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8.黃雀與蟬
原來生意可以這樣做……富國美默默給小錢打下手,感慨萬千。自己的眼界差的太遠,守著這麼富饒的大山卻還在脫貧,人家空著手來,卻賺的缽滿盆盈。
「想啥呢?」小錢整理好幾沓大鈔,看富國美站跟前一聲不吭,便抽出幾張遞了過去,「勞務?」
富國美忙拒絕,「錢姐,你以後多帶帶我就行。」
「你多大?」小錢發現張假鈔,順手撕碎扔的和撒花一樣。
「我小第五名……差不多大。」
富國美正不好意思,接人的大車開了進來。小錢拉著富國美上車坐在一排,一臉真誠:「我是從棚戶區長大的,別說資源,就是滋一泡尿瞬間就幹了。打小就跟一幫小流氓在鐵路上偷道釘賣錢花。一起長大的人里,不是正在服刑就是等待判刑,還有死刑的;你學不來我。第五名能教你的比我多,他比你強的不是學歷,是在外面跌跌撞撞混的那幾年。」
富國美吃驚,「你不是碩士研究生嗎?」
「誰給你說偷東西的孩子就考不上研究生?」小錢看著富國美淳樸的臉,笑了,「打小家裡就認為考不上大學就只配去坐牢了。我哥沒考上,果然進去了幾年;嚇得我一路考到研究生。結果呢?跟我哥賣飼料去了。別傻了,就第五名說過的,人可以沒學歷,但一定要有手藝!」
富國美極度思索了半天,「他有啥手藝,連擔子都挑不了。」
小錢看著窗外的景色不說話,但心裡知道,第五名的手藝那屬於非常特別的那種,就是一個勁的和稀泥,攪和的身邊的人都離不開他。就連開除他的侯胖子每每提起來都特思念。搞的和個山民王子一樣。想的連自己都笑了,拍拍富國美的手,「你還是跟我學吧,第五名那一套,沒人學得來。」
不光富國美喜不自勝,連坐了後排的富強也替女兒高興。雖不知人城裡啥規矩,可鄉下的禮節不能少,狠心把才收的羊肉錢當了從師禮,厚厚一沓就隔著座位要塞給小錢。
小錢不是什麼錢都拿的。明目張胆收了富國美這學生,會給人留下拉幫結派的印象。尤其自己在飼料廠地位不穩的情況下,不能節外生枝。可也不能傷了富強的好意,「不是推辭,我這人喜歡先辦事後拿錢。等富國美真能撐起飼料廠的時候,給多少我都不介意。」
自古都是入學繳費,錢老師是學成才收費。這牛!富強感動了,山溝溝里的女子有幸跟了省城研究生學習,成才就在眼前,父女倆橫行鄉里指日可待。這話不能說出來,心裡卻暗暗鼓勁,往後錢老師的事就是富家的事,就是董家寨的事!
是個好的開始。鄉下人不會說話,但父女倆的表情讓小錢滿意。於是在開往廣緣寺的路上,小錢也向富國美布置了學習作業:飼料廠原料採購上的成本核算,這是民營企業的生命線。
富國美不含糊,掏出小本本朝小錢展示自己做的筆記:「我也和第五名學呢,不但有原材料採購,包括人力和銷售成本我都記著呢。」
小錢欣喜的接過筆記仔細翻閱,漸漸失望。富國美記得是一本大賬,自己則需要細分到每種原料。只有這樣才能按原料比例估出飼料配方,還能間接掌握飼料廠的運營。但這麼要求會暴露自己的意圖,要換個說法。
「還真是自學成才啊。」小錢讚賞的將筆記本還給富國美,「清晰明了,不簡單!可要深度參與管理,還要再細緻一點。各種原材料的價錢都會隨著市場的變化,更會受到季節和氣候的影響,甚至是單月里的波動。咱們是生產商,要有眼光規避這些,做到原料的低價採購,保證成本上的優勢。」
富國美恍然大悟,怪不得第五名不惜重金重新修蓋倉庫,也要趕在年前進了大批豆粉。而雞蛋這類無法長期囤積的原料也會輪換區域採購,哪怕遠一點到別的鄉里進貨,也絕不只在石坎鎮收購,這就是避免越買越貴的現象。可這些事情都是由第五名一手把持的,現在雖說換了劉秀娟來管飼料廠,可畢竟是叔嫂倆,那會讓自己參與呢?
