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紅利(上)
小錢是行動派。跟錢哥倆把第五名、孫婷瓜分好,就打著抓東壩頭生產的名義,朝第五名這邊跑得越發勤了,還敦促第五名弄了個簡陋實驗室,主抓產品質量。於是,形象便更加深入人心,彷彿全身上下都打滿了「能人第五名的碩士女朋友」的水印。
「小嫂子又來啦。」伍魁首過來送蟲粉,見第五名和小錢倆在院子里有說有笑,一臉羨慕。
「不敢胡叫,又沒成親。」劉秀娟即刻賜了伍魁首一拂塵,眼神卻不由自主地朝第五名和小錢那邊瞟。
心情比較複雜。明明知道是假的,卻不能揭穿。而且不知是不是錯覺,小錢姑娘對小叔子好像比從前還親近了,似乎不單純是僱傭關係。
難道她想弄假成真?劉秀娟想到這兒,手下情不自禁地一用力,記賬的鉛筆頭就折在了紙面上。
第五名一門心思撲在飼料生產上,對小錢的頻繁出沒倒是非常歡迎。帶她進了實驗室,樂顛顛打下手,「有你檢測把關,咱每批飼料質量就都有保證了。」
誰關心質量,我關心的是收益!小錢摸著那些飼料,總有些蠢蠢欲動。儘管在孫婷的堅持下,兩家重新簽訂了合同,確定了五五開的好處。可合同里,第五名、孫婷這邊拿飼料卻只需要成本價。
這得少賺多少啊。小錢心在滴血,看著第五名的眼神卻溫柔起來。「咱們朝外賣,是一百二;拿給你們養錦鯉,只能賣二十。一斤差一百塊,一萬斤飼料就少賺了一百萬!」知道第五名那點山裡人愛財的屬性,還特意豎起一根指頭,再度強調。「一百萬啊!不如把這些飼料都賣掉!」
「都賣掉錦鯉吃啥,你想讓我把它們一條條都掐死?」第五名開起了玩笑,卻發現小錢沒樂,倒是一臉認真地點點頭。
「文苑市場里那些賣錦鯉的,你不都接觸過?應該比我熟多了吧。你們養的五萬尾根本賣不了幾個錢。拿這麼貴的飼料養它們就是虧本。」小錢眼神里的誘惑色彩更深,「不如你……別讓孫老闆知道,然後……」還真做了劃脖子的手勢。
深入敵後進行策反,簡直是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
第五名樂了。剛因為運費的事,小錢在孫婷面前栽了跟頭;這裡就想找回面子,誘導自己背主投誠。
得承認,小錢這話說得有理有據,尤其是用文苑市場價格說事兒,更提高了真實性、可靠性,要是自己沒去過那什麼錦鯉俱樂部,興許就信了;但見過大場面,才知道人家真正玩家的眼裡,好錦鯉百八十萬一條不算事兒。小錢能一臉真誠地說出錦鯉不賺錢這話,說明她壓根就不懂這行水有多深。
或許可以理解為,小錢姑娘沒見過那麼大的世面?回憶下錦鯉俱樂部遇到的那些,第五名突然生出一種優越感。看來女碩士也有見識短的地方。
可話又不能這麼說。第五名瞬間掩飾了自己不合時宜的情緒,努力讓理由變得質樸一些。「當初文苑市場大火,因為我,害孫婷多年心血毀於一旦……我有責任幫她把錦鯉重新養起來。所以掙少點也無所謂,我總不能半途而廢,留下這個心結。」
話說得真好,立場鮮明鬥志強。小錢都想給第五名戴條紅領巾了。如果這高尚的話是別人說的,興許就信了;但說話人是第五名啊,是從賣白札子蟲起,就開始裝神弄鬼的貨。眼珠子轉了轉,把試管放好,一把調整蒸餾器一邊朝第五名笑,假裝不在意,「是不是找到了什麼掙大錢的新門路,沒給我說?跟錦鯉有關?」
這女子真精怪。第五名連忙擺手,「咋能嘛,既然答應孫婷了,那我說話就要算數嘛。」怕小錢不信,還補充了句。「換你,你也不敢跟她反悔呀。」
以孫婷那脾氣,的確……小錢剛順著第五名話頭的思路延伸了下,就覺得不對勁兒,好像重點被引開了。又打量了幾眼第五名,覺得他今天就是沒有往日真誠。想要再逼問幾句,劉秀娟卻出現在門口,輕輕敲了下門,朝兩人笑笑。
「名名,魁首找你。」劉秀娟拿著小賬本。上頭都是收蟲的入庫量和出庫數。出了伏天,一日日地涼爽起來,蟲子也一天比一天少了。沒了蟲粉,家裡收入就會銳減,不禁有些遺憾。
第五名如釋重負地出了實驗室。以小錢的性格,再刨根問底下去,說不定就被抓到什麼蛛絲馬跡了,幸虧小和尚來的及時。問伍魁首最近家裡怎麼樣,老也沒見了斷大師。
「我爸最近好像認識了幾個大居士,忙很。」伍魁首做了個捻鈔票的手勢。又跟第五名談起了這快入秋,蟲季眼瞅要過去了,自己這收蟲大總管不就等於失業了嘛。
「那你是怎麼個打算?」第五名有些意外。了斷和尚那廣緣寺香火旺盛,伍魁首作為嫡傳兒子,應該不愁錢景。怎麼會來找自己商量?
