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的一瞬,許青飛速掃過身後。
他看到七八丈外,有七個人在不同的位置,星散的向自己靠近。
這七人都是成年,有男有女,衣著以皮襖為主,顏色深灰,掛著很多皮袋。
每個人身上都有兵器,各自分散。
其中三人持弓、二人拿刀,彼此都不把後背留給對方,似有防備的樣子。
還有一人手上戴著拳套,獨自前行,所在位置是最中間。
至於方才語氣陰陽怪調者,則是一個身體高大的壯漢。
此人扛著一把巨大的戰斧,距離許青也是最近。
他身體極為魁梧,臉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且長滿了鬍子,此刻目中帶著殘忍,獰笑間邁著大步,逼近許青。
這一切,都是許青一眼掃過後所看。
他瞳孔收縮,腦海瞬間分析出這些人彼此不像是一個整體,更像是臨時組隊。
這一點是從他們的站位以及有所防備可以清晰看出。
且這些人的身份,許青也已然猜到,他們……都是拾荒者!
南凰洲不缺少拾荒者,他們大都兇殘且沒有太多底線可講,一切都是赤裸裸的弱肉強食。
顯然這一次禁區血雨停下,結界打開,四周的拾荒者被吸引蜂擁而來。
對他們而言,禁區雖危險,可本就是在刀尖生存之人,空城中所蘊含的資源,足以讓他們紅眼。
即便物資大都被污染,但也還是有具備價值之物。
心中思緒飛速轉動中,許青身體一晃,就要從一側躍走。
但那向他逼近的大漢,眼看許青要跑,目中兇殘之意更濃,獰笑裡帶著嗜血。
「想跑?我最喜歡虐殺你這種小崽子了,你那皮袋裡的物品應該不少吧,雷隊,這小子,給我吧。」
大漢目中的殘忍,彷彿可以從其瞳孔內散出,形成威懾,配合其高大的身軀以及戰斧,壓迫感極大。
此刻大步衝來,右手戰斧更是掄起,向著許青欲躍去的方向,直接扔去。
呼的一下,戰斧帶著嘯聲,劃破雙方之間的距離,從半空瞬息臨近。
大漢力氣很大,動作也不慢,但許青的速度更快,幾乎在這戰斧到來的剎那,他身體猛地加速向旁避開。
戰斧在他面前,呼嘯而過。
掀起的風刮在許青臉上,將其散亂的頭髮吹起了一些,露出了頭髮下,冷厲如狼的雙目。
下一瞬,許青身體順勢在地上一個翻滾,沒有逃走,而是到了大漢的近前,右手抬起,一根烏黑色的鐵簽直接出現在他手中。
藉助身高不如對方的優勢,許青整個人向上猛地一躍,手中的鐵簽從下至上,沖著大漢下巴刺去!
這一切太快,許青瘦小的身體,以及之前欲逃走的舉動,都為他的出手形成了天然的掩飾,以至於大漢也都在這一瞬有了生死危機之感。
但他畢竟經驗豐富,此刻面色大變中上半身猛地向後仰去,險之又險的避開鐵簽,但下巴上還是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可不等他內心怒意焚燒,許青神色冷漠,一擊不中左手快速從小腿處抽出匕首。
在這大漢上半身向後仰去時,直接低身順勢將匕首,狠狠的刺入大漢的右腳腳背。
噗的一聲,這匕首穿透草鞋,穿透血肉,直接釘入泥土中!
大漢神色扭曲,劇烈的疼痛襲卷全身,凄厲的慘叫驀然傳出,剛要反擊,但許青太過靈活,出手後身體激射倒退一處斷壁掩體旁,整個人蹲在那裡,蓄勢待發。
搖晃的火光遮在他的臉上,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明暗不定,但那如狼一樣的眼神,是火光所無法遮掩,帶著警惕與兇狠,看向那些拾荒者。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許青的年紀與形體又具備迷惑性,以至於拾荒者里不少人大意下,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此刻紛紛目露凶芒,開弓的三人更是眼神剎那銳利。
躲在掩體後的許青,沒有去看不遠處慘叫凄厲,掙扎中抽出腳背匕首的大漢,而是掃過三個持弓者後,最終看向站在正中間位置的那個帶著拳套之人。
此人是個老者,衣著雖與其他人類似,但目光卻是最為犀利,且在他身上,許青隱隱感受到了靈能隱晦的波動。
更是從其所處位置,以及四周其他人本能的目光匯聚上,許青心中多少有了判斷。
對方……應該是這些拾荒者的臨時頭領。
許青看著老者,心底分析,而老者也在看著他,眼神內似有一些奇異。
很快老者挪開目光,望著不遠處那團還在升騰的焚化火焰,有所沉默。
此刻,那拔出了匕首的大漢,眼睛裡有怒火狂暴,整個人發出一聲咆哮,向著許青就要衝去。
「小崽子,看我怎麼弄死你!」
許青眼睛眯起,露出凌厲之芒,剛要有所舉動,可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平靜的傳來。
