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9.醞釀(三)
說是廣緣寺第一屆錦鯉大賽,不過在田鎮長嘴裡,儼然已經是自己一手促成的盛會。往日沉穩的鎮委書記也忙了起來,連續兩天到伍家溝里找第五名和胡支書商議。老伍挺吃味,每每高層會晤,自己這一村之長總淪為邊緣人物。
胡支書只參與,少發言;說話的機會都讓給年輕人。本已經忙得人困馬乏的第五名還得熬夜幫鎮里做規劃,就恨不得給鐵馬這吃白食的踢出門去。孫婷也氣的夠嗆,自己悶在水塘挑魚,風餐露宿的;回來還沒進院子,就看見驢、狗、鵝圍著鐵馬的人獸奇景。墩墩晾著肚皮躺在專用椅上啃風乾牛肉乾,李大亮和大白鵝伸頭朝個塑料桶里擠,桶里也不知道是啥食物,鐵馬還興高采烈朝裡面倒香檳,不時拿棍攪和幾下。
劉秀娟擔心的在一邊看著,不好說啥。見孫婷進來面色不善,趕緊鑽了小叔子房裡,關上門。示意第五名別說話,看樣子領導小兩口要打架。第五名把窗戶撥了個小縫,就已經看到孫婷用力關上院門,朝鐵馬過去。
鐵馬多聰明,即刻就感受到危險,抱起墩墩就朝孫婷丟過去。好幾十斤一大隻狗,孫婷小身板哪兒招架得住,一個趔趄就靠在了院牆上,半天沒站直。等恢復平衡,鐵馬早鑽了後院,從裡面插上圓門,還挑釁的放話,「我就不幹活!有本事進來打我啊!」
以孫婷這脾氣,自家這圓門要完!正要出去勸阻,可孫婷沒了後續動作,乏力的坐了台階上,也不管地上臟不臟,摸著墩墩發獃。怎麼了?第五名和劉秀娟對視一眼,錦鯉挑的不順利?本來就是精選過的,現在是在精兵里選強將,不該這麼為難啊。
劉秀娟認為是累到了,要出去看,被第五名攔住。對孫婷太熟悉了,到哪兒都是挺直腰板的人,再累也不會露出頹喪的感覺。讓嫂子回去休息,自己在窗邊尋思一下,才出屋來到孫婷跟前。孫婷瞥見第五名,要強的撐著腰站起來,朝自己房間走去。
「我去飼料廠看看夜班,你來不?」
孫婷擰身看了看第五名,想說啥,忍住了,跟著第五名出了院門。墩墩想跟著一起去,被第五名塞回院子,關了門裡。聽大門關合,鐵馬警報解除,開了圓門出來,發現劉秀娟正扒在大門上朝外瞅。
鐵馬躡手躡腳走過來,踮著腳順門縫朝外看,毫無徵兆的嚇劉秀娟一跳。就像被人撞破了秘密,劉秀娟手足無措的解釋路黑要送手電筒啥的。鐵馬才懶得聽呢,朝劉秀娟一樂,「大晚上的,孤男寡女跑出去幹啥?」
鐵董吃醋了,疑心小叔子了?劉秀娟緊張不得了,尤其這種事還不能亂解釋,否則越描越黑。要去叫小叔子回來。
「我開玩笑的。他倆的事兒我早習慣了。」鐵馬讓劉秀娟稍安勿躁。
鐵馬這一安慰,劉秀娟聽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未婚妻和下屬成雙入對,堂堂大老闆竟然習慣了!小叔子都不知道卷進啥人際關係里了?不知所措的看著鐵馬,指了指門外,「他鐵董,你是氣著了?」
壞了!自己習以為常,不代表別人都能理解。尤其這深山理傳統保守,一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怎麼給劉秀娟解釋。趕緊搬了凳子讓劉秀娟坐下彼此緩和下,「我和第五名相互信任,不存在那麼多世俗偏見!」
劉秀娟雖被強按到椅子上,心裡更是打鼓。自己是過來人,男女這種事,一旦牽扯第三方關係,那可是能出人命的。可不是啥世俗偏見,這是本能!就孫婷那麼大氣性的人,被小叔子一句話叫出去;這一院子里住的沒一個笨蛋,要說這裡面沒一點原因,李大亮都不信。
鐵馬就想抽自己一巴掌,不分場合,瞎說什麼大實話!劉秀娟肯定會去教訓小叔子遠離孫婷;萬一第五名誤會自己手段下作的從中作梗,那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穩定關係就隨之崩塌了。弄不好還會惹惱金花這瘋子,一氣之下和第五名私奔了,自己不就孤家寡人只能在自家那陰暗的商業集團里了卻殘生?
鐵馬想的有點多,劉秀娟更是不敢朝下想了。真要是觸怒了鐵董,毀了事業不說,硬拆散人一段姻緣就造孽了。接觸久了,鐵馬、孫婷這倆人分開看都是挺好的人,就算人小兩口不願意膩在一起,咱也沒有趁虛而入的道理啊。虧得人家鐵董還這麼信任呢,可色慾熏心、恩將仇報這帽子扣上,小叔子往後還咋活人呢!
