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回放
劉秀娟不理第五名,第五名也不理嫂子。經歷生死並沒有讓兩人產生超乎常理的交集。倆人都在質問對方為什麼當時不跑。第五名認為自己拚命給嫂子製造的機會被浪費了;劉秀娟則對第五名搭上命創造這樣的機會咬牙切齒。但這都不妨礙兩人對這條垂死小狗的敬意。
才接回來的小狗,就一面之緣,第五名甚至還算不上狗的主人。哪有這樣拚命的。身上皮開肉綻,一隻耳朵被從中間劈開,分成兩半。最慘的是尾巴都打斷了,靠著外皮耷拉著。劉秀娟抱著狗,滿心的悲楚;往日硬氣個人卻不斷的掉著眼淚。
第五名拿出嫂子常年做法的維生素粉末灑遍狗身上每條傷口,嘴裡還不停念叨,祈禱小狗沒受內傷。只要熬過今晚,天一亮就去省城給小狗找最好的獸醫診療。
「咋不知道疼嘛!」劉秀娟攢了這些年的眼淚,就不住的流著。「都是人不懂事,為啥要條狗來受這罪。」
第五名知道嫂子這情緒是沖自己呢。可這生死間才撿條命回來,情緒就不如往日好控制,將手裡的藥瓶用力墩到桌子上。「那我就扔下你跑了!」
「那你為啥不跑!」劉秀娟淚眼婆娑的狠盯著第五名,「這家裡再出事,你讓我活個啥念想!」
第五名氣的都有點喘了。口乾舌燥,想倒杯熱水,壺裡竟是空的。咣當就扔了地上,又覺得這麼干實在太娘氣,可剛彎腰拾起來一半,就看到嫂子眼神里透出挺挑釁的眼神,索性又給壺扔了地上,雖沒第一下響,可卻咕里咕咚的滾出去老遠。「我就想扔二遍,咋!」
這就嗆住了。這些年裡,第五名就算再不順氣,都沒敢在嫂子面前這麼過,估計是死里得生的把哪一竅給沖開了,給劉秀娟氣個夠嗆。要不是懷裡抱著那麼大條小狗,都有心拿保溫壺給小叔子腦門給開了。
虧得了斷大師叫門及時,給叔嫂倆嗆住的火氣先壓了壓。劉秀娟惡狠狠指了指第五名臉上,第五名明白嫂子意思,搓了搓臉上僵硬的肌肉,讓表情鬆弛下來。又趕緊找條幹毛巾讓劉秀娟擦擦臉。這才去給了斷大師開門。來的不止大師一人。老伍、胡支書,還有山上得救的幾家人的家屬,包括墳包父母,林林總總十好幾口子。
一來朝第五家叔嫂倆致謝,這屬於救命之恩,不能馬虎。二來也是竭盡所能的各種中草藥帶了一堆給第五名療傷,至於小狗的功勞不能磨滅,沒它第五家說不定就滅門了,無論如何要儘力救活。至於墳包,因為沒有和第五名同生共死的覺悟,已經歉疚的沒個人樣了。但據第五名觀察,歸根結底是被嚇的,不能怪人家。趕緊交代讓墳包先別去山上看魚了,先等林業部門來給這惡熊處置了再說。唯有一點,七八個大活人是怎麼讓個熊給扣押的?第五名本來想問嫂子來著,可一回來就各自不舒坦,加上狗又危在旦夕,就晃過去了。
說起來,墳包已經成為伍家溝的花花公子了。女孩挺喜歡和墳包嬉鬧。這一說扎草簾就不用下山參與修路,高山草甸上曬著太陽,聽墳包講自己和第五名之間傳奇亂編的事迹,很愜意的。更別提還能吃上第五家特供伙食,所以今天就多去了倆人。
曬太陽是挺公平個事,不能說人曬著就不讓熊享受。尤其這快過冬了,熊也挺著急著攢點肥膘過個好年呢。恰恰高山草甸就滿足熊需求的一切條件。有太陽曬,有水喝,還有滿池子的大肥魚。就算抓不到魚,還有堆滿營養豐富魚飼料的簡易房;具體的前置條件就這麼多。