「瘋了才整天坐那兒念經呢。」伍魁首撇嘴。錢當然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湖地位。墳包看守魚塘,固定工資四千五,兼帶捉蟲副業,每月凈整高達五六千!如今已經成了伍家溝乃至石坎鎮有名的金龜婿人選。反觀自己,有蟲收還好,每天各種奉承能把耳朵磨出繭子;一旦沒蟲收了,自己就什麼都不是了。作為村裡繼第五名之後的唯二大學生……沒念完也算,總不能讓墳包那糖尿病把風頭給蓋過去吧?於是,謹慎地向第五名提出請求,「名哥,咱嫂子每天都得去東壩頭監督,這沒個司機不行嘛。」
「伍叔幫忙開車呢。」第五名想想就好笑。身為村長,老伍才不管給仙姑當司機掉不掉價呢;只要能去東壩頭,當著曹俊的面耀武揚威,那就爽了。
「伍叔是有官職在身的人,他當司機不美氣,又耽誤公務。」伍魁首摸摸小光頭,想到大師的叮囑,笑得更閃亮了,「名哥,你看,我還年輕,不能每年就收蟲的季節忙,剩下的日子都閑著。給不給錢都無所謂,只要跟著你和咱嫂子四處學學,見見世面,那就是最大的功德了。」
這來的時候跟了斷大師對好台詞了吧?劉秀娟輕輕一笑,倒是很滿意伍魁首能處處把自己和小叔子相提並論。跟老伍那張核桃褶子臉相比,伍魁首這年輕人看著更舒心不說;還不會像老伍那樣每次都對著曹俊耀武揚威。小叔子是跟東壩頭做生意,又不是為了讓他老伍去當爺的。「魁首說得對。伍叔村委會裡那麼多事務,總麻煩他不好。」
既然嫂子都這麼說了,老伍想不下課都難。第五名就帶著伍魁首去村委會感謝了老伍一番,通知從明天開始,司機位置就正式由伍魁首出任,老伍可以全心全意抓生產,搞公務。
¥了個*的,這是奪權!老伍眉毛眼睛的登時就豎起來了,有撲過去一腳夯死小和尚的架勢。剛前沖了一步,醒悟小和尚乃了斷大師唯一傳人,打死這龜孫不要緊,惹來了斷和尚那就生化危機了。硬生生剎住腳步,咬牙切齒地捏住鑰匙不想撒手。,
伍叔今天這氣場不對啊。伍魁首感受到危險氣息,後退一步,看了眼第五名。
第五名卻不奇怪。自打拍過片子,且當眾毆打富大山後,老伍便打出了膽色,人說話也敢大聲了,對村民們也敢呵斥了。雖然達不到村霸的級別,但嚴厲村長的架子確是有了。興許這就是演員的自我修養?
看著老伍一副嫉妒嘴臉,胡支書不禁搖搖頭。碎慫就是沒見過世面。以為憑藉一輛豪車就真能耀武揚威了。你是幹啥的?你是村長,不是狐假虎威的司機。又懶得給老伍講道理,拎起拐棍,用彎把勾著老伍的腳踝讓他滾過來。告訴他,好幾個村的村委會都來電話找呢。
「找啥?」老伍再霸氣,面對胡支書時,依然不自覺地矮上了一截。不知道是條件反射還是受虐後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還主動給老頭斟茶倒水。想起這些年村委會跟外村打過的一些饑荒,下意識緊張起來,「催賬?」
催個屁的賬,第五名給村委會上繳十萬塊魚塘租金後。拖欠的人情、財物,該還的早都還了。「在咱名娃的帶領下,咱村和東壩頭的產業搞得紅紅火火;人家找咱村委會去座談、考察。」作為革命老前輩,胡支書對這種級別的會議壓根不感興趣。
「考察?還座談!」老伍接過胡支書遞來的列表,激動起來。看上頭的名單,不光有石坎鎮下轄的村子,竟然連外鎮的村子也有。「這……」看了眼胡支書,老伍沒敢馬上答應,習慣性地假意推脫了下,「這種事還是您老人家出面比較合適,我跟了您身後搖旗吶喊就行了。」
「不用謙虛。」胡支書擺擺手,「從引資助學到開辦工廠,哪一樣里沒有你的功勞。作為咱伍家溝的村長,你最合適。趕緊跟他們商量下時間,給外村傳傳經驗,給咱伍家溝張長臉。」
老伍心虛地看了眼旁邊的第五名,這些事兒沒一件是自己做的。人家說是請自己考察,還不是沖著第五名來的。出去顯擺不帶著能人,會不會不好?試探地提出請第五名同往。
「伍叔你也看見了,我們公司幾個項目同時展開,非常忙,我實在脫不開身。你是村長,更是我長輩。出面幫忙了解各村子的情況最合適。雖然現在沒有項目,但咱們可以為將來的潛在項目做個資料儲備。總之,一切就拜託你給把關了。」第五名也忙附和起胡支書的說法,慫恿老伍別光可著東壩頭一家禍害,那麼多村子呢,得雨露均沾。老伍聞言,眉開眼笑。對啊。第五名是伍家溝培養出來的,自己作為村長拋頭露面搞個宣傳,那不是理所當然嗎?在東壩頭耀武揚威算個屁呀,將來不管到石坎鎮哪個村,都其樂無窮啊。
「既然名娃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吧。」老伍這會兒對車鑰匙已經無感了,隨手丟給伍魁首,吩咐他拾掇得體面些,往後好好給劉秀娟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