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琳,今天天氣很熱,你要注意防暑。」正當溫琳心思紛亂的時候,李永昌冷不防冒出一句明是關心實則有所暗指的話。
溫琳笑了笑,沒說話,她並不怕李永昌,李永昌在縣委是權力滔天,卻未必能拿她怎樣。她的目光跳到窗外——關允和瓦兒的背影一閃而過,也不知去了哪裡,她心中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湧上心頭,從個人情感上說,她很願意幫關允一把,但從政治立場上出發,她又不能插手關允的事情。
市委組織部的大姨告誡過她,關允的情況很特殊,上面有人發話了,誰也不許提拔重用關允,關允除非跳出官場,否則想在官場之中出人頭地,一輩子恐怕也沒有機會。而且大姨還再三提醒她,不許透露一絲消息給關允,否則,會連自己也受到連累。
溫琳暗暗嘆息一聲,她的目光依然落在關允寬闊的雙肩之上,心中泛起的是苦澀和無奈,但願關允能借李瓦兒的到來,順利打開局面,不至於繼續夾在中間兩頭受氣。
關允只能依靠自己了,以她知道的內情,誰也幫不了關允,而且就算有人賞識他,也不敢冒著得罪上面的風險而提拔他。溫琳就想,如果可能,她希望有機會和關允坐下好好談一談,勸關允去南方發展,她可以介紹外企的工作給他,以後的發展空間會比在官場廣闊多了。
人的一生,有時候時機真的很重要,關允運氣不好,以他京城大學高材生的身份,真的沒有必要在縣委一直耗費了青春浪費了才能……溫琳雙手緊握,收回了目光,車窗外,關允和瓦兒的影子已經看不見了。
關允自然不知道溫琳的心思,他帶瓦兒來到田野,希望瓦兒能開心……站在田間地頭,回想起李永昌突如其來的一出,他不由搖頭一笑,好,王車軍處處防他還不算,連李永昌也親自出面了,他還真要被二人吃得死死的不成?
8月的田野,氣象萬千,充滿了欣欣向榮的豐收景象。作為一個貧窮落後的農業小縣,孔縣其實優勢也很明顯,土地肥沃、良田眾多,大地平坦如掌,物產豐富,不管種下什麼,到了秋天總會收穫沉甸甸的希望。
大片大片的玉米地、隨風搖動的粟米和大豆,賞心悅目,讓人心曠神怡。田野總是給人以無限的希望,慷慨而無私地奉獻一切。
迎風而立,關允的心情舒展許多。
誰也不清楚關允在縣委的一年是怎樣的一種煎熬,他背負了太多的重擔,也承載了太多人的希望,同時,在人生驀然轉了一個大彎之後,他始終能保持謹慎、樂觀和向上的心態來面對一切,他的艱辛無人知曉也無處訴說。
所以,他很感謝李瓦兒的到來,因為瓦兒的快樂和活潑,讓他心情大好。
下午正好無事,又恰好是雙休曰——去年3月25曰實行雙休曰後,黨政機關率先執行——不過作為縣委的通訊員,平時可沒有雙休曰一說,領導不休息,關允就從來沒有休息的可能。
今天比較特殊,書記和縣長雙雙前往市委開會,縣委的主要領導又前往飛馬鎮處理用水糾紛,縣委一時之間成了空城,在縣委工作了將近一年之久,關允第一次享受了難得的休閑時光。
也可以說,瓦兒的到來,為他可以放心大膽地離開縣委而提供了一個充足的理由。
瓦兒就如一隻蝴蝶在陽光下穿梭,她的素凈、鵝黃的連衣裙在田野的莊稼中飄來飄去,跳躍不定,笑聲時而飄近,如在耳邊,時而飄遠,如在天邊。
從小在城市長大的瓦兒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成方連片的莊稼,她東看看,西瞅瞅,什麼都感到好奇,左手采了一大把不知名的野花,右手拿著一個用柳枝編成的花環,就如一朵從天下降落到地上的白雲,帶來了清新喜人的氣象。
本來關允只想帶瓦兒在田野中轉一轉,然後安排她到縣委招待所住下,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但瓦兒玩不夠,還非想讓關允帶她去爬平丘山。關允本不想去平丘山,一是山路危險,二是他不想打擾山中一人的清靜,但李永昌橫插一手提到了平丘山,就讓瓦兒有了借口,就是非要關允帶她上山,否則她就耍賴。
「瓦兒……」關允想明白了什麼,沖玩得不亦樂乎的瓦兒喊道,「走,我帶你去平丘山!」
瓦兒一下站住,滿是汗水的小臉一臉驚喜:「真的?說話算數?拉鉤。」
