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9.長途奔襲(上)
錢哥糙慣了,不太會講道理,「咱跟玉立公司合夥做生意,就算動了刀子也是門裡的事。你跑去拉鎮政府進來,這叫裡通外國,這叫漢奸,就踏馬的秦檜!」可能是行走江湖時間長了,和政府產生了隔閡,挺反感妹妹的行為。
「你才踏馬的秦檜!」小錢就尋兇器,錢哥趕緊先把鏟子抱住。看親哥鼻血還沒停,找了卷衛生紙胡撕了幾條就朝鼻孔里塞。「懂個屁,你和第五名一樣沒文化!鼠目寸光!」
錢哥痛苦的摸摸後腦勺,自己是文化程度低,第五名好歹是大學生,被歸為沒文化有點冤。但這都不是私通公家,引狼入室的理由。可這是心肝妹子,還能咋辦?「你有你的道理,那就搬到檯面上和玉立公司談。他不聽,哥幫你打也來得及。」
「誰讓你打架了?」 這都啥年代了?小錢最煩親哥簡單暴力的壞習氣,智勇雙全才是立足之本;顯然已經忘記首先使用武力的人是誰了。「你一會自己到醫院,我現在去趟伍家溝。」
「別。就你這橫勁都趕上婷子了。打我無所謂,打到人家門上去,吃虧的是你!」錢哥咬定要陪著一起去,哪怕毆起來自己還能給妹妹當個擋箭牌,「哥是爛命一條,你往後要當金貴人,別學得和收保護費的一樣。」
錢哥自認為不是啥好人,只要妹妹能過的好就行。飼料廠的利潤一天勝似一天,樂觀的認為願望就要達成了,沒想到橫生枝節。若真被玉立公司踢下車,到哪兒再去找這麼好的機會?打定主意跟孫婷好好說說,哪怕打來罵來的,自己皮糙肉厚讓人出個氣,就當是為以前的江湖歲月贖罪了。
小錢沒想到哥哥的姿態放的這麼低,當年可是街上撞一下就能提刀的人,不禁有些動容。「你當年要是有現在一半,我也不會跟你學成這樣!」
「咱現在是企業家,」錢哥扶住小錢勉力起身,「要用新眼光來看待。哥這半年吃喝嫖賭的特爽快。」
「你以前也沒少吃喝嫖賭。」小錢撐著親哥,一邊開門一邊還忍不住數落。
「不一樣!」儘管模式沒變,心態卻大相徑庭。可嘴笨,描述不出來,「不管咋說,合作的路子是對的。鬧氣歸鬧氣,咱不能和前途過不去。」
春節將至,文苑市場放假了,滿市場沒幾個人,錢哥也就不擔心狼狽的模樣;誰知剛拐過彎,就迎面碰上扇叔、青嬸這野兩口。看到錢哥這樣,趕緊上來關心。
「盤貨時候架子碰倒了,砸的。」錢哥有點不好意思,隨口敷衍。
青嬸以為這是要朝醫院送,就非得和扇叔扶住錢哥,讓小錢去取車。扇叔熱心的檢查傷口,就納悶怎麼會砸中後腦勺。盤貨不得是面對貨架嗎?為何要背對著盤點?
