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患得患失

田鎮長發現第五名帶著詭譎的笑意瞥了自己一眼，立刻緊張起來。合同是鎮支書擬的，文字和條款的確是生硬了點兒，怕第五名怪罪，趕緊上前緩和下。「名娃，合同……是給鎮政府備案用的，就是個說法。咱鄉里鄉親的，沒那麼多規矩；你可千萬別朝心裡去啊。」

看著嚴謹的合同，再看看田鎮長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也太不靠譜了。第五名還沒吭聲，孫婷卻已經警覺起來。

「這怎麼說？」孫婷不等第五名詢問，內心先打起鼓來。合同本來就是規矩，是鐵打不動的契約。怎麼這鎮長一解釋反而就變說法了，那還訂啥合同，說說不就行了？

孫婷這下意識一搭聲，鎮長誤會更深了，心裡一氣埋怨鎮支書在擬合同時候太死板，字裡行間沒人情味，讓女老闆心生不快。為了緩和氣氛趕緊讓第五名坐下，起身給孫婷斟了杯雪碧，一臉賠笑的解釋：「合同是死的，咱人是活的，大活人還能讓一張紙給捆住了？就算簽了，您要是有啥不順心，有啥要求就儘管提，咱咋舒服咋來！」

要不人家當鎮長呢，瞧這話說的，太有水平了。一群村幹部帶著崇敬的眼神看著田鎮長鼓起掌來，唯獨胡支書本喜笑顏開的臉變得陰沉下來，不遠處聽見有人嘆了口氣，回頭看見了斷和尚一臉鄙視的搖了搖頭。了斷和尚回頭看到胡支書看他，挪動到胡支書身邊，小聲道：「要完……」

胡支書抬手制止住了斷和尚再說啥，定睛觀察孫婷和第五名的表情。果然，孫婷已經沒了剛才的那種泰然自若，臉上隱現擔憂之色。第五名則略顯尷尬的對著田鎮長陪笑，合同卻已經放在了桌上，還時不時不自然的和孫婷對視一下。

第五名不僅是尷尬，在孫婷的注視下已經羞恥感爆滿了。本以為今天這席面上能讓孫婷這富二代感受一下山村的淳樸熱情，可聽著田鎮長這無法無天的解釋，合同還沒簽就開始給以後開後門留後路了，怪不得鎮上到如今都沒個像樣的產業，遇見這號的地方領導，誰還敢投錢？更別說他和孫婷現在幾乎一貧如洗，一旦把魚苗投下了，萬一再出個變故，以孫婷這脾氣非得血洗伍家溝不可。

可這情緒不能直接流露出來，豪氣干雲的一揮手。「既然孫董和田鎮長都信任我，那我就做一回主。不會讓鄉親們吃虧，也不會讓公司失望，一定要共謀發展，兩全其美！」

說罷，將合同當眾人面折好，煞有其事的拿過準備好的檔案夾一副謹慎小心的樣子夾在裡面。

還賊得不行。孫婷非常滿意第五名四兩撥千斤的混賬本事，幾句話讓簽合同的事兒變的雲淡風輕了。孫婷端酒杯和第五名碰了碰：「那公司就放心把石坎鎮所有的業務都交給你了。」

包括天鎮長在內的鄉鎮幹部都以為孫婷這麼一說就算是答應了，喜悅之意溢於言表，掌聲轟然響起。

「領導！謝謝謝謝！」鎮長激動地要和孫婷握手，緊要關頭，記起她是個小姑娘，忙改為抓住第五名的爪子上下搖晃。粗糙有力的大手，捏得關節嘎巴帶響，第五名疼得面部扭曲，卻還不得不維持笑意。

「有水的地方，看老闆要哪處；沒水也不要緊，咱今兒就挖！馬上挖！要多深有多深，想朝裡頭填多少水就填多少水！」鎮長當即下令。

聽了這話，老伍急了，上前要再介紹一下伍家溝的水潭；富強一把推開老伍，要重申下董家寨對生物調研的重視。

「讓老闆選！」鎮長虎著臉，瞪倆村長，讓他們都安靜下，聽孫婷決定。

在眾人的期盼下，坐在主位上的孫婷，終於以藐視眾生的姿態開口了。她首先感謝了大伙兒對公司的支持，又提起這次調研需要無污染的水質。

「經過PH值的測量，我們認為伍家溝廢舊採石場形成的水潭，是最合適的。」

孫婷一句話，讓老伍雀躍不已。富強卻不滿地瞪著老伍，認定老伍這臟慫，肯定是通過第五名，給女老闆吹風了；旁邊幾個村長也覺得很可惜，竟然沒能和孫婷拉上關係。

「伍村長，你覺得咋樣？」孫婷又看老伍。縣官不如現管。鎮長決定了，那是政策上沒有風險；但老伍才是伍家溝一把手，這個事還是要尊重他的意見。

「好著呢。」老伍連連點頭，心中可惜：早知道廢採石場可以免費利用，當初就答應給第五名做好處了；這會兒繞了一大圈，倒給富強那幫瓜慫做了收蟲子的嫁衣。

看著一群村幹部為了個沒影的事兒開始爭執，胡支書手揉了揉太陽穴，朝了斷和尚打了個手勢，「酒都開開，讓這群瓜慫喝好喝高！」

了斷和尚看著席上春風得意的老伍，臉上鄙夷之色更重了，連劉秀娟都發覺胡支書和了斷和尚的情緒和席面上一眾人反差巨大。不由擔心起來，起身走到胡支書跟前。

「他支書……」劉秀娟想問，又不知道該問啥。

「給名娃交代下，別喝太多。等一會兒鬧完了，讓娃到村委會找我。」

劉秀娟點頭，走到第五名身邊私語兩句，第五名回頭朝胡支書點點頭。胡支書走到老伍身邊：「老伍，我高血壓熬不了夜，你替我把各村領導都招呼好，別掃了大夥的興。」

一邊的田鎮長聽胡支書這麼說，才發現一頓飯都吃到晚上八點了，有心結束吧，可石坎鎮一群幹部難得聚在一起高興一次，這時了斷和尚又提了兩壇酒過來，幾句話就把局面又炒熱了，索性就放開一次，隨即在老伍親熱的招呼下又加入喝酒祝酒的局面里去。

孫婷看上伍家溝的水面讓老伍臉上有光，端著酒杯四處敬，感謝所有人對伍家溝的支持，尤其還有個年輕有為的第五名撐腰……讓富強等村長羨慕、嫉妒、恨，各種情緒全裝進酒里，給老伍猛灌下去。老伍也來者不拒，最終實現了站著來、躺著走的承諾。

看著老伍和富強肩並肩地撂在門板上，田鎮長頭一次沒覺得老伍丟人，還給孫婷解釋，說老伍嘴笨心實，太多感謝，都在酒里了。雖然到最後也不知道緣故，但明顯參與吃喝的每個領導，都很滿意，氣氛也由此達到了頂點……目亂得很。

第五名看著孫婷神秘莫測的撇嘴提示，才想起了胡支書還在村委會等他，在劉秀娟的掩護下，和孫婷離開了酒席……出門時好像聽到了了斷大師和誰在討論三畝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