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國公府一干人等今日來得齊全, 除了去洛陽視訊的夏蘭, 餘人都來了。
德榮公主人雖下了車, 注意力卻放在跟著她身後下車的夏芫身上, 等女兒下車, 這才意識到兒子半天不吭聲, 不免覺得奇怪, 轉過身一瞧,正好見到藺效和沁瑤。
德榮倒不怎麼意外,畢竟一家人今日進宮本就是為著惟謹認親而來, 只是兒子此時的神情多多少少讓她有些揪心。
昨晚她正跟丈夫商量進宮時要不要捎帶上馮初月,二郎忽然回來了,他近日總宿在上將軍府, 無論是她這個做母親的派人去請, 還是馮初月拐彎抹角打聽他的下落,他總歸不肯回府, 寧願在衙門裡蹉跎。
昨晚回來後, 雖然仍不肯回內院, 只在外書房睡了一宿, 早上卻耐著性子在家用了早膳, 還陪著他們一道進宮。
兒子此番作為,到底為了什麼, 何須她深想?不過一轉念便明白了。
想到此處,她眸光不自覺動了動, 暗暗掃向沁瑤。
昨日大婚, 新婦手中執扇,她沒機會仔細端詳這新婦的姿色,眼下既已見著了,自然忍不住將她打量個徹底。
模樣確實生得出挑,眉眼精緻,膚色白嫩,一雙眼睛水靈靈的,站在那,如白梨花一般清秀可人,難得一舉一動都透著股機靈勁,生機勃勃的,好生招人喜歡,平心而論,不比女兒生得差多少。
她自幼宮廷中長大,見過這世間顏色最出眾的美人,也親歷過幾位哥哥選妃的情形,知道男子對女子動心,往往講究個眼緣,雖然女兒比這位瞿家小娘子更嫻靜端莊,但顯然不具備瞿家小娘子身上那種活潑爽利的勁兒。
惟謹他們這樣的世家子弟,見慣了一板一眼的大家閨秀,偶爾見著個與眾不同的,怎會不貪新鮮?不怪連素來桀驁的老二都為了這位瞿小姐犯了一回傻。
一想起這事,德榮就氣得腦仁疼,那日從盧國公府出來,無論她和丈夫怎麼逼問,兒子都陰著臉不說話,一句解釋都沒有。問老大,老大也一味裝糊塗。
後來虧得女兒偷偷告訴她,說她二哥看上一位瞿小姐很久了,好不容易盧國公大壽,邀請了書院里一眾學生來赴宴,她二哥有沒有可能最開始想算計的是瞿小姐,不小心中了馮初月的圈套?
德榮聽了女兒的話,這才知道有位姓瞿的小娘子跟二郎糾纏不清,最讓她氣憤的是,惟謹竟也是為了這位瞿小姐,舍了女兒不要,到他皇伯父面前求賜婚。
她根本不必去仔細打聽這位瞿小姐的底細,只略一想,便猜到這女子多半是長安城裡那些低賤人家養出來的女兒,為了榮華富貴,想方設法鑽營,耍盡了手段,跟馮初月這樣的女子是一丘之貉。
雖然對這女子的品性深為不齒,可讓她存心去找這女子的麻煩,她不屑又不願。
頭一件,她圓滑了一輩子,實在沒必要為了這樣一個小丫頭片子傷了自家跟惟謹父子的和氣。
想當初,若不是她跟三哥自小交情融洽,早在四哥被三哥清算的時候,韋國公府就會迎來滅頂之災,哪能有這麼多年的平平安安,乃至最後奉召回長安呢。
是以多年來,她始終奉行做人做事都留份餘地的準則,除非萬不得已,極不願跟人撕破臉。
何況一切已成定局,再找這瞿小姐的麻煩,無疑便是找惟謹的麻煩,還不如面子上做得再漂亮些。
想到這,她壓下心底的不平,露出個極和善的笑容,笑著打量沁瑤,對藺效道:「惟謹,你這位新婦生得真好,姑姑一見就打心眼裡喜歡,不怪你特求了你皇伯父指婚呢。聽說父親是太史令,可是姓瞿?」
藺效本來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夏荻,聽得德榮這麼一說,便引著沁瑤給韋國公和德榮公主見禮,淡淡笑道:「回姑姑的話,內子正是姓瞿。」
態度不冷不熱,卻極有禮數,讓人挑不出半點差錯來。
沁瑤看在眼裡,也跟著露出笑容,恭敬地給韋國公和德榮公主行了一禮,道:「見過七姑父和七姑姑。」
韋國公捋須點點頭,德榮親自上前扶著沁瑤起來,笑著輕拍她的手背道:「往後就是一家人了,你若在家無事,常到咱們韋國公府來玩。」
夏荻雖然看著別處,卻時刻注意著沁瑤的一舉一動,聽得母親這麼一說,落在衣袍身側的手不自覺一緊。
沁瑤客客氣氣地應了。自從經過大隱寺遇襲一事,她對夏家人便只有「敬而遠之」這一種態度,對暗算自己的夏荻更是深惡痛絕,若不是嫁給了藺效,此生都不想跟夏家人有任何交集,哪來的常來常往一說?
