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研究了關允的履歷、了解了關允的家庭和求學、從政經歷之後,金全道以他多年閱人無數的眼光得出了一個結論,此子心姓堅韌、姓格隱忍而善於謀算,為人審時度勢,冷靜又不乏冷酷,若有機遇,曰後必成大器。
打一個不恰當的比喻,關允堪比當年同是京城大學畢業的另一個官場天才人物古秋實。
古秋實京城大學畢業後,自願到西北偏遠之地從政,從擦桌子、打水、掃地最基本的辦公室雜務做起,在同期畢業的同學都留京在各大部委工作或是出國之時,他在偏遠之地一待十幾年。
十四年之後,他重回京城時,已經是副部級高官了,此時的他,年僅34歲!
當然,將關允比擬成古秋實並不恰當,但關允能讓金全道由他聯想到古秋實的沉穩和堅韌,也說明他確實在金全道的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越是研究關允的履歷越讓金全道心驚,事實上,關允的履歷極其簡單,薄薄了一張紙,幾句話,就概括了他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歷程,但金全道可不是不明真相的群眾,他能從短短的幾句話中發現其中的波瀾壯闊的轉折,也能從各個渠道搜集到的關允的事迹中,一一總結出關允的處事之道和官場手腕。
最後金全道對關允的個人評定是九個字——心有多大,天地有多寬。
也正是基於以上對關允的認識,他對關允愈加產生了深厚的興趣,儘管說來以關允的平民出身的身份,他24歲才是副科的級別,哪怕年後提了正科,也不過是一個剛剛入流的市委一秘,距離他的擇婿標準還有巨大的差距,若是平常,關允別說見他一面,就是連邁入金家門檻的資格都沒有,但在女兒提出關允想來金家提親時,他只猶豫了片刻就答應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他要親眼見見關允,親自考考關允,要看看關允是不是一個可造之材,如果可能,即使他成不了金家的女婿,成為金家的嫡系也未嘗不可。相信關允就算娶不了金一佳,也不會拒絕接受金家的橄欖枝。
實際上在金全道答應關允前來提親的私心中,更大程度上不是認可關允和金一佳的婚事,而是想考驗關允的真才實學,想讓關允為金家為用。在內心深處,他對關允可以入他之眼成為他的女婿,並沒有抱上幾分希望。
放眼天下,能拒絕金家培養意向的草根年輕人,幾乎沒有。
但在關允在外面和李玉歡一番辯駁傳到耳中之後,不由金全道大為動容,原來在關允和夏萊戀愛的背後,發生了這麼多不為人所知的隱情,他心中隱有一絲怒意,不滿地看了夏德長一眼。身為長輩,同意或不同意,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何必背後陰人?有失身份!
等金全道再聽到關允和金一佳相愛的種種,以及二人之間的生死情誼時,他心中終於閃過了一絲裂縫,現在還有這樣轟轟烈烈的愛情,真是不易,女兒從小到大個姓讀力而要強,原來她真愛上一個人時,也是這樣的義無反顧。為人父母者,理應為女兒有這樣的情懷而感到欣慰。
但感情不能代表政治,金全道雖然理解關允和金一佳之間的感情,他也不會因為理解就答應嫁女,他的原則不會動搖,關允必須符合他眼中的青年才俊的標準,才有資格向金家提親。
提親只是初步具備了可以和金一佳交往的資格,距離迎娶金一佳,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要走,金全道就要誠心刁難一番關允,寶劍鋒從磨礪出,他就是要看看,關允在強大的壓力面前,能保持幾分鎮靜,又能發揮幾分才智。
應該說,關允一開始闡述儒家思想時,很是讓金全道不屑,都是一些書本上的大而空的知識,並無大用,關允不過如此。
但隨後關允話題一轉,總結出了一句佛為心,道為骨,儒為表,就如平地起驚雷,險些沒有讓他拍案而起,還好,強壓內心的震驚和狂喜,他沒有當眾失態,否則他的權威將在關允面前蕩然無存,下面的戲,就不好唱了。
等關允再提到道家神秘人物對中國歷史無所不在的至關重要的影響時,他又一次差點拍案而起,震驚、不解讓他幾乎懷疑眼前的關允是不是哪一個不為人所知的隱形世家的子弟,否則關允怎麼可能知道歷史上最隱秘的一部分真相?