墳包帶著眾嬌娥選了處日照充足又避風的地方勞作。
「就是你們藏身的那片窪地?」第五名知道那地方,鐵馬也常常過去燒烤。如果沒有熊這前置條件的話,那是個休閑的好場所,可巧的是今天熊也打算過個豐衣足食的好周末,墳包房子里又是柔軟的稻草帘子,又是美味的魚飼料,簡直就是國會一號。劉秀娟送飯時候,熊還沒來,眾人吃飽喝足後卻發現熊已經把屋子佔據了。
一下就把窪地唯一的出路給把住了,眾人就落為人質了。偏偏那一塊是高山草甸上信號最最差的地方,沒有一個電話能撥下來的。眼看天黑了,那熊卻一副要安營紮寨的態度。劉秀娟是比較有魄力的,小心的爬上來點打電話求救。可因為信號不穩定,第五名好死不死的掛了電話重撥了一邊,劉秀娟那高亢的鈴聲立刻就被熊發覺了,沒說幾句就看到熊過來,當機立斷給電話遠遠扔出去轉移熊的注意力。
第五名明白了,自己聽到那尖叫和雜亂翻滾聲就是劉秀娟投擲電話引開熊的時候,而後自己就是和熊在對話了,怪不得沒人應聲。好在嫂子是把電話扔了,自己這回撥差點給這一群人都斷送了。
劉秀娟也是越聽說越後怕。從第五名下車就丟了狗,到一路追攆到廣緣寺不見所蹤……如果狗不丟,如果上了鏈子,如果中途被村裡人找到,不管哪個如果,今晚第五家就可能團滅!
以前誰家的狗厲害也不過是追條獾之類,上前攆狼的已經多屬杜撰了。這正面硬剛熊的……墳包一行先跑了,了斷大師上來的時候,小狗已經快不行了。說起來全程目擊的也就是第五名叔嫂倆了,都沒見是怎麼過招的。
胡支書和老伍不好全信這事,趕緊打了圓場,不管誰救誰,相安無事就好。這次是村委會失職,大家要深刻檢討防患於已燃。至於黑熊那是伍家溝全民齊心合力攆走的。萬幸的是既沒有傷害保護動物,也沒有造成人身傷亡。下來狗的事咱自己傳傳就好,就別當真事提了,傳出去人家說咱伍家溝又嘩眾取寵,咱要學會低調。
「誰說嘩眾取寵!」劉秀娟抱著小狗,這是救命的忠犬,不容有人質疑。
「好,好,真事!」胡支書知道劉秀娟受了驚嚇,這會只要人能養回心智來就行,絕不能對著干。「秀娟說真的就是真的!」
老頭是為了村裡好,不想把事情弄複雜。畢竟這些年裡,秦嶺山區野獸傷人的事件越來越多,政府對這事挺重視。人家下來人調查,你說一條半歲大小狗給熊趕走了,這就太荒唐了。可往日那和善口氣聽了劉秀娟耳里就生氣;第五名也挺不舒服。儘管只是條狗,可作為救命恩情就不能容人不公。讓大家來他屋裡,早先已經給魚塘裝了全方位的監控,尤其今晚月明,一切都拍的清晰。
從第五名上山來尋人到與熊的遭遇戰,看的眾人驚心動魄。尤其第五名,作為當事人從視自己的遭遇,依舊看的冷汗淋漓。尤其自己滾出去那一刻,離熊爪就毫釐之差,真是撿回一條命。
墳包看見第五名倒地,而自己則帶著眾人倉皇而逃,臉紅的就想鑽地縫進去。本來墳包父母對孩子撿回條命的事只是萬幸,沒責備一句;可看回放後就覺得這娃已經慫到極限了,人第五名都快讓熊撲上了,你離著八丈遠呢,竟還是帶頭跑的,都不想要這娃了。唯有劉秀娟冒死去引開熊,一個女人家,站那連熊的一半都沒有。第五名看的眼眶都紅了,剛剛嗆住的那團無名火瞬間消散,滿心對嫂子只有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