鎩羽而歸,第五名拎著冊子回到了水族館。剛進來,就聞見洋快餐的味道;好好的辦公桌上,擺了幾盤鬼子的飯;鐵馬正刀叉俱全地在桌上吃外賣呢。
「跑哪兒去了,也不吭一聲兒。」鐵馬把旁邊的椅子推過去,「餓一上午了,趕緊吃點兒墊墊肚子吧。」
動作機械地朝嘴裡塞了幾口,沒滋沒味的。第五名看著鐵馬吃得香甜,越發焦慮,不懂鐵馬怎麼就能穩坐釣魚台。「不管她因為啥跑的,這鋪面沒人照料不行。你是趙老闆給她尋的女婿,也幫忙想個辦法嘛。」
「呀~你也知道我跟她有婚約呀。」鐵馬發音里的嬌憨讓第五名想弄死他。笑笑,熟練地切著培根,「她有了事兒,應該是我主導,想辦法幫他。可今天都是你跑前跑後,把一切都攬自個兒身上,反而弄得我像個外人……當第三者愉快不?」狡黠地朝第五名眨巴眨巴眼睛,比女人家還長的睫毛,跟小扇子似的忽閃起來。
不怕戳瞎你的狗眼!第五名瞪著鐵馬:「誰是第三者?我是給她幫忙。」
「呵呵。」鐵馬笑了,因為趙老闆的諱莫如深,他對第五名和孫婷之間的糾葛,並不太了解。可娘歸娘,人又不是瓜皮。「平白無故的給人幫忙?」
也許是一起找了半天人的緣故,多少有了戰友的感覺。第五名猶豫了下,便把自己在文苑市場火災,以及不小心毀了孫婷上百萬大錦鯉的事兒,簡單敘述了一遍。
「呀~」鐵馬再次發出了羨慕的感慨,「她竟然沒弄死你!」
差一點就弄死了。不厭其煩地對鐵馬錶達期待,第五名希望他能體貼孫婷一下,最起碼幫孫婷照顧下水族館。這樣,自己才好在外頭奔波,保住小姑娘辛苦創下的這番基業,也算是為弄死她那些大錦鯉賠罪了。
「可憐見的。」鐵馬只嘆息孫婷不容易,卻絕口不提幫忙的事兒。只是一臉「你求我啊」的死相。
「你是孫老闆的未婚夫。你來照看幾天場子,最合適不過。你覺得呢?」咬牙切齒地,第五名努力讓自己顯得低聲下氣一些。
「可人家最近都好忙。」鐵馬捂著嘴,打了個輕輕的小飽嗝,將吃剩的培根一股腦丟進垃圾桶。忙你妹!第五名攥緊拳頭,剛想暴力解決下問題;鐵馬的電話響了。隔著張桌子,第五名都能聽到裡頭傳出的怒吼——中氣十足的男性,輩分……估計是鐵馬他爸,大意是數落鐵馬整天無所事事,也不去集團公司上班,終日遊手好閒,再這樣下去,就把他信用卡給切斷云云。
「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鐵馬青著臉背完這句話,就惡狠狠地把手機掛斷了。
「聽電話里伯父的意思,你最近不太忙。」第五名環顧水族館,「每天早晨九點,不,十點開門就成;晚上四五點下班隨便你。等我把孫婷的魚弄回來,養幾天,你再恢復正常。」
「我可沒答應你!」鐵馬彆扭地嘟著嘴巴,翹起二郎腿。
「你這樣你家人知道嘛?」第五名有點兒想幫鐵馬把嘴唇捋直了。
「你什麼意思!」鐵馬拍案而起,蘭花指翹得比秦腔女演員都漂亮,「這是二十一世紀。懂不懂啥叫人性的解放?俄愛咋咋,關你屁事!再說了,俄又不是龍陽之癖!誰能把俄多看個兩眼半!」說到最後,也顧不上講普通話了,關中腔崩豆似的朝外冒。
「姐你成語用得真好。」見水族館外已經有好奇的姑娘家在張望了,第五名趕緊把鐵馬拉坐下,「我說錯了成嘛。鐵公子,你家大業大,公司那邊肯定有不少員工幹活;可水族館這兒不成呀,沒了你坐鎮,孫老闆這事業就毀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是最後的指望和救星了。」
鄙視地瞪著第五名,「便宜話真是不要錢,都讓你說了……」不過聽著倒挺順耳的,救世主的感覺,總是萌萌的。要麼在家裡公司挨罵;要麼到水族館看鋪面當大爺……面對倆條出路,鐵馬果斷選擇了後者,挑剔地打量著水族館,「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你吧。」
「好!」第五名心下鬆了口氣,趕緊告訴鐵馬,大約明兒就有人上門,把水族館裡的魚拿走,讓他幫忙招呼下。
