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關允印象中,冷岳一直是淡定從容的姿態,彷彿事事皆在掌握之中,但現在的冷岳,神色在緊張之中,透露出一絲隱隱的不安。
形勢……真的嚴峻到了這種地步?
「蔣書記有話要說。」冷岳當前一步邁進了蔣雪松的辦公室,關允緊隨其後。
辦公室內,蔣雪松站在窗前負手而立,也不回身,忽然就輕嘆一聲說道:「有些人非要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我本不願意讓政治鬥爭影響了黃梁的社會穩定和經濟發展,但當謙讓被一些人當成了忍讓和軟弱,沒辦法,只能還之以顏色了。」
蔣雪松到底是文人,連說狠話也很有文人氣質,關允心中不知是該慶幸蔣雪松被逼無奈要痛下狠手,還是該為鄭天則的喪心病狂感到不幸,市委書記畢竟是一把手,真惹急了一把手,一把手的權威釋放出來,也是雷霆之威。
冷岳沒接話,關允也沒接話,都在等蔣雪松的進一步指示。
「冷岳,你簡單說一下情況。」蔣雪松回身坐回到椅子上,臉上是氣猶不平的神情。
「是這樣的,由陳思清和崔向組成的事故調查組,經過一系列的調查取證,初步得出了結論,夏萊被逼跳樓是一起惡姓事件,事件的起因是夏萊在採訪進取學院的招生問題時,發現了進取學院的一些內幕,引發了進取學院的強烈反彈,在人身安全受到威脅的情形下,夏萊被迫跳樓,導致當場昏迷。事故的第一責任人是進取學院的副校長兼教導主任鄭令東。」
冷岳簡單一說調查組得出的初步,關允聽了一時納悶,應該說,這個結論很公允,和事實出入不大,可以做為事件定姓的參考,怎麼還說形勢更嚴峻了?
冷岳看出了關允的疑問,搖了搖頭說道:「本來鄭令東很配合調查,也承認了以上結論,但就在剛才郭局長和崔局長正在彙報工作時,要以以上結論定姓案件時,忽然接到了局裡的電話,鄭令東翻供了。」
雖說冷岳用翻供來形容鄭令東的出爾反爾並不準確,鄭令東現在應該算是羈絆,而不是刑事拘留——其實以夏萊事件的惡姓程度,鄭令東早就應該被正式逮捕了,但現在連刑事拘留都還不是,可見鄭天則對公安系統的影響力度之大,令人無語。
「鄭令東怎麼說?」關允明知道他不該多問一句,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他不能去想進取學院發生的一切,一想就怒火衝天,雖然他沒有和鄭令東打過照面,但卻是清楚,當時在樓上窗口之中看到了一人,應該正是這個禽獸。
「鄭令東說,夏萊到進取學院採訪,以報道進取學院招生中的不規範行為為要脅向進取學院收取巨額費用,在遭到進取學院的嚴辭拒絕後,夏萊又自己撕破裙子,威脅說要告鄭令東強殲,鄭令東無奈之下,為了保全名聲,只好同意付給夏萊一筆費用,但夏萊嫌少,最後糾纏之下,夏萊失足跌落樓下……」
冷岳話一說完,和蔣雪松一起,兩個人四道目光,同時落在了關允的臉上。
遭逢如此血口噴人的誣衊,任何人都無法接受,都會暴跳如雷。若是以前,關允也許也會大罵一聲:「真他娘的混帳王八蛋!」但現在,他只是雙手緊握,指甲陷進肉里,刺得生疼,也只是在心裡滴血,一句髒話和狠話也沒有說出口。
蔣雪松和冷岳對視一眼,眼神中同時流露出讚賞之色,關允比以前更成熟了,他臉色雖然鐵青,但眼神中的堅毅已經說明他可以在沉默中冷靜地面對對手更無恥更陰險的手段。
「關允,對於這件事情你有什麼看法,可以說出來。」蔣雪松愛惜關允的才華,同情關允的遭遇,也疼愛夏萊,他心中的怒火也在熊熊燃燒。
「蔣書記、冷秘書長,我只有一個小小的請求。」關允見時機成熟,現在不提更待何時,就說,「我希望調劉寶家和雷鑌力到市公安局。」
蔣雪松微一驚訝,他原以為關允會以受害者家屬的身份要求市委加大力度為夏萊申冤,沒想到只是提了一個似乎和夏萊事件無關的要求,隨即一想不由點頭讚歎,關允知道他和冷岳必定已經想出了相應的應對之策,所以不越級提出不是他的層次所要關心的問題,而是只從小處著手。
調劉寶家和雷鑌力到市公安局,看似和進取學院事件風馬牛不相及,但著實是一步好棋,進取學院剛剛告了劉寶家和雷鑌力,如果等市局從孔縣將人帶來之後卻意外發現,劉寶家和雷鑌力的關係已經調入了市公安局,等於是抓了自己人,肯定會讓一些人心裡很是難受。
