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莫名其妙的走了,楚玉比他還要莫名其妙的留在原地,手上雖然拿著書,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她想來想去,怎麼都想不通,容止在氣惱什麼,照理說,容止在府內的地位,幾乎就是在山陰公主一人之下,其他所有人之上,甚至連駙馬都未必能比得上,而根據幼藍所說,容止平素待人十分的寬厚,並不似小心眼的人。
她只不過是帶桓遠出府而已,也沒有說要給他什麼天大好處,容止不至於連這點小事都容不下吧?
思來想去的亂成一團,不知不覺太陽西斜,夕照從窗口打入屋內,打在書頁和楚玉手上,給如玉的手指鍍上一層淺金色的光輝,楚玉知道自己這個狀態是看不進書了,只有暫時放下,回到東上吃了晚飯,又洗漱一番,天色便完全暗下去了。
楚玉記得明天就是與裴述約定的參加詩會的日,也不想睡得太晚耽誤時候,便走回卧室準備睡覺,她心中有事牽掛,沒有留神卧室所在院前侍衛的奇怪神情,以及幼藍的古怪眼色。
推開房門,楚玉如同這些天一般隨口吩咐幼藍不用守著伺候了,進屋反手關門。
屋內沒有點燈,但是楚玉這些天來已經把擺設位置記得爛熟,不需分辨便順暢走到床邊,手摸在腰上準備解衣上床,可是她尚未動手,便嗅到空氣里有一抹溫暖柔滑的,若有若無的香氣。
楚玉皺一下眉,原本這卧室里是點燃熏香的,但是楚玉嫌點香時緊閉門窗空氣不流通,加上身上沾染得滿是香味也不習慣,便讓人撤了,幾日下來屋內香味漸漸消散,怎料現在又聞到了,她想出聲叫人進來詢問,卻又忽然想起這香味似乎不是熏香,她好像在哪裡聞過。
沉思片刻,楚玉眯起眼睛,借著屋內微光,卻隱約的瞧見,在自己的床上,被下似乎有一個人形的隆起。
楚玉沉默的看了一會,走到牆邊點燃掛在牆上的燈具,並不算明亮的黃色光線,立即充滿了整個房間,也讓楚玉看清楚了床上的人,那人整個身連同腦袋幾乎都埋在被裡,只露出宛如絲緞般柔軟光滑的黑,鋪在床上。
楚玉走回床邊,雙手環胸,淡淡道:「出來吧。」
那人緩緩的爬起來,不出楚玉所料,果然是墨香,他身上獨特的香氣只此一家別無分號,若不是聞到了這香氣,她還不會覺察床上有人。
墨香姿態慵懶的支起身,絲被順著他起身的動作滑落,一點點的,露出光潔的頸項,圓潤的肩頭,修長的手臂,和纖細柔韌的腰身,他的肌膚姣白如玉,神情似夢非夢,狹長鳳眸之中水光瀲灧,流轉著驚人的嫵媚,伴隨著周身的異香,簡直是天生尤物。
但是楚玉並不為之所動,只是冷淡的注視著他,墨香似乎能感覺到她心中所想,咬一下嫣紅的嘴唇,眸半垂下已是泫然欲泣,但眼淚卻不落出來,只在眼裡盈盈的含著,他輕啟朱唇,道:「公主,都已經這些天了,你當真一點兒都不想墨香么?」
楚玉皺了皺眉,並不說話。
墨香眼睫微微顫動,一滴晶瑩的淚水便凄然落下:「墨香很害怕,墨香原本便是主人送來的玩物,除了侍奉主人,本身全無所長,倘若公主不要了,墨香不知該如何自處,公主會不會厭倦了,要把墨香送給別人?」
楚玉原想呵斥他,可是見他身體微微顫抖,已是不能自持,心頭還是一軟,溫聲道:「你儘管放心,我雖然不再貪戀……床笫之事,可也絕不會如此待你,若你實在是不願離開,有我一日,有公主府一日,便不會少了你的衣食,你就算想在這裡住一輩,也行。」她心中嘆息,看這個情形,這墨香也是受過不少苦,會如此沒有安全感,甚至想方設法爬到了她床上,希望能用身體爭取什麼。
好不容易打走感激涕零的墨香,楚玉叫來侍衛,問道:「你們怎麼放他進來的?」她不是早就宣布過不要輕易放男人進來么?幸好這是墨香,倘若是心存殺意的人,趁她就寢時一刀刺過來……
侍衛恭敬的道:「是容公帶他進來的,我們以為是公主的意思。」
楚玉默然片刻,點點頭,叫來侍女換過盈滿墨香體香的床單被,終於躺上床時,已經有了倦意。
雖然心中尚有許多不解,可是倦意與黑暗一起襲來,楚玉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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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香用單薄的衣衫包裹住身體,走出東上時,面上還帶有凄色,可是走入西上,神情便陡然一換,倘若楚玉在此,定會吃驚得說不出話來,此時的墨香,嫵媚的眼眸中目光平穩堅定,身軀雖然柔弱,卻似蘊藏著不可摧毀的韌性。
西上的隱香苑,是墨香的住所,原本與他同住的還有一名男寵,只不過此時已經離開。
走近隱香苑的主屋,屋內站立著一個人,那人背對著墨香,雪白的衣衫曳地,身姿孤絕冷峭,在黑暗之中,彷彿漂浮的冰雪。
墨香趨步上前,半跪在那人身後,道:「見過容公。」
那人轉過身來,彎腰攙扶起墨香:「說了許多次,不管是私底下還是外面,都不要對我行此大禮。」在外是不能,在此是不必。
他的嘴角牽著柔和散淡的笑容,漆黑的眼眸幽深不可度測。
正是容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