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編劇(中)
對於胡支書來說,壓根不算難事兒。細數老伍和表哥鎮長的罪孽,從修路上中飽私囊阻礙伍家溝建設;到第五名上學在外,趁機欺負第五名父兄。說得絲絲入扣,第五名都當真了。「支書,你說的這是不是真事兒?老伍真欺負過我爸和我哥?」
胡支書很滿意,孩子入戲了。人一入戲智商就低了。那時候老伍還沒當村長呢,誰敢欺負一家倆精壯的啊。「你就這麼想!採石場是不是惡勢力?是老伍不顧你的阻攔,為了給自家牟利才引進的項目。為此還害死了你敬愛的父親和深愛著你的哥哥。」
第五名氣得渾身都發抖了。連孫婷和鐵馬都有些動容。故事發展到這兒,線索就開了。村裡窮還是窮;可村長卻富得流油。苦命的叔嫂倆相依為命……說到這兒,鐵馬不禁入戲了。「那這時候是不是嫂子得給男一號點激勵呢?得刺個字什麼的。」
孫婷隨口,「反清復明?」
胡支書趕緊擺手,「現在是安定社會,不興武力奪權那一套了。可秀娟的所作所為大伙兒是看在眼裡的。省著吃省著穿,青春都貼上了,就是為了讓小叔子能出人頭地。」
第五名嚴肅地點了點頭。「老支書,那我回村第一件事就得是把老伍砍死。」
也是。沒想到劇情有了新發展,可和創業的主題越扯越遠。得相應修改一下人設。
孫婷有主意了。「要不咱直接從創業開始。女朋友受不了富二代物質上的誘惑離你而去。」
鐵馬認可,「對對,從這兒開始好。富二代的名字不許叫鐵馬就行。但惡勢力還是應該保留,情節上不要那麼惡劣。但行為上可以更歹毒一些。比如為了不讓你回來,逼你嫂子改嫁什麼的。」
既然對劇情加入了新的角度,就變成了年度創業感情動作大戲。第五名代入了下,自己的確打過侯胖子,認可了新的劇本。突然想到有BUG,「可一會兒人家導演看見了我跟村長挺好的,不會說咱硬編吧?」
孫婷有點煩了,「電視劇本來就是編的。」
胡支書立刻反對,「怎麼會是編的呢。你得當這個是真的。具體為什麼你跟他這麼好了呢?那是因為你善良,你的堅毅、你的豁達和你不計前嫌的直爽和真誠感動了那兩個貨色。就這麼想,趕緊把劇情熟悉好。」
這就太偉大了。尤其是孫婷,對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敬佩油然而生。這是年度創業感情苦情撕逼動作大戲。
男一號確定了第五名。「二號呢?」鐵馬給自己加了一句,搖身一變成為了不堪被腐朽家庭玷污、立志報效國家社會的富二代出走青年。與男一號雖說階級立場對立,卻志向相近,從誤解、鬥爭到和解、友愛、情同手足的感情發展過程。而孫婷則變成了一個缺乏父愛、內心陰狠,為逼著富二代有志青年回去結婚,不惜與惡勢力勾結、共同打壓男一號的蛇蠍女。
孫婷立刻不幹了。剛準備著手修改自己角色定位,攝製組那邊拍完了。
胡支書一錘定音:「就這麼定了。你們先去給人解釋,老伍那邊我做工作。」
創造的時候,各個都是參與感十足;可具體落實到把導演騙進村,那還得鐵馬親自出面。畢竟人家是沖著他來的。
「去吧。解鈴還須有錢人。」孫婷讓鐵馬過去。
第五名不解,「不是系鈴人嗎?」
孫婷不屑地看了眼第五名,「屁話。在你心目中,有錢什麼事兒辦不了?還有臉問我這個。」
這話太難聽了,但又不能否認自己的確有過類似想法。第五名擔心地看了眼鐵馬,畢竟是自家的買賣,「要不我跟你一塊兒去解釋?」
「有什麼好解釋的。」鐵馬本來有點心虛。可經過胡支書一折騰,有了對策,這會兒不但沒有心理負擔,反而理直氣壯。「一個導演要的就是題材和投資,沒錢沒故事他拍個屁呀。可這兩樣本大爺都能給他。這事兒應該是他恨不得給我磕一個才對。」頓覺是導演沾便宜。
旁邊孫婷點點頭,倆富二代的三觀在這瞬間合體了。
第五名想不通,怎麼沒理的事兒從人家嘴裡說出來就變成講理了呢。
一臉坦然地過去讓攝製組收攤,鐵馬告訴導演,董家寨這裡是小情景小地方,後面能拍的多著呢。「今兒算你撿著了。要不是你,這素材我還不願給呢。」