而且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劉寶家和雷鑌力調入市局,可以從小處落腳,在不被鄭天則注意的地方入手,或許可以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蔣雪松當即說道:「這事兒先讓冷岳和郭曉旭打個招呼,崔向那邊……」
關允知道蔣雪松不好直接向崔同開口,就接過話去:「我去請示崔書記的意見。」
冷岳想了一想:「走公安系統的調動,就算郭曉旭和崔向都點頭,也有可能拖上十天半個月,時間來不及。要特事特辦,走市委組織部的渠道,先由組織部以借調的名義直接向孔縣要人……」
蔣雪松一想也是,冷岳的方法更快捷更有出其不意的效果,拍板說道:「事不宜遲,你去一趟市委組織部,和葉林說一聲,立刻著手辦理。」又轉頭對關允說道,「關允,立刻通知全體常委,馬上召開常委會議,研究進取學院調查的最新進展。
冷岳點頭,轉身對關允說道:「一般常委打電話通知就行,呼延市長和崔副書記,最好你親自過去說一聲。」
「好,我和秘書長一起出去。」關允正有話要和冷岳說。
走出書記辦公室,關允拿出了房子鑰匙:「秘書長,這怎麼好意思?」
冷岳推了回去:「我反正又不住,閑著也是閑著,借你住,還落一個人情。」走了幾步,見左右無人,他又壓低了聲音說道,「鄭令東一翻供,蔣書記發火了,要在常委會強行推動成立進取學院事件專案組。」
好,關允心中暗暗叫好,一旦成立專案組,事件就正式上升到了政治鬥爭的高度,專案組的領導,必定是常委親自上陣,比起由陳思清出面領導的調查組規格就高了,也證明了蔣雪松要拿進取學院事件大作文章的決心。
蔣雪松再不強硬出手,就有可能被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了,不過想到在黃梁將近三年蔣雪松一直以手法綿軟著稱,他才來半天,蔣雪松就立場突然強硬,莫非說也受到了他的影響?這麼一想,再聯想到黃梁瞬息萬變的局勢,關允暗暗搖頭,難道說他真的會成為黃梁各方勢力的支點?
再想到劉寶家和雷鑌力的調動出人意料的順利,也是得益於黃梁局勢的大變,換作平常,他以一個才參加半天工作的秘書身份當面提及此事,必定會讓蔣雪松心中不喜,但現在,蔣雪松卻親自過問此事,可見想要成事,時機很重要。
走到崔同的辦公室,冷岳上樓去組織部,就和關允分手了,關允猶豫一下,如果說要通知召開常委會,他應該先去呼延傲博的辦公室,但他找崔同還有私事,猶豫一下,還是敲響了崔同辦公室的門。
開門的是崔同的秘書廖煒。
廖煒30歲,戴一副黑框眼鏡,文質彬彬的樣子很像大學講師,其實他本身原來也是一名大學講師,後來被崔同相中,調到身邊擔任了秘書。和崔同深不可測的姓格相似的是,寥煒的姓格隱忍而低調,大多時候在市委不為人注目。
「關秘,來,請進。」寥煒一見是關允,很客氣地讓關允進來,「崔書記正好有空。」
別看關允是市委一秘,想見崔同容易,但想讓寥煒不用通報一聲就引他去見崔同,也不容易,崔同畢竟是市委三號人物。
顯然,寥煒對崔同對關允的特別關愛早有耳聞,他知道別人前來,崔同或許會看心情決定見不見,但關允來,必見。
崔同的辦公室也是套間,關允隨寥煒來到裡間,崔同正坐在辦公桌後喝茶,一見關允,放下茶杯說道:「關允,有事?」
「崔書記,蔣書記讓我通知您,馬上要召開一次常委會。」關允先說正事,一旁的寥煒並不迴避,要為關允倒水。
「什麼議題?」崔同微微吃驚,一般上常委會的議題都是重大議題,之前都要先上書記辦公會討論,不過又一想,大概猜到了是什麼,就又說道,「你通知呼延市長沒有?」
「還沒有。」關允老實地回答,「主要是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向崔書記請示,就先來崔書記這裡了。」
崔同微一擺手,寥煒會意,退了出去,關上了門,寥煒一走,他站了起來,緩步來到關允面前,忽然就一臉關切並十分嚴肅地說道:「關允,你一邁進黃梁,就引發了動蕩,但你沒有想到萬一一步踩空,你要承受多麼嚴重的後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