關允就和瓦兒拉了鉤,瓦兒如蔥白一樣的小拇指緊緊勾住關允的小拇指,她一邊晃動一邊念念有詞:「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微帶稚嫩的童音,在風吹影動的田間迴響,關允哈哈一笑,憐惜地拿手當扇子替瓦兒扇風:「天氣太熱了,走,爬山去。」
「太好了。」瓦兒開心地跳了起來,一時激動,一路小跑跑向了遠處,還向關允招手,要關允追她。關允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安步當車不緊不慢地走在後面。
跑了一會兒,瓦兒又不跑了,嫌天氣太熱,她的汗水打濕了頭上的頭髮。
儘管熱,瓦兒一刻也不閑著,蹦蹦跳跳邊走邊跑,不一會兒,她的臉上塗滿了五顏六色的色彩,紅、黃、藍、紫,也別說,色彩斑斕在她青春嬌艷的臉龐之上不但不顯得好笑,反而奼紫嫣紅,愈發襯托得人比花嬌。
關允心生憐惜,伸手為瓦兒戴上花環:「曰頭太曬,小心晒黑了。」
瓦兒十分開心:「關哥哥,我猜你肯定有一個妹妹?」
瓦兒還真猜對了,關允就笑:「你怎麼猜到的?」
「你會照顧人,一看就當過妹妹的哥哥。」瓦兒仰著頭,問道,「關哥哥,你的妹妹叫什麼名字?她長得好不好看?」
「容小妹,比你好看。」
「你的妹妹怎麼叫容小妹,不叫關小妹?」瓦兒不解地問了一句,又說,「吹牛,就看你長的樣子就能知道你妹妹肯定沒我漂亮。」
「嗯……以後再告訴你好了,現在先保密。」關允賣了一個關子,故意逗一逗瓦兒,說實話,他確實很想知道李逸風能親口說出冷楓的什麼秘密,但小丫頭現在卻假裝忘了一樣,提也不提,他不弔吊她的胃口,豈不是顯得太好騙了?
「哼,還保密,別以為我猜不到,你姓你爸爸的姓,你妹妹姓你媽媽的姓,就這樣!」瓦兒一撅嘴,氣呼呼地說道,轉身又跑遠了。
關允笑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瓦兒並沒有猜對,內情遠比瓦兒猜想得複雜,容小妹的事情,是關家的一個深藏的秘密。
他很清楚,不能單純地將李瓦兒當成一個未經世事的小女孩,她的狡黠和刁鑽充分說明了她不簡單,誰要當她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誰肯定會吃虧。剛才李永昌的遭遇,就是實例。
其實在李永昌橫插一手之前,關允根本沒有打算開口問瓦兒什麼問題,至於瓦兒所說的關於李逸風親口透露的冷楓的秘密,他是很想知道,卻不會開口去問,他問了,保不準瓦兒一轉身就會告訴李逸風。
而在李永昌橫插一手之後,他更是清楚,堅決不能主動開口問瓦兒任何有關政治的話題。
李逸風要是知道了他有意從瓦兒口中套話,別說他會因為照顧瓦兒而贏得李逸風的好感,怕是還會讓他在李逸風的心目中的形象更加一落千丈。
做人有三碗面最難吃——臉面、場面和情面。一個人沒有社會地位就沒有多少臉面,同樣,在人前人後也不會有多大的場面,再進一步講,在求人辦事的時候,也不會有幾分情面。
最難吃的三碗面,都以一個人的社會地位為前提。
一個人在沒有成功之前,想要人前有臉面辦事有場面做事有情面,往往會自尋煩惱,關允在通讀史書的過程中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他做事情不會好高騖遠,也不會自視過高。
過了一會兒,瓦兒又蹦亂跳地來到關允面前,笑嘻嘻地問道:「關哥哥,你想不想知道爸爸為什麼要到市裡開會?想不想知道爸爸怎麼評價冷楓?」
想,關允很想,他卻只是笑了一笑,用手一指前方:「看,平丘山。」
瓦兒一皺鼻子,「哼」了一聲:「想就大膽說出來,裝模作樣不像話!你不說想,我偏不告訴你,氣死你。等你什麼時候想通了,再來問我好了,還得我心情高興才告訴你。還有,別怪我沒提醒你,爸爸對冷楓的評價,可是天大的秘密,除了我之外,誰也不會知道。」
明明是瓦兒以透露李逸風為什麼要到市裡開會,以及李逸風親口所說的冷楓的秘密為條件,好讓他答應她的無理要求,現在倒好,她不履行承諾反倒成了他的不是,真是一個狡猾善變的女孩。
她是故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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