「夠了!」
這兩個字,似具備了震懾,使得那咆哮的大漢不得不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說話之人。
說話的,正是許青方才所望的那個帶著拳套的老者。
「雷隊……」
「這小孩應該是外面貧民窟的倖存者,神靈都對其網開一面,你就不要出手了,我們走。」
「可是……」大漢眼睛裡有著強烈的不甘,他相信自己之前只是大意,若真的出手,他有把握幾個呼吸內,就捏碎許青的脖子。
於是剛要開口,老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還要我說第二遍么?」
大漢神色內有掙扎,但最終還是低下了頭。
只是低頭時,他餘光看向躲藏在掩體處的許青,殺機在臉上一閃而過,隨後面色陰冷的轉身,一瘸一拐的走向老者那裡。
這殺機,許青感受到了,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警惕的望著這群拾荒者,逐漸走遠。
可就在他們走出數十丈遠後,中間的老者腳步一頓,轉過頭,不知是看許青,還是在看那堆火化屍體燃燒的熱焰,半晌後忽然開口。
「小孩,願意跟我離開這裡么?」
許青一愣,他注意到對方的話語里,說的是我,而不是我們。
於是他沉默下來,目光在這群人中掃過,而那老者也有耐心,沒有催促,站在遠處等待答案。
直至十多息後,許青多次掃過這些人,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被自己所傷,面色陰冷的大漢。
少年眼睛裡有奇異之芒一閃而逝。
他慢慢站起了身,沒有說話,緩緩向他們靠近。
眼看許青走來,老者笑了笑,轉身繼續前行,其他人也都深深看了許青一眼,隨之走去。
就這樣,許青跟隨著這群拾荒者,看著他們在城池內搜尋具有價值之物。
期間他知道了那猙獰大漢的外號,旁人稱呼他殘牛。
此人也多次掃過許青,目中都有陰冷之芒。
但顯然是克制著,似乎他並不著急,要等阻止他出手的老者不在的機會。
而他彷彿也很篤定,這樣的機會,未來的路上一定會有。
許青思索了一下,想到那大漢的貪婪,於是憑著對城池的熟悉,他給予了這些拾荒者一些幫助。
許青的姿態很低,使這些拾荒者尋找有價值之物的速度更快,找到的物品也更多。
而殘牛明顯貪婪,即便是身上無法容納,超過自身負重,但也還是想要拿走更多。
於是,本就帶傷的他,搜尋的範圍比其他人更多,背著的物品也就更重。
一開始還不算什麼,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大漢體力明顯被大量耗費,疲憊感也遠遠超過所有人。
至於城主府的區域,許青考慮那被稱為雷隊的老者,對自己有幫助,所以沒有將他們引去。
直至夜晚快要降臨時,一行人終於離開城池,在城外曾經的貧民窟內紮營。
他們的動作很嫻熟,扎了六個帳篷。
除了那持刀的二人一個帳篷外,其他都是單獨,更是在帳篷外點起了燃香,還有人拿出一些粉末,繞著四周灑了一圈。
眼看天色愈黑,城池內各種嘶吼開始回蕩,這些拾荒者都走入帳篷內。
唯有雷隊掃了眼孤零零的許青,從一旁取出一個睡袋,扔了過去。
「燃香可以驅散異獸,粉末可以避開詭異,以你今天的貢獻,有我在,殘牛也不敢打你注意,這裡還算安全。」
說完,老者不再理會,走入帳篷中。
許青沒說話,只是深深的看了眼老者的帳篷,撿起睡袋打開,鑽了進去。
但卻沒有封死,而是對著拾荒者帳篷的方向,留下一道縫。
深夜,外界的嘶吼與凄厲之音,越發強烈,詭異的哭聲也縹緲迴旋,可怖的氣氛彷彿在外界無處不在。
似乎沒有人願意在這個時候,離開庇護的居所。
唯獨許青……
他在睡袋內睜開了眼,一動不動,默默等待。
直至時間流逝,到了深夜中人們最為熟睡的時間段,許青慢慢的從睡袋內爬了出來。
他的動作很小心,儘可能的不發出任何聲響。
城池內的嘶吼與凄厲,在他的耳邊回蕩,但卻沒有分去他絲毫的心神。
小心的爬出後,許青默默走向大漢殘牛所在的帳篷。
他不允許身邊有威脅到自身生命的隱患,哪怕只是隱患,他也要想辦法立刻將其解決掉。
這是許青在貧民窟生存下來,以血的教訓學到的法則。也是他此番之所以同意跟隨的原因。
甚至白天時他提示眾人,使他們收穫更大,也都是看出殘牛的貪婪,欲讓其帶傷的情況下越發疲憊,從而失去警惕。
而他故意放低姿態的做法,也是為了麻痹對方,使其疏於防範。
這一切,都是為了如今的出手,
此刻許青神色平靜,輕輕的靠近了帳篷,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先蹲在那裡,仔細聽了半晌。
