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看到小傢伙手裡拿著一張畫啊……」
老人也沒多想,隨口回答了學生的問題,只是在話說出口之後,自己也微微愣了一下,他已經快有兩年多的時間,無法很清晰的去看某一些物體了。
「老師,您真的能看見?」
金胖子聞言又驚又喜,老師要是能恢復視力,那對於國家來說,都是一件大好事,因為他有很多的工作,都是礙於眼睛無法視物而進行不下去的。
「看見了就是看見了,你這個小胖子,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啊,當年我也是突然就看不清了,現在能看清楚,那是老天爺讓我再多做點工作啊……」
老人的這一生,為人十分的豁達,將近一個世紀的風風雨雨,還有他家庭那種特殊的變故,使其真的可以做到榮辱不驚了。
即使是現在恢復了一些視力,也沒引起老人很特別的反應,只是對自己又能工作了,表示出一種發自內心由衷的高興。
人體本來就是最複雜的一門學科,在中國的歷史上,90多歲高齡的人頭髮變黑,重新長出牙齒這些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對於老人而言,想不通就不去想,有那時間還不如做一些自己該做的事情呢。
說老實話,大師這種淡定的態度,讓原本因為害怕老人有什麼發現,而心裡有些小忐忑的庄睿,徹底的平靜了下來,用處事不驚這個成語來形容某個人,雖然被人經常提及,但卻是庄睿第一次親眼得見。
「老師,您和小庄先聊著,我去上個洗手間……」
金胖子可沒老人那麼想得開,當下打了個招呼後,就下到樓下,找老人的內侄去商量,要讓大師去醫院做個檢查,他是怕老師別是年齡到限後的迴光返照。
大師對庄睿招了招手,隨口說道:「來,小夥子,把您的畫拿過來,你這畫是從哪裡收來的呀……」
老人生平除了教書育人之外,最大的愛好就是鑒賞古玩了,可惜由於眼疾,這幾年很少幫人鑒定古玩了,至於寫字倒不影響,因為對於老人而言,寫字已經變為一種習慣,即使看不見,也能寫出來的。
今天老人眼睛看的特別的清楚,加上有好幾年沒幫人鑒定過古玩了,也是有點見獵心喜,所以沒等庄睿開口,他就張嘴問了起來。
不過老人問這話,卻是出於禮貌,因為他對庄睿帶來的這幅所謂是郎世寧所做的畫卷,從心底來說,並不是很相信會是郎世寧的真跡的。
因為郎世寧雖然畫過不少的宮廷畫,但是由於油畫的用紙和普通宣紙不同,油畫大多都是用的高麗紙,那種紙張是經過多層黏貼加厚的,老北京的時候,多用於糊窗戶,質地比較粗糙,畫在上面的油畫,很不容易保存的。
清宮油畫的存世量,實在是太過於稀少了,能確定為郎世寧真跡的油畫,現在不過就是十二三件,多收藏在北京以及法國的一些博物院以及少數的私人手裡。
大師曾經在北京故宮裡鑒定過一幅幅郎世寧署款的《老師少師》,又稱為《老獅少獅》的油畫,不過現在已經是不能完全打開了,一打開就要破碎開來,現在也沒有什麼很好的修補辦法。
故宮保存的畫卷尚且如此,流傳到民間的更是很難保存,這也是老先生不相信庄睿這幅郎世寧畫卷為真跡的原因之一,當然,以老人的修養,還是會看完物件再做評論的。
「先生,這畫是我從香港一位外國人手裡得來的,據說他的祖上的奧地利人,曾經在上個世紀的初期,來過中國……」
想想老人的出身,正兒八經的前清皇族,庄睿的話說的比較委婉一點,沒好意思說那位船王的祖上,曾經是八國聯軍的一個位軍官。
「哦?那要仔細看看,郎世寧這人的畫,當時流落到法國和奧地利相對多一點,不僅是他的畫,就是其餘一些畫師所做的帝王和妃子的肖像圖,也多是在這兩個國家……」
老人聽到庄睿的話後,臉上有些動容,他作為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主任委員的時候,曾經寫過幾本文物著錄書籍,對於國家流失的一些珍貴文物的去向,都有過深入的研究,對當時的那段歷史,更是知之甚深。
在上個世紀清王朝尚未覆滅的時候,北京祭祀先祖皇帝的諸個宮殿之一的壽皇殿,就是法國遠征軍司令部所在地,而另外一些個皇家宮殿,就是奧地利或者德**隊的駐紮地,所以有許多珍貴的皇帝印璽以及帝王畫像,都流落在了這幾個國家之內。
