思瞥了第五名一眼,第五名會意,又遞了根煙過去。
「那麼多個村,全在山坳坳里,就你跟咱嫂子倆人,太辛苦了。我看著實在不落忍。」墳包沒聽到第五名的準話,便繼續自我推薦。一句話的時間裡,把煙叼在嘴上狠嘬了三次。
這語言組織的可不像是墳包的風格。第五名立刻反應過來。「誰教你這麼說的?」
墳包正要解釋,第五名一步跨出門外,把門外聽牆根的那貨一把拽住。「想跑?」
「嘿嘿……哥。」第五名手裡,那被逮住的小青年朝第五名傻樂。
「伍魁首?!」第五名發現頭髮染成屎黃色的這貨竟然是了斷和尚他娃,墳包的堂兄弟伍魁首。
若說第五名是伍家溝第一個文化人;伍魁首就該算第二個。這娃收到民族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了斷和尚紅光滿面地給自家廟裡金身大佛燒了整整一天高香,勢大很,鎮上消防都趕來了。
「怪不得。我還想著,墳包咋突然變聰明了。原來是你在後頭支招。」第五名都不用問,就猜出了伍魁首才是主謀。
「誰想的不一樣。」伍魁首見露餡了,神情也坦蕩起來,催著第五名給墳包一個回話。
「你臉咋回事?」第五名打量著伍魁首,見額頭處有一塊可疑的青腫。
伍魁首抬手摸了摸額頭,尷尬起來:「小意外,你不管。咱說正事。」
一旁的墳包沒骨氣,立刻就出賣了伍魁首:「切糕砸的。」
伍魁首捋了捋劉海,一臉的不屑:「不要聽墳包胡說。我就是跟不同教派的兄弟民族切磋了一下下。」
「屁!學校是讓你讀書的地方,你打哪門子架!」第五名讀書的歷程充滿艱辛,因此也最恨有書不好好讀的學生。他氣得給了伍魁首一拳,又想起關鍵問題:「打贏了?」
「……沒有。」伍魁首這會兒才露出愧疚之色,深覺給自家教派丟人了。墳包在旁邊嘻嘻笑,見伍魁首瞪自己,忙別開臉。
「瞧你這點出息。」第五名指著伍魁首,心說了斷和尚當年是何等風光的人物,咋就生了這麼個戰鬥力低下的慫娃。「你爸知道不?」
伍魁首有些緊張,告訴第五名:因為這次切磋,學校決定讓他無限期停課。他沒敢回家,偷偷住在墳包家那廢棄的老屋裡。說他如今可憐著,有家不能歸,兜里的錢又花完了,只能把主意打到第五名身上。
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名合格的鄉村非主流,伍魁首顯然繼承了乃父的光榮傳統,在賺錢一事上有著高敏感度。如今這買賣,他和劉秀娟兩人支撐起來,的確有些吃力了。
第五名是農林大學畢業的,明白蟲季的周期;一旦盛夏化蛹做蛾就分文不值了,一定要把握好時機多賺一點才能給往後發展打下基礎。本來也有擴大收購區域的心思,可身邊得力的人太少,家裡自己和嫂子輪番加工才堪堪能轉的過來,再加大收購的話就超飽和運作,反而會適得其反。現在看到五魁首反倒是放心了,怎麼說人家也是上學的人,好學好教。想到這兒,第五名下定決心,把煙頭在地上掐滅。「是這。咱村和董家寨,就我和我嫂子收。鎮里其他村上,就歸你倆。收購價十塊還是八塊,我不管。送到我這兒,都按十五算。不過醜話說在頭裡。質量必須保證,否則我這兒絕對不要。」
伍魁首連連答應,卻不挪地方,一臉期盼的看著第五名。墳包馬上反應過來,可憐巴巴地搓著手。第五名明白過來,打兜里數出一千五百塊遞過去:「先訂一百斤。」
「爽快。」墳包喜不自勝地接過去。伍魁首卻很失望:「一千五能幹啥嘛。燙個頭還得一百呢。」
「燙頭的事兒你爸知道不?」第五名看著伍魁首頭上的捲毛,有點想拍一磚的衝動。
「一千五也挺好。哥,我倆這就忙去。走啦。」聽第五名提起父親,伍魁首趕忙拉著墳包跑了。
「真是蜜罐子里泡大的。」望著倆人背影,第五名感慨著。打心底卻挺滿意,這不但能幫了自己,順帶墳包多少也能掙上點兒,能走出目前的困境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