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慌亂過後, 秦媛迅速地冷靜下來, 最糟糕的情況已然發生, 生死只在一線間, 當務之急, 是得想辦法絕處逢生。
恨只恨今晚遇到太多變故, 讓她失了冷靜, 才會中了瞿沁瑤和藺效的圈套。
其實她依然可以矢口否認,甚至反過來誣陷瞿沁瑤給她下幻術,說他們故意擾亂她的心智, 誘她說那些出言不由衷的話。
她當然也可以推翻剛才所說的一切,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抵死不認。
可這樣的手法興許能騙過別人,卻騙不了太子, 還會將他對她的最後一點情意都磋磨殆盡。
她知道他當初對她動心, 除了看中她的姿色之外,還有一份對她年幼無依的憐惜, 若她一味面目猙獰地強行狡辯, 只會讓這個男人對自己徹底厭棄, 再也沒有半分轉圜的餘地。
電光火石間, 她迅速調整好臉上的表情, 醞釀一番,恰到好處地留下兩行清淚, 楚楚可憐地看著太子道:「殿下,阿媛有負殿下的恩義, 實在無顏苟活, 只求殿下賜阿媛一死。」
雖然柔弱如初,態度卻萬分決絕,顯見得是一心求死。
太子本來滿心憤恨,待要看這女人如何垂死掙扎,卻沒想到她竟主動求死,錯愕一瞬,反倒不知如何應對。
藺效見此情景,面色一冷,介面道:「當初平康坊死者共有四名,按本朝律例,你本就該處以極刑,不必此刻在六哥面前假意求死。」
提醒太子這女子心性異於常人,他可以對任何人心生憐惜,惟獨對此女不能。
太子聽了這話,果然馬上想起這女子曾用那樣的殘忍手段害人,心底一寒,看著她的目光重又恢復厭棄,一把將她丟回地上道:「你這女人心如蛇蠍,害人在先,耍弄我在後。甚至弟妹,說起來當初不過出於道義去降妖除魔,你父親丟了性命,卻是被邪魔所害,全屬咎由自取,與弟妹何干?你卻無故遷怒於她,甚至害她性命,剛才弟妹說得對,你當真是狠毒太過,全無心肝,虧得我如今知道了首尾,否則,真讓你做了太子妃,以你的為人心性,往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遭殃!「
說畢,一眼都不想再看她,只對藺效道:「十一,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吧。」
轉身便往外走。
秦媛痴坐在地上,並不看太子,只彷彿回憶起了往事,凄然垂淚道:「我母親生我時難產,剛生下我,便撒手人寰了,連父親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我從小便羨慕別人有母親,每回對著母親的畫像,總想著若能親眼見上母親一面便好了,後來父親常年在外征戰,府中只有我一個,我又無兄弟姐妹,好不寂寞,我父親更是自母親死後再未續弦,日夜思念我母親,幾欲成狂,後來我們父女無意中得知有法子能復活母親,自然喜不自勝——「
名為回憶,實則在不動聲色地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披上一層情有可原的面紗。
更兼她的語氣、神情、淚水,每一寸都拿捏得極好,真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若不是知道此女的所作所為,旁人驟然見到這一幕,只會認為她是個身世堪憐的孤女,怎能想到她會是個挖人五官都絲毫不會手軟的狠角色。
太子的步伐果然緩了下來。他自幼養尊處優,心性寬和,雖不能容忍欺騙和愚弄,可對這個曾經付出過真心的女子,何嘗沒半分惻隱之心?縱然恨她利用他,可此刻聽她說得這般可憐,心免不了還是抽痛了一下。
秦媛餘光瞥見,眼底浮現一抹得色,愈發說得可憐。
沁瑤暗道不好,她曾聽藺效跟她詳細交代過宮裡的人和事,知道太子歷來有些優柔寡斷,若不是這些年皇上嚴格把關,是個容易被人左右的性子,秦媛想必也是看中這一點,才將主意打到了太子身上。
如今秦媛這一番看似回憶實則自辨的好手段,正對太子的病症,太子即便嫌惡她為人,可只要對她還存有一點情意,聽了這番話,恐怕也會不由自主替她的所作所為找借口。
沁瑤想通此則,不由暗暗有些發急,偏頭看向藺效,卻見他正抱著劍淡淡看著秦媛,並沒有打斷她的打算。