上班第一天就來活兒?鐵馬小小興奮了下,又覺得不對:「光拿,咱不進貨?那賣啥?」
「我明兒跑趟湖北,把孫婷放在十堰漁場里的那些錦鯉都運回來。」第五名想到了和孫婷最初的計劃,「先擱我老家山裡養著,等長長,就挑選一些給你送來。」
第五名在心裡規劃得很美,但人到了湖北,才發現事情有些難辦。孫婷在十堰這漁場里,放養了五萬尾小錦鯉,別的不說,光運回西京城這邊的運費,就得兩萬塊。
捏著銀行卡,第五名情知自己不能動裡頭那十萬塊,這錢,孫婷的意思是要還給自己,讓自己給父兄修墳;但已經決定,要拿這筆錢,先替孫婷包了伍家溝那廢採石場,給她把魚養起來。
這兩萬塊的運費,掏不起!更不能掏!望著蹲魚塘邊餵魚的賈老闆,第五名趕緊上前遞煙,「賈總,說起來,這批魚,應該要在你這兒養大呢。」
這娃是說自己違約?賈老闆笑眯眯地看著第五名,接過煙,卻不抽,「我跟孫老闆說過,這些日子養魚的錢,都不收她的……你是她代理人,她沒跟你提過這事?」
第五名乾笑兩聲,自然不能否認。
「你去驗一下,魚都按袋子裝好了,氧氣也已經打過。」既然仁至義盡,賈老闆便長舒一口氣,「趕緊運走。往後,你老闆家的魚,也都不要朝我這兒送了。」
一提送魚,第五名來了靈感。望著大貨車,很為難地跟賈老闆感慨,說當初孫婷把魚千里迢迢運到湖北,光運費就是一筆大開銷。「魚沒養成就拿走,運輸成本不該攤到我們頭上。賈總您覺得是不是這道理。」
「你娃還想讓我掏錢?」賈老闆一臉不可思議。
「咋能讓您掏。」第五名暗示孫婷知道這是她爸趙老闆在後頭搞事兒。「趙總是當爸的,想讓女兒回家,這心情誰都能理解。想來賈總也是幫趙總的忙,不然,以您的身份,是斷然做不出毀約的事來。所以接到消息,我們孫老闆就知道,您也是迫不得已。」不管對不對,先把能拍的馬屁都拍上,第五名又涎著臉說,「所以我斗膽請賈總好人做到底,幫忙先把運費出了。趙老闆那頭,您怎麼報,不都他父女倆的帳。」
「你這打算跟我合夥坑她爹?」賈老闆笑了。
嗯,賈老闆時尚得很。坑爹這詞用得準確,第五名忙拱手,「不敢不敢。我們底下辦事的人,就指望您高抬貴手。不然回去不好交差。」可憐兮兮地看著賈老闆,努力爭取同情分。
兩萬塊的運費,對如今的第五名而言,是一筆巨款;可對賈老闆和趙老闆來說,怕也就是打一局麻將的錢。可能是不想夾在父女倆中間為難,賈老闆終究是把這昂貴的運費給支付了。第五名自掏腰包,又買了好煙、好酒,盡量伺候著運魚的老司機,說死說活,終於把魚送到了鎮上。
「這地方連路都沒有,還養魚?」摸著陷進山樑路上的車輪子,老司機死活不答應再朝前走了,逼著第五名把魚卸下,一溜煙開跑了。
五萬尾魚孤零零地留在通往石坎鎮的路上,第五名顯得非常無助。趕緊給老伍打了個電話,打村裡弄幾個青壯過來幫忙。讓他喜出望外的是,沒到十分鐘,不光老伍、墳包趕到了,村裡浩浩蕩蕩來了近百號,都是主動幫忙的。
「要不是你,咱村咋能拿上退耕還林的補貼款,大伙兒也沒啥謝呈你的。出把力氣,總是行的。」墳包的人話說得越來越動聽,旁邊村民們也連連附和,問這些魚都咋辦。
感激地朝眾人道謝,第五名麻煩眾人把這些魚都搬到廢採石場那邊去。
「沒問題。」不賣血後養精蓄銳多日,墳包人都吃胖了三四斤,臉上血色也漸漸歸位。雖然只是中學肄業,但通過收蟲的買賣,儼然有了管理者的小技巧;五萬尾裝箱的小錦鯉,被墳包分成了幾個批次,每隊人馬負責一個批次,最後對數目。
有前途!第五名見墳包自動自覺地代入了「豬頭小隊長」的職務,就叮囑他:「墳包,你幫忙照看下場面。我跟伍叔去趟村上,先把合同的錢一付。」
「急啥嘛。自己人,還能短了村上這租金。」老伍話雖這樣說,腳下卻先於第五名朝村委會去了。
人窮志短,馬瘦毛長。伍家溝村委會貧困了多年,今年終於憑藉退耕還林的補貼款,不再負債了。這會兒跟第五名簽了合同,賬面又多了十萬塊的租金……還都是現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