董家寨這富麗堂皇的竟然都不是重點?那重點得啥樣!導演肅然起敬,對這創業故事越發充滿希望。趕緊招呼攝製組收拾行囊,「都收了啊,活兒還在後頭呢。」
看著導演喜笑顏開的臉,第五名這才意識到,孫婷、鐵馬這倆人不能以常理視之。
旁邊胡支書點點頭。倆富二代都是挺橫的人,這心裡就靠譜了。朝老伍招招手,讓他到跟前來。
老伍不太情願,那邊看拍攝看得正高興呢。
「後頭有你更高興的。」胡支書嫌老伍瓷笨。帶這麼多人來是幹啥的,不就是為了幫忙的嘛。
「啥更高興的?」老伍對好事向來是來者不拒,瞬間便眉飛色舞。
就知道這貨沉不住氣。胡支書讓老伍先去指揮伍家溝這幫青壯,「該提的提,該拿的拿,都給攝製組的老師們扛好了。翻山越嶺的千萬不敢讓諸位老師受罪。」
翻山越嶺?怎麼後頭不坐車了!導演驚訝地看著鐵馬。
「你不是要素材和故事?這越艱難的地方,創業才越坎坷;越坎坷,故事不就越好看嗎。」鐵馬反問導演。
理是這個理。導演下意識點點頭,但順著鐵馬手指頭望去——那真的不是原始森林?望著秦嶺的莽莽山巒,再估算下海拔。攝製組眾人還沒邁腿,心裡就先怯了。
見眾人沒反應,鐵馬就有些不耐煩。什麼導演什麼攝製組,聽起來像是文化人;可干起活兒,一年四季全國到處跑,即便不算刀頭舔血也差不多了。自己這養尊處優的都沒嫌走山路累;你們竟然敢嫌?!
導演也注意到鐵馬的情緒變化,不免盤算起來。第一,人來都來了,不繼續拍說不過去;第二,也就是更重要的,鐵公子可是n多億身家的人,能讓他下這麼大工夫的,絕對不是一般的創業故事。但心裡又隱隱約約地不託底,還是想問一下,「拍啥都行。不過總得讓我知道故事走向吧?把握住故事概況,這樣咱拍起來才能有主題嘛。」
這好辦。鐵馬拉過第五名,眼神親昵地看著他,「主角在這兒呢,讓他跟你說劇情。」拍拍第五名肩膀,「路上跟導演好好聊聊。啊。」
噢——導演恍然大悟。這種事在影視圈裡不勝枚舉,沒想到這山裡小夥子也是個「明白人」。再看向第五名時,便笑得有些意味深長,揮手讓製片帶領攝製組朝大山深處開拔。
被冷落多時的田鎮長有些不甘心,瞅准機會,趕緊上來表現。「我給咱帶路!」說著不容拒絕,就指揮扛行李的伍家溝青壯們打頭陣。
這是光天化日之下奪權吶。
老伍不高興了。鎮長有鎮長的工作,村長有村長的責任。第五名開工,你當鎮長的四處跟著剪綵也就算了;可到伍家溝拍攝,自己這村長才該是引路人,一鎮之長連這點風頭都不留給別人就太差勁兒了。
老伍正要過去跟田鎮長理論理論,被拐杖勾住了。回頭看胡支書笑眯眯地看著自己,這才想到老頭剛才的話。
「支書,有啥好事你儘管吩咐。」老伍三步並作兩步走回胡支書身旁。
胡支書便把編排的劇情給老伍講述了一遍,重點說明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叮囑一定要按照劇本走,斷不敢擅作主張。
老伍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腳上的鞋,起碼都穿了二十年了吧?這還叫富得流油?那窮的得是啥樣!不滿地看著胡支書,「這不是編瞎話嗎?我表哥是反派也就算了;」反正田鎮長也就那慫樣子,既不接受訛詐給村上修路,又搶奪自己出風頭的位置,「我憑啥是反派嘛。」十分地想不通。
望望前頭山路上陪導演說話的第五名,擔心小年輕見識淺薄,這會兒得要老江湖指點。胡支書有心早些過去幫忙,便耐心給老伍解釋:「拍不拍,不拍滾。又不是非要真村長,隨便哪個青壯拉過來上鏡扮演都行。你,過來……」伸手剛指向一名扛行李的青壯,就被老伍攔住了。
經老魔人這解釋,老伍剛還想不通的這會兒都想通了。什麼好人壞人的,能在裡頭有個角色就很了不起了。但似乎又把握不住劇情,畢竟從來沒對第五名惡形惡狀過,更別說欺壓寡婦。
「那就抓緊時間體驗下生活。」胡支書叮囑完就跟上了大隊伍。畢竟是山裡人,年紀雖大,走路卻比攝製組這些四體不勤的城裡人快得多,幾步就靠近了話題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