傳入耳中的呼嚕聲均勻,持續穩定,不似作假,確定了這些後,許青眯著眼,慢慢抽出自己的鐵簽,輕輕劃開了帳篷的扣子,緩緩的鑽了進去。
帳篷內昏暗,許青模糊的看到躺在那裡的殘牛,睡得很沉,顯然是在白天的負荷,再加上受了傷,使其疲憊無比。
且強者的心態,也使殘牛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白天有著討好配合姿態的少年,會於其他拾荒者都在的情況下,半夜冒險到來。
所以此刻,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帳篷內,有了不速之客。
許青看著熟睡的殘牛,冷冷的目光平靜如深海,輕輕的靠近,直至站在他的旁邊後,許青沒有絲毫拖沓,右手匕首寒芒一閃,瞬間在茫然不知的殘牛脖子上,狠狠一割。
力度極大,險些屍首分離。
鮮血剎那噴涌。
劇痛使得殘牛眼睛猛地睜開,看到了許青面無表情的臉,神色露出無法置信與驚恐,剛要掙扎,但許青左手已飛快抬起,一把按在他的嘴上,使其無法發出半點聲響。
而掙扎,在這一刻越發強烈,殘牛眼睛睜大,全身瘋狂抽搐。
但許青的手似鐵鉗一樣,按的死死,右腳更是抬起,直接踏在殘牛的肚子上,自身化作了弓形,藉助穩定的力道,使殘牛的掙扎於事無補。
隨著鮮血不斷地湧出,殘牛就好似一條離開了水中的魚,慢慢絕望之意在其目中強烈的浮現,甚至都露出了哀求。
但他看到的,依舊是許青平靜的面孔,至於他身體掙扎弄出的聲響,也在外界的嘶吼以及凄厲之鳴中,被掩蓋下去,傳不出絲毫。
時間慢慢流逝,直至十幾息後,殘牛的掙扎漸漸微弱,最終顫抖了一下,整個人鬆弛下來,一動不動,唯有睜著的眼,殘留死亡前的恐懼,氣絕身亡。
許青沒有立刻抬手,而是又等了一會,確定對方真的死亡,這才鬆開手,擦去上面的血跡後,他打開自己的皮袋。
從裡面將麻布包裹的蛇頭謹慎的拿出,小心翼翼的用蛇頭的毒牙,戳破了殘牛的皮膚。
下一瞬,隨著毒素的蔓延,殘牛的屍體泛起陣陣綠色的氣泡,慢慢的融化。
一炷香後,屍體徹底化作一攤血水,滲入地面泥土裡。
許青默默看著這一切,開始整理現場,又將殘牛的遺物處理,作出對方失蹤的假象,這才鑽出了帳篷。
冷風迎面吹來,帶走了一些沾染在他身上的血腥味,許青抬頭看著黑夜,深吸一口冰寒的空氣,緩步回到自己的睡袋內。
躺在睡袋的一刻,他的心底終於踏實下來,隱患被驅除所帶來的安全感,讓他閉上雙眼,很快睡著,但手裡的鐵簽,卻始終緊握,不曾鬆開絲毫。
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晨曦灑落,映照大地,許青睜開了眼,安靜的爬出睡袋,目光似隨意的掃向殘牛所在的帳篷。
下一瞬,他眼睛微微收縮。
殘牛的帳篷,居然消失了。
許青內心一沉,更為警惕。
很快其他拾荒者也在清晨中陸續走出帳篷,第一時間發現了此事,紛紛詫異,也有人四下尋找未果。
但因殘牛消失的徹底,就連帳篷也都沒了,所以有人判斷,對方應該是貪婪城內之物半夜離去,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不告而別。
總之在這禁區內,太多的原因會讓一個人消失了。
本就是臨時組成的團隊,殘牛又是獨自一人,所以很快這些拾荒者就不再關注此事,也有人看向許青,可似乎覺得這件事不可能與許青有關,再加上沒有調查的義務,於是收回猜測。
唯獨那被稱為雷隊的老者,收回許青的睡袋時,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開口。
「現在,還跟我走嗎?」
這句話,意義深遠,許青沉默。
老者也沒再說什麼,呼喊眾人,在這初陽下趕路。
許青站在原地呆了一下,本能的回過頭看向廢墟城池。最終轉頭,望著老者的背影,想了想後,他邁步跟隨,走著走著,步履漸漸堅定了一些。
六個拾荒者,一個小孩,他們的身影在陽光下,被拉的很長……
遠遠的,有風吹過,將他們前行時的唏噓與感慨,飄散開來。
「這就是神靈浩劫,全城滅亡。」
「這世上的禁區,又多了一個……」
「這還不算什麼,你們聽說過吧,七八年前在北部區域有一個大城,神靈睜眼看去,那片區域連同城池直接就詭異的消失了,彷彿從沒有存在過。」
對話聲越來越微弱,初陽下,遠行的身影里,少年沉默,默默的聽,默默的走。
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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