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編劇(上)
一語驚醒夢中人。鎮小學憑几張照片就得了三十來萬的扶貧募捐,這回聽口氣是要拍會動的。那不是三十萬能打住的。人比人氣死人,立馬就後悔當初自己見識太短,才爭了這條路來;要沒路,不跟伍家溝一樣原始了嘛,人家也就喜歡拍了。
這就被人看扁了。老伍本想解釋一下,可轉念一想,每次說清楚都被董家寨沾了便宜。忍著火,也不吭聲。
第五名倒沒那些爭風頭的想法,只是想笑。胡支書拄著拐棍朝地上跺了跺,「來的不只一輛車吧。」
第五名隨即點了點頭。想著二十多號人,以鐵馬的排場,也不好意思弄輛公交車來。隨即點了點頭,「應該不是一輛。」
「都準備!」胡支書朝後面的精壯吆喝了一聲。「人就快到了。」
伸長脖子看了看,路上是空的。第五名剛想質疑,遠方轉彎處鐵馬那輛騷包保時捷探出頭來,後面竟林林總總跟了五輛車。
胡支書神了!這才想起人家是從老山下來的反擊戰英雄。
第五名一個箭步就想迎上去。沒想到田鎮長反應比他還快,就已經走到了前面。老伍這才後悔剛不應該得罪富強。否則把他村的鼓號隊拉出來使使,不就排場了嘛。無所謂,咱們熱情就行。趕緊讓青壯們分兩列站好,既然沒趕上第五名和田鎮長的第一波,自己坐鎮中間,倒也有三軍領袖的感覺。剛站穩,腿肚子上挨了胡支書一拐棍。
「挪挪,站我後面。」胡支書整了整衣領,拐棍交給老伍,腰身瞬間挺拔起來。那身漿洗得都沒了顏色的老軍裝,竟然平平展展,毫無皺褶。花白的頭髮和滿臉的皺紋配上精神利颯的眼神,老道滄桑中的威武立刻讓老伍收起了出風頭的心思。
接來送往的,於第五名來說都是熟人。導演看到第五名,也明白這是鐵公子身邊的紅人,情緒上沒了隔閡,一時間也勾肩搭背地稱兄道弟起來。卻壓根就沒把一個鎮的鎮長放在眼裡。
田鎮長有些失落。但人家畢竟是娛樂圈中的大人物。能在大導演、大老闆身邊當個陪襯也不貶低什麼,趕緊上去熱情地幫孫婷拎包。
包里五萬塊錢,那是最後的家當。平時壓根不看在眼裡的這點小零碎,如今卻金貴起來。對這種鄉村野鎮的領導有著天然的戒備心,不等田鎮長拿到手,鐵馬便一手扯了過去,「不麻煩,我來。」
孫婷明白其中緣故,瞥了眼鐵馬,挺幸災樂禍。剛要給第五名交待幾句重點,卻被前方老驥伏櫪的胡支書給吸引了,幾步便走到胡支書近前。
忙活一天的下屬員工連句表揚都沒有,第五名有點吃味。沒想到連跟自己挎在一起的導演也晃點不清,看到胡支書,問第五名,「拍攝的事,地方上知道了?」
第五名沒搞清狀況,不知道地方代表多大的行政範圍,點點頭。
導演來勁了,怪不得孫老闆第一時間先找那老頭套近乎,原來還有大領導在場。指著胡支書問第五名,「前面的就是地委書記吧?」問是問,可內心已然有了判斷。便放開第五名,離了十幾步遠就伸出手,一臉笑意地快步走向胡支書。
胡支書巍然不動,待導演來到近前,才帶著慈祥的微笑伸手相握。
這一幕太自然了!自然到包括田鎮長在內,都認可了導演的判斷。等知道這才是一個小村支書的時候,導演驚愕地難以自已。走南闖北這麼多年,有這氣場的起碼該是個廳級幹部。沒想到小小一個村支書都有這麼大的威懾力,看來這回拍這素材不簡單。估計不是媲美華西村,也得有東嶺村的規模。看著後頭董家寨漂亮的大門頭,二話不說,就吩咐上軌道、搭機器,陰雨蒙蒙中才拍得更有詩情畫意。
第五名仗義啊。富強父女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滿滿的愛意。說是拍伍家溝,可咱們董家寨沒被落下啊。而且下車第一鏡頭給的就是董家寨。無限榮光,太長臉了!