小錢內心估了下時間,想要精準的算出配方比例,大約得分析一個季度的物料採買。「這簡單。我去找第五名說說,往後你也常要給秀娟嫂子打下手,跟著多跑跑多看看,先把基本運營掌握了。」細心叮嚀富國美要記錄精準,權當是第一次作業了。
多好的老師啊!富強聽著小錢對富國美周全的講述和細心的叮嚀,不愧是名牌院校的高材生啊,教導的精緻細發,只在跟前聽兩句連自己這大老粗都有開竅的感覺,久違的學習氛圍卻被廣緣寺門口鬧哄哄的場景打斷了。
所謂決賽,就是雜魚被完全剔除,只剩高手過招。沒了比賽壓力的低手們開始享受肆意的人生了。於是,山貨帳篷前生意興隆,還有打包帶涼皮的,當然也不妨礙眾人搶救墳包。
作為大賽里的首席工作人員,悉心照顧參賽錦鯉的墳包同志在清晨犯病昏迷了。據鐵馬猜測,可能是熬夜抓168號的原因。本來是各大會員們組團抓人,可大夥半夜犯困,就把艱巨的任務交給墳包。山裡人老實,大老闆們的信任不能辜負,一賣力,就昏了?
反正一早大就被呼救聲驚醒,出來看到富大山在玩命的掐墳包人中。上了年齡的會員們經驗豐富,有猜是心梗的,有猜是腦栓的,自己有啥病就認為別人也該得啥病,都是好心善良人,隨身帶的葯就猛往墳包嘴裡塞。反正寺門口停了那麼多輛豪車,沒一個人想到要給送醫院的。
直到墳包父母趕到,給孩子灌了降血糖的葯,墳包就徹底抽抽了。潛伏一夜啥都沒吃的人,你降哪門子血糖?這不是殺人嘛!第五名想瘋,趕緊招呼備車抬人;孫婷不起好作用,臨上車前還給墳包嘴裡塞了塊自己減肥的巧克力,要不是第五名手疾眼快從嘴裡摳出來,墳包估計得讓噎死。
這一折騰,墳包竟悠悠轉醒了。第五名懸著的心放下了,剛想問問病情,卻被幾個大會員擠開了,都湊在墳包面前詢問看到168號沒有?
看到墳包還半迷糊狀態呢,還有提議先給娃點根煙回回神!第五名都驚了,人命都這麼賤了?這時候難道不該送醫院嗎?
老吳掏出半截雪茄塞了墳包嘴裡就點,還吩咐用力吸兩口。墳包遵囑,也不懂啥大循環小循環,一口濃煙進了肺里才感覺這和平時抽的不一樣,嗆的滾著咳嗽,整人都咳成了蝦米。
「活了!」老吳特得意,這是生平第一次救人,胡有成就感,撫慰墳包:「等一下再咳嗽,都等你消息呢,抓到168號沒有?」
咳嗽沒法等一下,墳包眼淚鼻涕的一大把,虛弱惶恐無助,要不是胡支書指令富大山給墳包背回去修養,就得犧牲到當場。
目送奄奄一息的墳包被背走,168號仍是一個謎。老吳反應快,一路小跑到放生池,果然,168號的竹柵里隱約有錦鯉在裡面游弋了,只是閘門閉合,還無法一看究竟。
有心急的就想去抽閘門,被鐵馬攔下了。道理很簡單,作為大賽主持,凡參賽的人、魚都得聽本大爺命令,違者就是不給鐵家面子!沒人願意和鐵馬計較,但那孤零零的竹柵一下抓住了所有人的好奇心,成為焦點,讓其他選手很吃味。
能不能力壓俱樂部就在此一舉了,第五名緊張的瞥了孫婷一眼,小姑娘卻平靜淡然。俱樂部老闆還在自家帳篷跟前籌備,發現第五名遠遠觀察自己,還隨和的招了招手。
「馬上就比賽了,他的魚還沒選好呢。」孫婷趁賽前的空檔,躲樹後抽煙。
第五名又看了一會,肯定孫婷的判斷,「這是好事,他壓力比咱大,要是忙裡出錯就便宜咱了。」
