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覺等人繼續留在玉泉邊加固陣法, 沁瑤他們則回到行宮主殿幫著剿滅剩餘的殭屍。
常嶸等人有清虛子的鎮厄符加持, 殺得順風順水, 除了那幾個已然「人化」的大殭屍, 大部分殭屍都已被殺得七零八落。
清虛子師徒回到殿中, 二話不說將殭屍餘孽一一掃凈。
藺效想起裴紹等人, 左右找尋一圈, 一個都沒找到,便回到主殿,蹲下身子, 拎起春翹道:「你們把那些丟魂人弄到哪去了?」
春翹先還好整以暇地等著藺效等人慘死在玉屍手下,卻不曾想到這些人如此命大,竟能死裡逃生。
一想到她這些日子等於白忙, 殺回苗疆的計劃更是完全落空, 她心裡燃起一陣邪火,尤其遷怒藺效等人, 簡直立時恨不能跳起來跟他同歸於盡。
聽得他這樣一說, 她冷笑連連, 挑眼看著藺效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說這話時, 因跟藺效離得極近, 天性使然,忍不住眯了眼將他打量個仔細。
這才發現藺效的五官比之前遠看時還來得俊美, 當真是眸如點漆,貌比潘安, 愈離得近, 愈讓人臉紅心跳。
她看得暗暗咬牙,這男人生得這樣好顏色,偏不能勾到手好生消受一番,真是好生遺憾。
藺效見她到這個時候還嘴硬,一雙眼睛更是肆無忌憚,絲毫不加收斂,心裡一陣起膩,冷冷將她扔回地上,起身對常嶸等人道:「好好問問她。」
常嶸等人應了,走至春翹身旁,俯下身去,便聽春翹發出一聲凄厲至極的哀嚎。
那邊沁瑤剛燒完最後一個殭屍,聽到這聲音,忍不住手抖了兩抖,暗想常嶸等人不愧是王府訓練出來的死士,刑訊逼供的手段簡直一流。
春翹疼得冷汗淋淋,不等常嶸等人卸掉她另外一邊膀子,便白著臉道:「過了玉泉往東走,有一處竹林,丟魂之人全都在那。」
清虛子聽了這話,拔腿便往外走,沁瑤跟著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問:「玉屍為什麼要收集這些人的魂魄?」
春翹冷著臉不答。
藺效對常嶸使個眼色。
常嶸便掏出一把匕首,擱在春翹的右耳上,似笑非笑道:「瞿小姐好好問你話,你卻全當耳邊風,留著這耳朵有何用?不如割了下酒。」
說著,作勢要割。
春曉心裡不知是怒還是恨,這些折磨人的法子一向是她的拿手好戲,以往下手之前何曾管過對方的死活,誰沒想到有朝一日竟會被人用同樣的法子殘忍相待。
感覺到那薄薄的利刃已在耳上划出一道血痕,心砰砰一陣亂跳,她最愛惜容貌,寧願死了,也不願缺少五官,忙急聲道:「我是真不知道!我只知道玉屍要在七七四十九日內收全百名男子的魂魄,而且要求這些男子都身強體健,不得有病弱之軀,像是要擺什麼陣法。 」
常嶸聽了這話,匕首又往那雪白的皮肉上切深幾分,一股鮮紅的血頓時順著春翹的耳朵淌了下來。
春翹只覺臉頰一陣滾熱,忍不住尖聲叫了起來:「你們就算將我千刀萬剮,我也編不出別的答案,我是真不知道!」
沁瑤見她臉上五官都嚇得有些扭曲,聲音更不像作偽,想著玉屍雖肯用她,卻未必有耐心對她解釋自己所為,這話倒也未見得是假話。
便不再理會她,轉身出殿,追上師父和阿寒,去幫那些失魂之人魂魄歸位。
正好這時緣覺剛從玉泉邊上返回,手中親自捧著一個包袱,裡頭碩大的的金缽,正裝著那些離散的魂魄,早在倉恆河下時便被他施了護魂的法子,小心妥當地安置在其中,
找到那片竹林,果見裴紹等人正面無表情地立在林中,個個面如青灰,像是因魂魄離體太久,已有油盡燈枯之勢。
清虛子和緣覺面色一變,再不敢耽誤,忙各自布陣,小心翼翼地將魂魄一一引回他們體內。
陣法施完,裴紹跟許慎明等人臉色總算好看了些,但因神魂仍有些不穩,神智尚未恢復,一個個如同初生嬰兒般睡得極為憨實。
清虛子又吩咐沁瑤和阿寒將有助滋養元神的三陽丸給眾人服下。
此後緣覺便帶了幾名得力的弟子留在山上繼續固陣,剩下的弟子幫著將裴紹等人移到山下。
常嶸等人也未閑著,將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的春翹和曾南欽丟到車上,剛要上馬,轉身瞧見失魂落魄的唐慶年,問藺效:「世子,此人該如何處置?」
唐慶年先前被丟在主殿上,無人管他的死活,險些被殭屍拆吃入腹,好不容易被常嶸等人救下,聽得這話,萬念俱灰地一笑,既不自辯,也不求饒,擺出一副任憑處置的架勢。
藺效看他一眼,淡淡道:「交給大理寺處置吧。」
他雖能體會唐慶年恨毒了繼母的心情,卻對他的做法不敢苟同。在藺效看來,報仇也好,泄憤也罷,由始自終都不該傷害無辜,唐慶年不殺繼母,不殺那位壓制他的繼母娘家大哥,偏拿年幼的繼弟開刀,可見其心性何等偏激狹隘,與其說是被玉屍所惑,不如說他骨子裡本就少了幾分磊落坦蕩。
