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釜底抽薪
毛倩倩敏銳的察覺到第五名情緒上的軟話，趁熱打鐵正是時候。「你家裡人指望你出息；我家裡人也指望我呢。」不知想到了什麼，毛倩倩的眼眶裡有些濕潤，「從前咱倆都沒和別人談過，也沒個比較。不管別人怎麼想，我只希望和你一起努力，都能有點兒出息，將來有個屬於咱們自己的小家。」
「別說了……」想到從前那些愉快的時光，第五名心裡就堵得慌。從懵懂的情感，一步步碰撞、磨合，一直到適應彼此，是個漫長的過程。期間的幸福、快樂，甚至包括冷戰、爭吵……各種感覺都讓人覺得美好而甜蜜。所以，分手時的殘忍，也顯得格外冷酷，就如在心臟里插上一刀，每次喚醒那滋味，都讓人渾身痙攣，手足無措。困擾多時的疑問，也不禁脫口而出。「我這會兒都不清楚，你是不是真的喜歡過我。」
「喜歡呀。而且……一直都喜歡。」毛倩倩坦然地看著第五名，「只是……當時覺得你不長進……看不到希望，就害怕了……」毛倩倩輕輕地拉著一絲頭髮，無意識地卷在手指上。
這細微的動作，讓第五名心裡發疼。他還記得，毛倩倩每次手足無措時，都會這樣平復緊張的情緒。那會兒，毛倩倩還是帶著學生氣的姑娘，明亮的眼神和略顯羞澀的神態，都讓自己心跳加速。
「你當初追我時，跟我保證，要讓我一輩子都安安心心地活著……」彷彿陷入了久遠而甜蜜的回憶，毛倩倩輕聲說著，眼神里滿是幸福。「你說，人要是一直能活在那會兒該多好啊……」想著，又茫然失落起來，「可人總要長大的。」
罪惡感就像海邊的浪潮，一波波在第五名的心裡翻騰。什麼職場女強人，統統都是狗屁。這會兒的毛倩倩，跟當初那個和待著美好明天的青澀姑娘，合二為一了。再仔細想想，似乎自己真的對不起她。答應過她的那些話，許多都並沒實現……這麼想著，人就沒辦法掩飾心裡糾結的情緒。
將第五名複雜的神態看在眼裡，毛倩倩驟然覺得他還是自己熟悉的那個人。一些不快，也便釋懷了。在一起幾年，第五名的一切，都是自己熟悉，乃至於習慣了的；那天的什麼新戀人小淺姑娘，明顯假的。
「你若再尋上一個，還要再磨合、折騰一番，又未必是個好結果；」毛倩倩嘆息一聲，「咱倆和好，那彼此的長處、短處，都一清二楚。都活得輕鬆一點兒，不好么。」看第五名沉默不語，又輕聲道：「當初吵架，也有你嫂子的原因。這些日子，我也反省過。尤其是見到你嫂子的那天，見她事事為你考慮，我一下子就想通了。她辛苦支持你上大學，你把她接到城裡來享福，這是應該的。」手指頭在公寓樓合同上摸了摸，「眼下，這機會再好不過。不為我，也為你嫂子。再說，錢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對你名聲好。不總跟我說，家鄉那些人希望你成龍成鳳？一個副總經理，很多城裡娃都當不上呢。上次因為火災，你錯過了事業的好時機；這次難道還要放過機會？」
看著兩紙合同。第五名遲疑了。副總經理和公寓樓，聽上去很誘人；但這些和情感掛鉤後，總讓人沒辦法冷靜地考慮問題。兩人真能重新來過嗎？見毛倩倩依靠在沙發上，期待地看著自己，第五名心裡有些惴惴不安。說不清為什麼，但分別的這段時日，的確造成了某種距離感。曾經那麼渴望和她成家立業的渴望，這會兒早都變得淡淡了。
「你要同意。咱倆可以過兩天就去領證。」毛倩倩提起分手前，第五名總說起結婚的事。
第五名不適應地看著毛倩倩，覺得她這決定過於草率。
「別人談戀愛，不也都分分合合的。咱倆就當各自冷靜了一段時間，也算是一種修行了。」毛倩倩說。
被修行兩字提醒，組織了半天的話，終於找到了合適的說法。「那我要是拒絕侯總，你還跟我在一塊兒么？」第五名把兩張合同推開，看著毛倩倩的眼睛。
被第五名這話問住了，毛倩倩沉默下去。
見狀，第五名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憑對毛倩倩的了解，他知道自己不會得到肯定的答案，而這樣，就不必直接說出拒絕複合的話。心裡鬆了口氣；但與此同時，又有隱約的失落。彷彿內心深處期待著的某種東西，在這瞬間破裂了。
一時間，兩人都不再說話了。第五名看了下表，想到孫婷還在等自己借錢的答覆，從沙發上起身。看他要走，毛倩倩突然站起來，擋在他身前。
「我還有事……」第五名不想說出難聽的話。
「我願意。」毛倩倩堅定地回答。
吃驚地看著毛倩倩，第五名以為自己聽錯了。