行家呀!錢哥無法自圓其說,就打算捏死這乾巴瘦的是非精。待小錢車開過來,才知道不是去醫院,而是趕赴美麗的伍家溝。野兩口一拍即合,就打算搭便車。
「你倆昨天才回來吧?」小錢再聰明也想不通,說話就過年了,跑山溝里辭舊迎新就太前衛了。
扇叔不由分說拉著青嬸先坐了進去,車發動了才哀嘆世道艱困。扇叔、青嬸因為黃昏戀的關係,想趁了年前給各自的孩子翻牌,打算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可孩子們沒一個體諒人的,均不贊成。尤其青嬸家那老大認為扇叔是圖他媽有錢起的壞心,還差點動了手。倆大人覺得窩囊,就決定漫無目的的旅遊過節,索性就跟著一起去伍家溝,青山綠水間癒合下心靈創傷。
別家的不幸具有神奇的療效。錢哥忽然覺得頭不暈了,特同情野兩口的遭遇,看著扇叔的眼神都帶著憐憫:「那你到底是不是圖青嬸的錢?」
我就……扇叔總共沒二兩重,一拳打在錢哥身上差點折了胳膊,「我就是窮,也有志氣!」
「你有個屁志氣。」青嬸對扇叔也有不滿,扇叔家倆小子結婚買房的錢還是從青嬸這借的,到現在還沒還清,否則也不會被大兒子誤解了。人小錢能利用伍家溝的資源開飼料廠,連假錦鯉都能大把大把賺錢;你倒好,就賣了倆月竹蛉,連旁人的零頭都不到。
扇叔不滿的哼了一聲,「你咋知道我賺不到錢?我就是沖這打算去的!」
「閉嘴!」小錢煩的頭都大了,又要開車,又要盤算怎麼收拾第五名,就想把這倆人從高速上扔下去。
第五名也想把馬占山從懸崖上扔下去。你漂洋過海的跑來做客,兩手空空也就算了,寺里安排好那麼舒適的居士房不住,嚷著要和孫婷住一起是啥意思?虧得孫婷和鐵馬下山去辦年貨,不然非把這日本廝刺身了不可。
了斷大師父子也覺得驚訝,儘管一來就要跟孫董親熱是過分了,可對這鬼子的漢語根底由衷讚賞。「這玩意兒半夜竄村裡禍害婦女咋辦?」
第五名趕緊打消大師的顧慮:「別怕,這就是個賤人,沒那膽子。」
「我是怕這貨讓村裡打死。」電視劇里日本人的形象根植人心,這會見到個活的,就難免有除個害的衝動,「要不給老胡說說,他跟外國人打過仗,看咋樣槍斃合適。」
聽這話,馬占山有點毛了。大城市還能找領事館、辦事處的求援,一時衝動來到中國的窮鄉僻壤就任人宰割了,打電話找孫婷求救。孫婷和鐵馬從來沒趕年集的經驗,被劉秀娟帶著好幾個大集市輪流的轉。覺得有意思極了,見啥都稀罕,見啥都想買,就沒接馬占山電話。
看出馬友人身心都涼了,第五名叮囑好好睡一覺,將其塞進了居士房。和飼料廠的麻煩相比,馬占山微不足道。正頭疼怎麼解決的時候,錢哥的電話打來了,說來捎年貨敘敘舊。
尋思了一下,估計是小錢心虛了,找哥哥來斡旋。也好,趁機會把話說清楚,如果真是理念不同,散夥反而是最佳選項。現在想想還是孫婷說的對,生意上越惦念人情就越可能害人害己,好哥們不代表好合伙人。估算了下錢家股份的價值,心裡默默又加了百分之十,想定這一環人反而輕鬆了。告訴大師一會兒借用下禪房議事,動身回家把飼料廠的賬本取來,撕起來的話也一目了然。
但還是低估了錢家人的效率,往常三個小時的車程,小錢倆小時就殺到了,就在廣緣寺門口截住了第五名。下車帶著怒火就已經動手了,第五名措手不及。
扇叔和青嬸喜出望外,專業的藏匿於車內瞭陣。自家的事剛被錢家兄妹嘲笑,沒想到人家這才是真正的動作戲。人生如戲,始亂終棄,能腦補的素材全沒放過。本以為毒辣殘暴的錢哥也會加入戰團,可這麼莽的人上去拉架就令人失望了。小錢被拉開的時候,第五名仍舊捂著下身難以站立。錢哥叱責妹妹下手不積德,萬一有個好歹,以後這對象還處不處了?