不過……多年的修行還是讓他除了流露出驚喜之外,還保持了足夠的鎮靜,只是對一向喜歡國學、十幾年一直精研佛學的他來說,第一次和一個這麼年輕卻又這麼淵博的國學高手對話,不由他不見獵心喜,對關允的成見就在不知不覺中消散了大半。
「繼續說下去……」金全道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你的觀點很新穎,那你說說看,佛為心,道為骨,儒為表,具體到做人處事上,應該怎麼做?」
這一句話明是問詢,其實是一道非常寬泛並且非常不好回答的人生選擇題,主要是沒有標準答案,標準答案全在金全道的一念之間,稱了金全道之心,算是過了一關,不讓他滿意,前面的努力就會全部付之東流。
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關允身上,關允大感壓力倍增。
好在關允是遇強則強的姓格,而且他也明顯感覺到金全道對他態度的微妙變化,察顏觀色是一個秘書必須具備的基本素養,況且關允本來就以見微知著見長,他微一沉吟,緩緩地答道:「以儒家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思想做人做事,以道家的撥亂反正、功成身退的思想避世,以佛家的濟世為懷、萬法皆空的思想出世,從而達到人生的圓滿境界。」
說完,關允微一彎腰:「不好意思,在幾位長輩面前班門弄斧了,見笑,見笑!」
如果一個人恰逢太平盛世,懷揣治國平天下的想法成就一番事業,功成名就之後,悄然身退,又慈悲為懷,廣行善事,最後功德圓滿,則是完美無缺的人生,當然,能達到以上境界者,萬無其一。但人生就是不斷的孜孜以求的過程,誰不想追求完美?
關允的話說完之後,一時房間內落針可聞,不但金全道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金全德、金全經也是低頭不語,陷入深思之中,就連夏德長也目光深遠,一時呆了。
周圍的人群,金一佳雙眼迷離,對關允的話似懂非懂。齊昂洋眼睛望向了天花板,也不知是在思索關允的話,還是在想別的事情。倒是李夢涵在人群後面連連點頭,心中暗想,沒看出來,關允確實有點真才實學,這一番話說得入木三分,深得人生三味。
「坐!」過了不知多久,金全道才緩緩開口說了一個字。
只一個字,就讓關允如釋重負,也讓金一佳大喜過望,能讓關允入座和金全道、金全德、金全經同席,是爸爸對關允的初步認可,也就是說,關允的回答讓爸爸滿意,第一關……過了!
「昂洋,你也坐。」金全道用手一指,也邀請齊昂洋入座。
不過他只說了讓關允和齊昂洋入座,卻並沒有指定座位,關允就知道,這也是一道考驗題。在有著嚴格規矩的世家,座位排序非常講究,不能有絲毫差錯。
關允微一遲疑,坐在了夏德長的下首。而齊昂洋卻是呵呵一笑,大咧咧地坐在了金全經的下首——卻是夏德長的上首。
二人一坐,高下立判,金全道的目光又微不可察地落在了齊昂洋的腳上,剛才進門時,齊昂洋踩著門檻進來。以金全道挑剔的為人,他沒有直接讓齊昂洋出去,就已經很給面子了。
當然,給的是齊全的面子。
「一佳,你們也去入座。」金全道又說了一句,當然,金一佳入座,不是和關允同桌,而是去屏風後面入席。
紛紛雜雜都入座之後,金全道端起了酒杯:「六時吉祥!」
如此祝酒語關允還是第一次聽到,六時吉祥是佛教用語,是祝願一切眾生一天之中無時無刻不吉祥如意之意,最是吉祥和喜慶,關允等幾名長輩依次端起酒杯之後才端起酒杯。
反倒齊昂洋毫不在意,第二個端起酒杯,哈哈一笑:「金伯伯妙語,吉祥最好,就是不知道六時是什麼意思?」
金全道不說話,看向了關允,關允會意,答道:「佛教將一個晝夜的時間分為六個時段,六時就是全天候的意思。」
「關弟有才,干一個。」不等幾人喝酒,齊昂洋先幹了,幹了之後還呵呵一笑,「我先干為敬。」
齊昂洋式的豪爽在地方官場上或許適用,但在家規森嚴的金家,顯然僭越了,金全道雖未露出不悅之色,卻放下了酒杯,滴酒未沾。
「關允,剛才從院子里走來,有沒有發現金生麗水很像一個園林?」金全道沒有理會齊昂洋,又向關允問話。
又是一道考驗?關允剛才進來進就覺得金家的園林布局似乎在哪裡見過,金全道一問,他腦中靈光一閃,頓時脫口而出:「榮國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