專業就是專業。導演這氣勢、架勢、意識一旦鋪散開了,就沒人敢說話。明知導演拍錯了,鐵馬都沒敢阻撓。
老伍只是單純地以為,又被董家寨蹭了便宜。可胡支書卻看出點門道來了,朝一旁看熱鬧的孫婷、第五名招招手,感覺人證物證還少點,又把鐵馬叫過來。
聽孫婷講過老支書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歷史。鐵馬老實地站了跟前,大氣不出等著問話。胡支書手指頭沖三人各點一下,「你誰又騙人?」
第五名馬上就閃開了。開玩笑,我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兒呢。這導演跟瘋子一樣見啥拍啥。直覺告訴自己,少卷到這事里為妙。
孫婷猶豫了一下,跟第五名站在一塊兒。立刻就把手指向鐵馬,「是他!」
背信棄義!毫無人性!!抱著一絲僥倖心理,鐵馬無奈地朝胡支書雙手一攤,「騙啥人了?」
這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但凡長點腦子就能看出來的事。魚養在伍家溝,機器放在伍家溝,三個小資本家又不可能有國際共產主義精神,拍人董家寨死啊。唯一能解釋的就是這瞎眉失眼的導演還被蒙在鼓裡。估計是做賊心虛,連伍家溝仨字都沒敢提,人家看見董家寨才以為到了地方。
一針見血,鐵馬旋即意識到老山英雄的不同之處。這洞察力!都趕上皇阿瑪了。那就沒必要說假話了。將心中打算和盤托出。
怪不得,也只有這種公子哥才能出這種餿主意。胡支書突然覺得鐵馬這個小妖人還是蠻對胃口。「怎麼對人解釋,想好沒有?」
鐵馬一把就給第五名拽過來了。「角兒是他。跟我無關。」
第五名剛想推脫,被胡支書打斷了。「聽領導安排。」說著,目光指向孫婷。
孫婷認可地點了點頭。告訴第五名,在眾人心目中她跟鐵馬都不必創業,所以冤大頭只能由他來頂了。
我創業了?第五名對這種概念有自己的理解。創業不該是開創不世基業嗎?能擔得起這倆字的,鐵馬他爸肯定是,孫婷老不死的父親勉強算一個;自己還離著十萬八千里呢。本是這麼想的,可經孫婷和鐵馬聯袂一解釋,就感覺以前誤解這個詞了,同時也覺得自己高大上起來。童年的辛酸、求學時的坎坷,尤其是父母兄弟三亡還被城裡人陷害,繼而被拜金女友拋棄;舉步維艱時又被兒時好友橫空坑了一把。擱一般人早該死了吧,可自己怎麼就靠著堅韌不拔的精神和永不放棄的毅力挺過來了呢?最感動人的是自己和嫂子,與村長為首的惡勢力做鬥爭的過程……
「這麼說挺對不起人的。」第五名瞥了眼痴傻關注攝製組拍外景的老伍。挺好個人,怎麼在自己創業主線里成了反一號呢?
胡支書也覺得有點不貼切,擺了擺手。「反動派太少,還不夠坎坷。」
孫婷猶豫了一下,「您老是堅定的共產主義戰士,就算了吧。」
「不不不。我當然是得主持公道的正面角色。」說著,胡支書用手指了指踮著腳尖想摸人攝像頭的田鎮長。「村長能惹多大禍,背後肯定有鎮長支持。這樣對手越邪惡,咱主角不是顯得越強大了嘛。」
第五名老實人。跟這三人一比,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善良的代名詞。「那倆人到底幹啥壞事兒了呢?」
把鐵馬和孫婷問住了。本來在路上就是這麼一說,可問到具體劇情;又不是干編劇的,哪能隨口就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