回長安路上,裴紹和許慎明因習武的緣故,身子比旁人來得更強健,半路便蘇醒了,起身看到清虛子等人,好一陣茫然,不知身在何處,只覺自己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中景象歷歷在目,猶如親歷。
清虛子等人將來龍去脈與他們說了,二人越聽神色越是肅然,因他們丟魂之初並未喪失神智,每一件事都能清楚地喚起回憶,即便到後來,雖身心皆不自主,卻仍有殘存的神智。
不但記得春翹是如何折磨他們,更能記得南苑澤湖畔曾有人出手相救。
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二人自是感激不已,納頭欲拜。
清虛子等人卻因佩服裴許二人的品性,怎麼也不肯受這等大禮。
回到長安,已是日暮時分。
這時一眾丟魂之人都已蘇醒,憶起夢中被春翹控制殺人之事,個個都痛悔交加,跌足哀嘆不已,甚或有當場痛哭流涕,欲要尋死覓活的。
藺效想起大理寺最近少不了失蹤人口的報案,便令常嶸暫且將這些人看管起來,等安置好沁瑤後,再領著他們到大理寺將事情的首尾交代明白。
剩下裴紹和許慎明,前者由清虛子等人陪同回家,許慎明則告了辭,腳步虛浮地自行回宮。
沁瑤在馬車上看著他離去的高挑背影,想起他寧願被春翹折磨,也不肯助紂為虐,心裡生出好些好感,暗想等回了書院,一定要跟裴敏說清事情的原委,也免得裴敏仍對他心存誤會。
到了裴府,藺效沒打算跟著進去,只在府外等沁瑤辦完事出來。
因沁瑤好端端在裴府失蹤,連裴紹都半夜不見了人影,裴氏夫婦一大早又是給瞿府送信,又是派人四處找尋二人下落的,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瞿家人到青雲觀尋人不見,知道沁瑤多半又是跟師父去哪捉妖去了,最多一兩日自會平安回來,不必太擔心。但怕裴府起疑,只好也跟著做出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樣。
到了傍晚,裴敏見哥哥和沁瑤一無下落,坐立難安,正跟父母商量要不要報官,裴紹卻突然跟清虛子等人一同回來了。
裴敏見沁瑤滿身泥濘、形容狼狽,嚇了一跳,顧不上細究她究竟去了哪,先引她回房換了一身乾淨衣裳。
等裴紹將事情交代明白,已過去了整整一個時辰。
裴氏夫婦早先曾被殭屍噩夢折磨,聽了這話,先前對兒子的種種疑慮終於得以解開,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忙紅著眼圈對清虛子等人再三致謝。
裴敏卻發了好一陣呆,等好不容易消化完哥哥的話,正要細問沁瑤,沁瑤卻低聲道:「我還有好些話要對你說,等咱們明日回了書院,再與你細說。」
裴敏只好作罷。
沁瑤跟著師父等人出了裴府,只覺一眾繁雜至極的事情終於得以交代明白,再支撐不住,哈欠連連,上下眼皮直打架,只想好好回家睡上一覺。
清虛子不知是沒精力再盯著沁瑤,還是對藺效放鬆了幾分戒心,顧不上看管沁瑤,一出裴府,便領著阿寒上了馬車,絕塵而去。
藺效正是求之不得,對沁瑤道:「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府。」
沁瑤抬眼看他,抿嘴笑道:「嗯。」
藺效見她笑得露出嘴角邊兩個深深的梨渦,不自覺也跟著笑了起來,好一會,伸手撫了撫她亂蓬蓬的發頂,看著她道:「明日便要回書院上課了,今夜好好歇息,只要我有空,便會去書院找你。」
沁瑤眸子亮晶晶的,仍是看著他笑,點頭道:「嗯。」
兩個人形容都有些狼狽,看上去一點也不整潔體面,甚至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卻同覺彼此之間前所未有的親近。即便沉默,連沉默里都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柔情蜜意。
到了瞿府,藺效扶沁瑤下車,兩個人相對而立。
四周一片寂靜,只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藺效低頭看著沁瑤,見她臉龐在月光下分外柔美光潔,忍不住伸指輕撫過她的臉頰,只覺所觸之處一片細滑柔軟,直如最上等的絲緞,而且天生帶著女兒家的甜香。
他心弛神盪,眸子暗得不像話,忍不住低下頭去,輕輕吻上沁瑤的臉頰。
沁瑤心跳得不是自己的,身子更是軟得幾乎立不住,微微側過頭,由著他貼近自己。
只聽大門吱呀一聲,黑暗裡忽傳來一聲隱含惱怒的男子聲音:「阿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