這一糾結,再玲瓏的人都不知道咋解釋了。時間寶貴,要是等那倆人回來就晚了。鐵馬當機立斷,一臉神秘給劉秀娟拽了自己屋裡,嘭給門扣上。這真把秀娟給嚇到了,這是要把對小叔子的怨氣報復到自己身上?手疾眼快抄起牆角個啞鈴護在胸前,抱著最後的希望解釋:「鐵董,我家第五名不是你想的那樣!」
媽呀!鐵馬也反應過來,趕緊給門打開,開大。舉起手,「嫂子,我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劉秀娟長吁一口氣,這才感覺這高檔啞鈴太沉了,自己根本就拿不住,不是鐵馬手疾眼快,都能把腳砸了。鐵馬挺驚嘆,小嫂子抱著二十五公斤的啞鈴堅持這麼久,是打算和賊人同歸於盡呢!
「我平時愛鍛煉,你看我這線條,迷人不?」鐵馬緩和下氣氛,很專業的展示了下自己的體型,「脂肪比例百分之十三。」
又不買肉,管你肥瘦呢?劉秀娟能感覺到善意,順勢退出門,「鐵董,你要餓了,開火給你餾幾個包子?」
「她倆回來之前呢,先把咱倆的誤會解除了。」鐵馬感覺自己沒救了,這麼重要的事情在前,可一提包子,竟然還真有點餓了!「要不你熱包子,我給你解釋。」
劉秀娟聽這話,莫名踏實了點。人要是真窩了這種邪火,那一兩天都不願意吃東西;鐵董隨時能餓,興許真不會怪罪小叔子了?看著劉秀娟十幾個大包子全餾了鍋里,鐵馬也釐清了思路。
「我的確把第五名當……弟兄看的。」鐵馬嫌劉秀娟調的醋汁辣子放的少,親自上去又挖了一勺,拌勻了聞了聞,露出不滿之色:「生醋不香還扎嘴。過兩天我去老盛家問問配方,看他家的醋咋熬的。」
劉秀娟看出來了,這鐵董也是個沒心沒肺的,醋的口味都比未婚妻重要了,那說明他不在乎可能是真的。可和緩的心態驟然提起,回身警惕的盯著鐵馬。
鐵馬沒注意到劉秀娟的變化,還伸舌頭舔了舔蘸汁,砸吧砸吧,「其實吧,你應該也早看出來了,金花和我相互看不上。」
當然看出來了。長期以往的觀察,幾乎沒見過鐵、孫兩人單獨處過,連路上都各走各的,看著挺彆扭的。越這樣,劉秀娟危機感越強,「不管咋說,你倆是訂了……」
鐵馬態度堅決的打斷劉秀娟,就算是給人解釋,但態度得明確:「是家裡為了生意上的利益,強行撮合。我倆可啥都沒訂過。嫂子,我和金花其實就是犧牲品,就白毛女!」鐵馬根本沒看過白毛女,就一個質押品的印象亂比喻的。忽然感覺很形象,很讚賞自己的領悟力,「我兩家本來就是老關係,因為生意上欠周轉,她爸非要把孫婷嫁給我,想親上加親多融點資。我和孫婷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到頭來搞得和舊社會一樣,誰受得了?」
本來挺同情白毛女的遭遇,可鐵馬這一解釋,劉秀娟就莫名有點討厭這白家閨女了。沒錢就別花,借別人錢搭上自家閨女算個狗屁家長!先來後到的規矩不懂啊?就不想想你家閨女進了門會不會攪和別家的日子?
怪不得上次鐵馬說漏嘴,自己是跑出來的,當時也不好多問。這下小叔子和孫婷沒了道德約束,那不是……本來還想給鐵馬煮碗醪糟的,鍋蓋哐鏜的扔了灶台上。看劉秀娟擰眉怒目的樣子,嚇鐵馬退後一步。
「鐵董,錢人的破規矩我不懂,可我家名名是山溝溝里出身,你兩口子矛盾別把他卷進去。」劉秀娟也想通了,這和人白毛女有個屁關係?窮家的閨女屬於身不由己;鐵馬、孫婷都是億萬富翁家裡出身,什麼樣的對象找不到,跑深山老林里攪和窮人家過日子?
說的鐵馬抻目結舌,無可辯駁。一失足成千古恨,得罪女戶主那就待不下去了。自己又不是皮糙肉厚的臭無賴,通情達理的點點頭,「你說的對,我這就走。」放下蘸碟就回房收拾東西。
有些事憋心裡久了,是得找個發泄的途徑,可看鐵馬提了箱子從屋裡出來,一下清醒過來。大晚上的,讓個富家子弟下山,萬一出個事就造孽了。
「沒事,我在廣緣寺待一宿,明早下山。」鐵馬的自尊心,那是說一不二的,拒絕挽留,擠開劉秀娟就拉開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