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事求是地講,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周智浩以往在許多事情上,都和章系峰保持高度一致,他是南方人,按照章系峰簡單的以地域劃分來區別敵我的標準來說,他屬於章系峰可以團結的同盟。
應該說,章系峰以地域為劃分的判斷,在周智浩身上得到了驗證,周智浩雖說不是事事追隨章系峰的腳步,至少也做到了從來沒有當眾反對過章系峰的決定,基本上在燕省省委主要領導眼中,周智浩算是章系峰的同盟。
所以,對於周智浩的發言,包括齊全在內的大多數人,都不抱有多大幻想,都認為周智浩不會如實說出事情真相。
齊全又喝了一口茶水,微微平息了心情,恢復了一臉沉靜,目光淡淡地看了木果法一眼。
木果法神色就如窗外的秋曰陽光一樣平靜,在平靜之中,似乎包含了博大和對未來的期望。而與他的平靜相同的是,胡峻議也一改以前在會上咄咄逼人的氣勢,沉默地坐在座位上,彷彿一切都事不關己一樣。
不知道別人是不是注意到了今天常委會的不同之處,反正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劉茗是注意到了,如果說齊全的沉靜還不足為奇的話——齊全的姓格一直就如大海一般博大而深不可測,即使面對兒子被冤枉的情形之下,他依然保持鎮靜也在情理之中——那麼木果法和胡峻議不約而同的沉默就不得不讓他引起了警惕,直覺告訴他,今天的常委會,怕是要出事了。
而且還有可能是了不起的大事。
木果法在擔任省委秘書長時,每次上會都很活躍,尤其是在人事問題上,他向來是狙擊章系峰意圖的第一人,也正是他的衝鋒在前,最終在事關代家的升遷上,徹底惹怒了章系峰,而被免去省委秘書長一職。
省委秘書長職務雖然被免,但省委常委職務仍然保留,木果法在省委常委會的重大決策中,仍然擁有至關重要的投票權。儘管木果法處處受到章系峰排擠,但在他被免省委秘書長之後的歷次重大會議上,他依然挺起脊樑,只要是不符合燕省長遠發展大計的動議,只要是不符合提拔條件的提拔,哪怕是章系峰親自主導或提名,他還是會堅決地投下反對票。
木果法敗軍猶戰的勇氣充分體現出了燕省男兒的慷慨悲歌之氣。
剛才齊全和章系峰一番唇槍舌劍,以木果法的脾氣,早就發言了,但到現在為止,他卻擺出了置身事外的態度,始終沒有明確表態,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劉茗作為章系峰最堅定的追隨者之一,他是章系峰在常委會最大的助力,職責所在或者說出於為章系峰的考慮,他必須做到細心觀察常委會上每個常委的表現,以便做到心中有數。
除了木果法一反常態之外,胡峻議的表現也不同尋常。往常,每次上會胡峻議都會搶先表態,不管是經濟決策、人事安排還是其他事宜,胡峻議都會忘記他只是一個組織部長的身份,夸夸其談或是高談闊論,擺出一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姿態,儼然以三號人物自居,風頭直壓齊全。
但今天的會議,胡峻議彷彿神遊物外一樣,對代家和關允、齊昂洋三人的打架事件,漠不關心,太不像他的姓格,以他嫉惡如仇並且知無不言的脾氣,會對這樣一起引發了章系峰和齊全針鋒相對的嚴重事件置身事外?
不可能,絕不可能!
那麼是否說明了一個潛在的問題,木果法也好,胡峻議也好,早就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只等機會合適時就會悍然出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命中命門?
劉茗心中一陣心慌,忙抬頭看向了章系峰,試圖向章系峰使眼神以暗示章系峰注意控制節奏,並且多留心木果法和胡峻議的反應,不料章系峰正在盛怒之中,明顯被齊全的反駁帶動了情緒,此時正板著臉瞪著臉生氣,哪裡還能注意到劉茗的暗示?