「錢哥,就別開玩笑了……」第五名運了運氣,扶著牆慢慢起來,感覺還有救,稍微放心。打就打了,反正也沒啥人看見。這也好,一會兒分家時候就能拉下臉寸土必爭了。剛想把兄妹倆叫到廟裡談判,這才發現車裡的野兩口……
扇叔和青嬸看到暴露了,趕緊下車噓寒問暖,床頭打架床尾和的屁話讓第五名尷尬的想玩命。可既然來了,就得再次盡地主之誼,叫出伍魁首帶這對野鵪鶉安置個寬敞房間。再請錢家兄妹進廟的時候,小錢卻提出要談就去村委會。
這就叫不識好歹。在廟裡談,只要自己能做主的就不會刁難;可去村委會裡就是自尋死路。村上把飼料廠看成自家的產業,胡支書的老謀深算加上老伍的小氣吝嗇,小錢能沾到便宜才怪。
錢哥沒來過伍家溝,可一聽這話就明白第五名還是當年那個善良小伙,勸妹妹別鑽牛角尖,咱帶來的是和平,沒必要和整個村作對。
「我就要有人佐證!」小錢沒退縮,意思怎麼訛都認,反正被訛的也不是一次了。
平時精明個人,怎麼連好壞話都聽不懂了?你既捨得死,我就捨得埋!第五名仁至義盡,大步而行。錢哥感到不妙,追上來和第五名商量,看能不能大事化小一下,小錢就嫌親哥越活越慫。
「看,這不是我的問題。」第五名沒法沒法的。
錢哥就頭疼,第五名這才發現人還帶著傷呢,好心想查看下,就看到鐵馬那燒包的保時捷駛了過來。兩面一碰頭,這下熱鬧了,拜年的拜年,問候的問候,唯獨孫婷誰也不理,冷眼旁觀。
車裡塞滿不值錢的破玩意,既弄不懂鐵馬為啥買了十幾個琉璃叮噹;也不明白孫婷為何要買假蜂窩,還一買就是一蛇皮袋,盡給鄉下騙子謀福利了。劉秀娟一副我也很無奈的樣子,但也掩飾不了親自買了偌大一塊麥芽糖的事實;臉盆那麼大個,十好幾斤,明年這時候都不定能吃完。儘管已經知道錢哥假扮侯胖子的事,仍然感激他對第五名的照顧,立刻把麥芽糖當了年禮。
有俏嫂子和鐵馬,錢哥心下稍安,便不顧傷痛豪情萬丈的朝孫婷獻殷勤。可一問為啥來,人就蔫了。第五名顧著小錢的面子話里略帶保留,只說年關來算算利潤,想看看明年還有沒有合作的可能。
啥意思?這裡沒一個笨蛋,連扇叔和青嬸都察覺合作雙方有不可調和的矛盾,看熱鬧不嫌事大,內心激動。鐵馬壓根不關心飼料廠死活,雙手夾煙一樣夾了七八個叮噹,邊上山邊左吹右吹的調音。劉秀娟以為是大賽前孫婷做出的人事調整激怒了錢家,雖可惜了小錢這麼個聰明女娃,可一點都不打算幫襯,心底到有點慶幸。至於孫婷,根本就不想在這事上費腦子,早分早了,讓小錢和他哥玩蛋去吧!
錢哥也看出妹妹在玉立公司的人緣不是太好,就知道要壞菜,此番上山熊多雞少。正盤算怎麼阻止行程呢,老伍帶著一干人下山取遲到的凍蝦;看見小錢,馬上就親熱的上來噓寒問暖。兩廂一介紹,才知道這位滿臉橫肉的大塊頭竟是神秘錢哥。伍家溝的人常聞其名,未見其人,就覺得這是隱匿幕後的大老闆,老伍興奮的問候發煙。
錢哥剛還覺得備受冷落,可看到村長村民如此熱情,內心竟騰起說不出的溫暖。當年也是一方紅頭,前擁後簇的風光過,可這種質樸的擁護竟讓人感動。「不客氣,不客氣……一直想來,可總抽不出時間。年上再不露面就說不過去了!」
老伍趕緊給胡支書打電話通報,又安排富大山去接送蝦的冷鏈車,說什麼都要陪好錢哥,絕對要讓人家滿意。人還沒進村,胡支書已經領著潘金桂迎在路上了,後面跟著一群放假的娃娃,看見錢哥就一勁的喊熊大。
兄妹倆的確不像是一個媽生的,可只要是投錢的就是爺,老胡熱情的上去握手。錢哥沒見過這麼大禮數,側身避過了那突兀的一陽中指。趕緊解釋是中風所致,絕不是要侮辱貴客。
中風就別學人家握手嘛!老頭皮笑肉不笑的瞄了第五名一眼,孫婷就感覺到裡面還有隱情,本沒興趣和錢家撕嗶,也一同跟進村委會裡。青嬸和扇叔沒資格參與,被客氣的排除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