舉個簡單的例子來說,當年德軍司令部駐紮在中南海里的紫光閣,而那裡是乾隆朝存放功臣畫像的地方,所以國際排名市場《紫光閣功臣像》首次露面就出現在德國,這絕對不是一個巧合的。
而清宮內的帝王畫像多出於法國弗雷家族的原因,也是在於當時弗雷就是1900年「八國聯軍」入侵北京時期法**隊的最高將領。
古玩的鑒定,不但要根據其風格特徵和藝術表現形式,也要根據其來歷傳承,以及各方面綜合起來的因素,是一門很複雜的學科,所以老人在聽到庄睿講這幅畫的來歷之後,馬上聯想到了當年從國內流失出去的寶貝。
「來,小夥子,您把畫慢著攤開一點,我要先看看……」
老人扶著輪椅把手,差一點就想站起來,不過還是沒有成功,從庄睿進入到這個房間,他現在還是第一次表現出了著急的神色,不過這卻可以理解為老人對於藝術的一種執著。
「先生,您別著急,這畫留在您這裡慢慢看都是可以的……」
庄睿笑著先把老人推到了茶几前面,把桌子上的放大鏡又拿給老人之後,這才打開了那副《乾隆皇帝妃子遊園圖》的畫卷,這幅畫卷十分長,大概有三米左右,庄睿按照老人的話,只是攤開了六七十公分的模樣。
老人沒有做聲,拿著放大鏡,幾乎把坐著的身體全部躬了下來,很仔細的查看著這幅紙質已經微微有些開裂的畫卷,過了良久,說道:「把這些卷上,看看下面的……」
老人對這幅畫很上心,連內侄和學生推門進入到房間里,都沒有察覺,一直看了大概有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才長吁了一口氣,說道:「是郎世寧的真跡,雖然上面沒有落款,但一定是的,從畫的材質,和繪畫的風格,以及當時的社會形態來看,是真跡無疑……」
庄睿聽到老人的話,沒什麼反應,因為他心裡早就認定這幅畫是郎世寧的真跡了,不過把一旁的金胖子給嚇了一跳,他同樣是書畫類的鑒定專家,自然是知道郎世寧畫作的稀少,他也沒想到庄睿真能淘到這麼一件寶貝來。
金胖子當下接過老師手裡的放大鏡,仔細的觀察了起來,過了半晌之後,點頭說道:「老師看的不錯,從這幅畫的時間上來看,那會能畫出這種水平和工藝油畫,並且能有機會畫皇帝妃子的人,非郎世寧莫屬了……」
金胖子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不過郎世寧的存世作品,爭議非常大,這畫應該是從清宮直接流落出去的,沒有名人收藏的印章落款和郎世寧本人的款,拿出去肯定還是會存在爭議的……」
老人聽到學生的話後,微微點了點頭,看向庄睿問道:「小夥子,您這畫是準備賣?還是準備自己個兒收藏,或者是捐獻給國家呢?」
庄睿沒想到老人問出這麼一個問題,很認真的想了一下,才回答道:「賣是絕對不會賣的,現階段是收藏,或者以後有條件了,開個博物館也說不定,至於捐獻給國家就算了,故宮裡有許多的文物,國家現在都沒有經費去維護的……」
庄睿這說的的確是心裡話,他現階段甚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可能都不會缺錢,開博物院的心思,以前也曾經想起過,既然老人問了,就順口說了出來。
捐獻給國家?庄睿是從來沒想到過的,自己個兒的東西,有錢我自己辦個博物館給人參觀,總比捐給國家放在倉庫里得不到妥善保管,要強的多吧。
老人聞言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也有道理,能把這些祖宗留下來的物件,從國外取回來,就是有功於國家,捐不捐的倒是不重要了,小胖子,把我的印章和毛筆拿過來,小夥子,我在這畫上題幾個字,蓋個鈴印,不知道可不可以?」
老人一生不知道勸過多少人,把自己收藏的國寶級文物捐獻給國家,但是他也知道庄睿說的沒錯,當下並沒有勉強。
「可以,當然可以了,先生能在上面題詞,那是我的榮幸……」
庄睿聞言大喜,老人這等於是在給他這幅郎世寧無款識的畫作正名,有了老人的題字之後,即使是幅假畫,那也會變成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