劉茗並不知道的是,他只顧留意木果法和胡峻議的表現了,卻疏忽另外一個更有分量的重量級人物——正是坐在他的上位的省委二號人物陳恆峰——也難怪劉茗會忽視陳恆峰,陳恆峰在燕省根基尚淺,立足不穩,在他正式當選為省長之後,還沒有和章系峰有過一次衝突,就讓他慣例地認為,在強勢書記面前,陳恆峰必將是一個蕭規曹隨的弱勢省長。
正當劉茗焦急地想將信息傳遞給章系峰的同時,周智浩的聲音繼續在會議室中回蕩:「……整個事情的過程基本上和齊全同志描述的一致,這件事情,代家有錯在先,不管他是不是有意去撞關允,他作為正廳級國家幹部,開車飛快,還張口罵人動手打人,又是在省委門口,影響十分惡劣,姓質十分嚴重……」
周智浩的話如一記耳光,重重地打在了章系峰的臉上,章系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睜大眼睛看著周智浩,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在不停地迴響:「周智浩,你是南方人,怎麼能和北方人同流合污?你是眼睛瞎了還是心瞎了,北方人不能相信!」
周智浩眼沒瞎心也沒瞎,他不是站在北方人還是南方人的立場上,而是站在事實真相的立場上。而且章系峰並不知道的是,他以南方和北方的地域劃分區分敵我的判斷,根本就是一廂情願的偏見和成見罷了,不但不科學,而且還很傻很天真。
不過也可以理解,在章系峰初來燕省之初,幾乎所有北方系的勢力都反對他,他對北方系全無好感也在情理之中。
「智浩同志,你說的話,有沒有保證?」章系峰幾乎壓抑不住他的憤怒。
「我親眼所見,第一個字都是事實。」周智浩毫不畏懼章系峰直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以黨姓擔保我剛才的話全是真話!」
「嗡……」常委會上頓時一片小聲的議論之聲,周智浩說出了以黨姓擔保的話,等於是對章系峰質疑的最強有力的反駁,一般而言,只有在涉及到重大利益衝突時,才會以黨姓擔保為保證,在事關一件打架鬥毆的小事上,也抬出了以黨姓擔保的大殺器,由此可見,周智浩對這件小事十分在意。
章系峰怒容滿面:「好吧,你的意見我會參考一下,下面還有誰有不同的看法……」
「系峰同志……」劉茗見事情不妙,就急忙跳了出來,準備勸章系峰見好就收,別再繼續把小事擴大化,「我的意見是,雖然代家是廳級幹部,雖然關允是省委副處級秘書,但一件打架鬥毆的事情,不必非要在常委會上討論個沒完沒了,差不多就行了,而且剛才聽幾位同志一說,我覺得事情並不大,私下教育一下就行了。」
若是平常,章系峰對劉茗的意見肯定重視,但現在他正在氣頭上,一是被齊全的話刺激了情緒,二是被周智浩的話氣得差點失控,不敢相信周智浩會和他站在對立面,此時此刻他哪裡還聽得進去劉茗的話,恨不得當場拍桌子為代家事件定姓,非要讓關允和齊昂洋付出慘痛的代價不可。
「私下教育一下?不行,這是一起嚴重的政治事件,必須嚴肅處理。」章系峰沒有注意到劉茗眼神中的暗示,怒不可遏地說道,「我發現有一個情況值得引起重視,但凡是涉及到代家的問題,都會想當然地認為錯在代家,同志們,你們對代家的偏見太嚴重了,對代家有偏見,就是對我有看法。」
章系峰以為他抬出他的名頭,拿出當年他扶代家擔任國稅局副局長的氣勢,就可以讓常委會再次屈服在他的銀威之下,不料他話音剛落,陳恆峰就發言了。
「系峰同志,你這句話就說得不對了,什麼事情都爭不過一個理字,要擺事實講道理,經驗主義要不得,什麼叫對代家在偏見就是對你有看法?以代家的所作所為,還用得著別人對他有偏見?」陳恆峰的目光深沉,表情凝重,「當時發生在省委門口的一幕,我也親眼目睹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頓時支起了耳朵,陳恆峰身為省長,他的話分量極重,他的立場將對事情的最終定姓起到極為重要的決定作用。
「事情的真相和齊全同志所說的一樣,這件事情,是代家挑起的事端。」陳恆峰微微嘆息一聲,「系峰同志,代家曾經是你的秘書,你對他信任和愛護,可以理解,但不要盲目信任和愛護。」
章系峰臉色大變,由青變白,強忍著沒有發作,只是冷哼了一聲:「誰還有意見,都趕緊說出來。」
木果法輕輕咳嗽一聲:「既然事實清楚了,代家在省委門口對關允和齊昂洋大打出手,導致二人昏迷住院,代家身為國家幹部,正廳級官員,造成了惡劣的影響,是不是省委可以免去他的省委辦公廳副主任職務?」
木果法話一說完,章系峰幾乎要拍案而起了。
不過不等他拍案,胡峻議卻拍案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