孫婷笑著擦了擦牙齒,「你能靠撿便宜過一輩子?就算他出錯,168號呢?人家可是列陣以待了。」
第五名覺得這事蹊蹺,卻一時找不到重點。剛想和孫婷研討下,卻被忽然出現的田鎮長給打斷了。「名娃,有信心沒有?」
和往日不同,老田嚴肅的有點賣力,第五名和孫婷都想笑。
「孫董,無論如何,你玉立公司一定得贏!」老田對小姑娘的印象不錯,可鎮委書記那邊的壓力太大,實在不想看到玉立公司輸了比賽,再被排擠出石坎鎮。
第五名覺得老田的狀態有點怪,「鎮長,大家都有備而來的。我們只能做到儘力,沒有一定能奪冠的說法。」
「光儘力不行,要盡全力!」老田不能泄露鎮里的安排,只能通過情緒傳達一下勝負的重要性,雙手用力壓在第五名肩上:「我不開玩笑。啥手段都上,必須拿下頭名!這是政治任務!」
遠遠瞥見鎮委書記過來,田鎮長露出心虛之色。不等第五名有所反應,小跑著跟隨了過去。看著老田的背影,第五名納悶的和孫婷對視了一眼,茫然的搖搖頭。可內心裡不好的感覺在逐漸放大。
「為啥忽然有種……有種要壯烈的感覺?」第五名下意識看看錶,離比賽不到半小時了,渾身充斥著莫名其妙的焦躁。
孫婷沉吟片刻,好像想通啥了,「又不是第一次和壞書記打交道了。有啥過不去的坎也得比賽後再說。」
「壞書記?」第五名踮腳眺望了下,遠處老田正尾隨鎮委書記和了斷大師寒暄,茅塞頓開:「你意思鎮委書記想耍流氓?」
孫婷自嘲的笑了笑,「這還用想?老田最多是個貪心人,可心地不壞。可這次比賽在後面張羅的是鎮委書記,從頭到尾問咱們要過好處沒有?」
第五名搖搖頭,終於領悟鐵馬常說的一句名言:能拿錢解決的就不是大事。這世上最可怕的書記就是不要好處的書記!「他想幹啥?」
孫婷代入鎮委書記位置思考,露出少有的天真之色,「招商引資,當然要選實力最強的。玉立公司要敗了的話,俱樂部那壞老頭很樂意聯合鎮里把咱攆走。」
「趕盡殺絕啊!」第五名誇張的吃驚一下,開始笑了。
孫婷欣賞的看著第五名的笑容,「怎麼?」
第五名反倒淡然了,舔了舔牙,學著田鎮長的樣子雙手用力壓在孫婷肩上,「本來我還挺在乎輸贏的。這麼一來,倒是沒啥顧慮了。你放心,儘管輸,就看看這屁大個鎮政府能翻起多大的浪!真幹起來,到時候還不知道誰走呢!」
「看來我是遇上傳說中的靖哥哥了?」孫婷看著第五名,笑臉透著欣慰。
「被文苑市場開除的事教我了個乖。該反抗時候不能有一念之仁,否則就是對身邊的人不負責任。」第五名閃過一絲遺憾,轉而是一臉堅決。
「你自己呢?」孫婷聽到那邊開始試麥克風了,朝大殿方向看了一眼。「你覺得對不起毛倩倩?」
第五名點點頭,「我也學習總結呢。這次不會再辜負你了。去吧,別背包袱,就算輸了還有我呢。」
孫婷沉吟了下,朝大點方向而去。第五名坐了塊石頭上捋了捋思路,潛心修鍊這麼久了,就算沒把膽結石練成內丹,該施展的時候也決不能犯慫。手裡抓著東壩頭和伍家溝……發現小錢和富國美兩人親密的過去,看來咱錢姐也在搞小動作呢,這麼也好,半個董家寨也握著了。到時候再外焦里嫩的拉攏下田鎮長,誰鬥爭誰還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