「很意外？」毛倩倩表情裡帶上了一絲痛楚之色，「在你心裡，也許沒剩下一點我的好處；可你對我的好，我一直記得呢。」從襯衫領口裡拽出了個小珍珠項鏈，上頭的珍珠光澤暗淡，一看就知道是幾百塊的便宜貨，但她撫摸著那顆珍珠的動作，卻像是摩挲著一塊珍寶，「剛畢業那會兒，咱倆都窮。知道我過生日，你一個月都沒吃肉，省下錢給我買了這條項鏈……我一直戴著……有人笑話這是淘寶貨，都沒摘下。」
可不就是江浙滬包郵，跟店鋪老闆殺了半天價，對方才勉強同意減十塊錢的運費。想到那些艱辛卻不乏甜蜜的初戀時光，心裡某處似乎鬆動了。「……讓我考慮下……考慮下。」第五名想了半晌，卻終究無法立刻做出決定。
見第五名要走，卻沒看一眼桌上的兩張合同，毛倩倩嘴唇翕動，忽然又開口喊住了他。「你等等，我……我沒跟我家裡人說。」
「說啥？」沒明白毛倩倩的意思。
「說咱倆分手了。」毛倩倩手指捏著衣服下擺，無意識地揉搓了兩下；有點委屈的模樣，讓第五名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爸我媽，隔三差五總問我婚期……今天是他生日。早晨出門，還念叨你呢，問我晚上吃飯，你有沒有空。」似乎鼓足了勇氣，毛倩倩低聲說：「今天晚上幫我一下吧。至於複合的事，我不為難你，給你時間考慮。好嗎？」
從來沒見過毛倩倩這樣伏低做小，不習慣的同時，又有些憐惜。面對她求肯的神情，第五名終於點了點頭。
「謝謝。」毛倩倩的臉上，浮現出更多的溫情；紅潤的嘴唇動了動，她想要再說點兒什麼的時候，第五名的電話響了。
看到來電顯示是孫婷，第五名忙接起，剛要解釋下還沒去錢哥那兒，卻聽到小姑娘說侯胖子服軟了，剛找她說晚上談判，讓別著急找錢哥了。
不用麻煩錢哥，自然是最好的。第五名鬆了口氣，掛掉電話。
「有事？」一旁毛倩倩探究地看著第五名，擔心他毀約的樣子。
「沒，今晚陪你去給伯父過生日。」第五名提起毛倩倩他爸，想到了什麼，「今晚在哪兒辦壽宴？我網購個生日蛋糕送過去吧。」
「西京飯莊。」毛倩倩微笑。
侯胖子趕到西京飯莊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遲到十七分鐘，就是你的誠意？」孫婷不悅地看著侯胖子。
「見諒，見諒，剛去了趟醫院，趙老闆在重症監護室里，」侯胖子連連給孫婷道歉；見孫婷眼中閃過一絲擔憂，臉上歉疚的表情就更加到位了，「看他那樣，我就沒敢說。」
「那還談個屁。」孫婷起身就走。
侯胖子急死忙活地追了後頭，「可不妨礙咱們先商議。溝通出結果，我才好勸趙總呀。」眼巴巴地看著孫婷，一臉投降的模樣。「咱回包廂說？」
有人肯幫忙勸姓趙的，總比比自己硬來得好。孫婷正要答應時，卻見侯胖子好奇地朝旁邊一包廂張望。「哎，第五名？！」
孫婷擰頭，見隔壁包廂里，第五名一臉孝子賢孫的模樣，陪坐在毛倩倩身邊；毛倩倩則一臉幸福地挽著第五名胳膊，讓第五名拿出了一盒生日蛋糕。
「來就來，客氣啥。」毛父說著，和藹可親地拎過蛋糕。「你們年輕人工作忙，不用總惦記我們。」
「可不是。」毛母主動給第五名夾了兩筷子菜，「這麼年輕就當了副總經理，不容易。倩倩沒看錯，果然是有出息的。」
二老的態度，和第一次見面相比，真是前倨後恭。看了眼窘迫的毛倩倩，第五名只是笑笑，並不在意。「上次走得匆忙，希望伯父、伯母不要介意。」
「不怨你，都是倩倩沒說明白。」毛母拉拉凳子，挨近第五名，丈母娘看女婿的目光，愈發和藹了。「你嫂子的事兒，我全家開過會了。以後她跟不跟你們住，就看你倆，我們不參與。」
「對。但婚事呢，我看還是該趁早就辦了。你這歲數上就成了副總，往後會越來越忙；早結婚早生娃，趁我們老兩口還能動，也給你倆帶帶孩子。」毛父說罷，毛母在一旁連連點頭，「你也老大不小了，傳宗接代的事，可得放在心上呀。」
這話題真夠私密的。就是老兩口嗓門太大，包廂門又沒關嚴實，成親、生娃的話，都讓門外的孫婷、侯胖子聽了個一清二楚。
「好像是小毛全家。」侯胖子猶豫起來，「我市場部經理。要不，我進去跟她和第五名打聲招呼？」不等話講完，卻見孫婷轉身走了。侯胖子嘴一咧，得計的笑容維持了不到半秒鐘，便一臉茫然地追上了上去。
「孫老闆？咱們不是談租金的事兒……呃……」被孫婷揪住脖領子，侯胖子幾乎喘不上氣。看著孫婷猙獰的表情，不解而膽怯地問：「您這是怎麼了？」
被這話問愣了。孫婷看著茫然的侯胖子，也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心裡有股火氣，卻說不清道不明。一把將侯胖子推開，孫婷轉身就大步流星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