藺效將沁瑤不動聲色地擋在自己身後,對德榮和韋國公道:「時辰不早了,父親早就進宮了,咱們不如也進去吧。」
夏芫本來安安靜靜站在母親身後,聽得藺效這麼一說,便用帕子捂著咳了一聲,上前攬住母親胳膊,柔聲道:「阿娘,這裡風大,女兒吹久了頭疼。」
德榮忙道:「瞧我,光顧著認親,倒忘了你身子還未大好,好,咱們不在此處說話了,這便進去吧。」
一旁始終未發一言的夏荻聽了,邁開步子,頭也不回第一個往宮內走了。
德榮公主等人隨後跟上。
藺效淡淡看著夏荻的背影,眸子里一點溫度也無,好一會,才緩了緩神色,回頭看向沁瑤,溫聲道:「咱們也走吧。」
沁瑤點頭,依著他而行,過了一會,想起什麼,悄聲問他道:「一會見到皇上,說話時需要忌諱些什麼嗎?」
藺效轉頭看向沁瑤,見她雖然竭力鎮定,神情依然透著幾分忐忑,想來是頭一回跟皇上打交道,多少有些沒底氣。
藺效心中憐意頓生,停下步子,借著袍袖的遮掩握了握她的手,柔聲道:」別怕,皇伯父甚少為難晚輩,他問什麼,你回什麼便是了。」
沁瑤的心定了下來,歪頭想了一回,笑道:「好,總歸少說話裝乖巧就是了。「
藺效忍不住笑了,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本就生得乖巧,哪來的裝乖巧一說。再說了,有我在,你怕什麼。」
進了宮,皇上跟怡妃等人果然早候著了。
皇上笑著看藺效和沁瑤行完禮,極滿意地打量了一會沁瑤,賞了一對玉麒麟給沁瑤,笑道:「佳兒佳婦,舉案齊眉。」
怡妃也極口誇讚了沁瑤一回,賞了一套紅寶石頭面。
德榮公主兩口子送的是一對羊脂玉鐲子。
瀾王這做公公的不便跟著旁人誇讚自家兒媳,只在一旁微笑著捋須看著一對璧人,心裡雖高興,卻多少有些傷感,想著惟謹母親早早便去了,無緣親眼目睹惟謹成親,否則今日還不知怎麼個高興法呢。
想著想著,念頭不自覺滑到崔氏身上,心底浮沫似的浮上一陣惡感,跟吃了蒼蠅一般無二,忙端了茶飲,壓下胸腔那股邪火。
藺效又領著沁瑤給太子和吳王見禮。
因兩人尚未婚配,備的禮都不是婦人常來常往的珠寶首飾,太子贈的是一架小小的花鳥琉璃屏風,尺寸袖珍,不過三四寸高,裡頭花鳥栩栩如生,不同角度看,顏色各有不同,獨具匠心,雖不能像尋常屏風那樣放於地上,放在書桌或妝台前,別有一番意趣。
吳王善書畫,贈的是一副前朝大家的山水真跡。
幾份禮物不但尊貴,而且極用心,沁瑤邊認親邊笑著致謝,忙活一圈下來,簡直比在跟師父捉了好幾日妖還來得累。
康平因是做妹妹的,未給沁瑤備禮,反倒是藺效代沁瑤送了康平一套金絲做的小弓箭,袖珍型的,只能用來打打鳥,不能傷人,康平卻高興得什麼似的,大笑著謝了沁瑤一回。
認完親,沁瑤跟藺效留在宮中吃飯。
回到瀾王府時,已過了午時。
瀾王素來有午睡的習慣,一進府,便回梨白居午憩。
沁瑤看著瀾王遠去的背影,暗想她這阿翁倒真是極好相處,只需給他一方清靜自在的地方,讓他可以心無旁騖地在其中吟詩作賦,他便會自成一國,與外界互不相擾。
藺效攜了沁瑤回思如齋,溫姑領著一眾下人上來服侍二人凈面洗手,又換了常服。
兩人在窗前榻上相對著坐下飲茶,中間隔著一張小几,放著各類點心,沁瑤捻了一粒茶梅吃,問藺效道:「這幾日你都休沐么?」
藺效身上穿著件海天一色錦袍,頭上未束冠,只一根白玉簪,看著斯文貴氣,聞言將茶盅放下,看著沁瑤道:「休沐三日,明日陪你回完門,便要回宮輪值了。」
沁瑤知道藺效身任要職,不能休沐太長時間,三日恐怕已是極致,可到底新婚燕爾,私心裡仍希望藺效能多在家陪她。
當然這話在心裡想想便罷,絕不能宣之於口,免得影響藺效辦差的心情。
「輪值的時候,整晚都要留在宮中么?」她好奇道。
藺效端茶的動作一頓,看向沁瑤,眼裡含著一絲歉意,「嗯,若輪到我帶人布防,整晚都需留在宮中。」
沁瑤不敢讓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只點點頭,又捻了一塊紫龍糕在口裡,笑著岔開話題道:「真好吃,咱們府里的點心不比德寶齋做的差。」
藺效猶豫了一會,起身將沁瑤摟住,低聲道:「只要我不值防,都會在家陪你。」
沁瑤環住他的腰身,悶聲笑道:「我是那種非得讓人陪的性子嗎,你自管安心當你的差,我會好好自處的。當然如果哪天我覺得悶了,想出去走動,跟你提前知會一聲什麼的,你不許拘著我。」
她也知道這話不過白說,藺效向來極懂得尊重她,怎會限制她的行動。
兩個人一坐一站,沁瑤的頭正對著藺效的胸腹處,說話間頭髮不經意擦過藺效薄薄的衣衫,很快便察覺藺效的身子起了變化。
這變化來得太明顯,由不得她忽視,就算她以前不懂,經過昨晚,也明白這變化意味著什麼了。
她推開他躲到榻內,又羞又氣,笑道:「你,你怎麼又來了!我告訴你,你,你別打壞主意,這會還是大白天呢。」
藺效忍笑伸手將她捉住,攬到懷裡,一臉無辜道:「什麼壞主意?說明白點。」
沁瑤還在掙扎,笑嚷道:「還用我怎麼說明白,你心知肚明。」
藺效索性打橫將她抱起,往床邊走去,咬她耳朵,低笑道:「好瑤瑤,你都明白了,何妨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