沁瑤先還有些不解,可下一刻,看見太子拔步往外走了,再不聽秦媛哭訴,明白了過來,想來太子再溫吞,畢竟是皇家之人,即便初始時有些踟躕,可只要深想一二,必然能洞悉秦媛的把戲,不會再任由她顛倒黑白,替自己洗刷罪名。
將秦媛押回靖海侯府,撤去侯府原有的護衛,太子原本想讓御林軍的護衛看守秦媛,可藺效不知出於何故,並未同意,反建議太子派自己身邊的護衛把守,將秦媛暫時軟禁在府內。
兩人安排好一切,太子自行進宮,向皇上陳述今夜之事。
藺效則攜了沁瑤回府。
馬車上,沁瑤看著藺效沉默的側臉,想起他前幾日拿了那雙繡鞋去找太子談話,不知費了怎樣一番周章,才說服對秦媛有好感的太子配合他設下這樣一場局,欽佩之餘,將頭靠在他胸膛,嘆道:「若不是實在不願意冤枉好人,咱們也不必費這許多功夫。」
從下藥初始,到後來藉由余若水的診治斷定秦媛患了癆病,其後引她出宮,安排御林軍的將士假扮劫匪,偽裝「殺人劫貨」的假象,每一步都計算得精準無比,就為了逼秦媛暴露真面目。
如秦媛自己所說,她一路行來,幾乎沒留下任何把柄,惟有地道的門板算得上她唯一的破綻。
若不是親眼看到她輕車熟路地從地道里鑽出來,沁瑤始終無法斷定她便是秦征的幫手。
如此難對付的對手,即便步步算計、細心謀劃,也不免險象環生。可沁瑤知道,藺效就是能法子能將事情辦得滴水不漏。
她索性蜷起雙腿,躺到藺效腿上,仰面看著他的下頜。他神色疲憊,正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沁瑤看了一會,忍不住伸指輕輕在那清俊的線條游移,這個男人跟她一樣,行起事來心中有桿秤,不願冤枉好人,更不想濫殺無辜,可一旦查清真相,該反擊的時候又絕不手軟。
「你說,太子會不會回去之後又心軟,對秦媛手下留情?」沁瑤出聲道,對秦媛這樣的人來說,只要有一點希望,就會抓住一切機會死灰復燃。
「會。」藺效睜開眼,回答得很乾脆,「所以我才沒同意太子的建議,讓御林軍的將士看守靖海侯府,而是讓他另派護衛看管,方便他行事。」
低頭見沁瑤錯愕地看著他,笑了笑,解釋道:「別忘了太子上頭還有皇上,這件事即便太子有心替秦媛遮掩,也會傳到皇上耳里,而皇伯父歷來最恨旁人對太子居心不良,知道此事後,就算不當場賜死秦媛,也斷不會讓秦媛好過。既然如此,又何須我來做惡人?只管等著皇伯父處置秦媛好了。」
沁瑤恍悟地點頭,秦媛一事,藺效已然參與太多,若太子對秦媛用情比他們想得要深,事後難保不會對藺效生出隔閡,是以,該抽身的時候,藺效乾脆利落地選擇了抽身,連事後看管秦媛一事都不願參與。
想通此節,沁瑤腦海中不知為何冒出「老奸巨猾」這個詞,看著藺效年輕的臉龐,怎麼想都覺得好笑。
「你笑什麼?」藺效見沁瑤笑得古怪,捏了捏沁瑤的臉頰,「是不是既找到了壽槐山上害你之人,又找到了當初平康坊案的另一個兇手,心裡覺得痛快?」
沁瑤斂了笑意道:「痛快是痛快,可只要一想到當日在壽槐山上還有另一人也曾上過山崖,就覺得煩膩。」
藺效淡淡道:「你是說夏芫?」
他果然早就知道了,沁瑤嘟著嘴道:「我猜她當時本是在找尋陳渝淇,無意中撞見了秦媛推我下崖一幕,偏生回來後什麼都不透露,背地裡不知有多高興呢。你說她到底跟我有什麼深仇大恨,為何要一再在我背後耍弄這些小動作?」
說完,似笑非笑地用眼睛上下打量藺效,像是要研究自己的夫君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似的。
藺效豈能看不出她眸子里的戲弄之意,只佯作不知,淡淡道:「此女嫁給老七之後,日子不會好過,何必髒了我們的手,且看日後吧。」
沁瑤沒想到藺效有此一說,愣了一愣,本想問個究竟,可剛一開口,立刻意識到自己險些又被藺效的一句話給引開了思路,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坐起身,抱著藺效,輕輕咬了他的唇一口,故意惡狠狠道:「為何故意轉開話題?你還沒回答我呢,她為何總是惦記你。」
這句話她早就想問藺效了,夏芫的所作所為,明明白白是意指藺效,聰明如藺效,不可能猜不透夏芫的心思。
藺效暗自好笑,摟著她的纖腰,毫不客氣地也咬了她的耳垂一口,笑道:「想不到你還是個小醋罈子,你夫君可是一句多餘的話都未跟她說過,你問我,我問誰去。」
沁瑤何嘗不知道藺效的為人,可架不住旁人生出心思,眼睛盯住藺效的薄唇,牙根一陣發癢,咬上了癮了似的,又咬上去,一邊咬,還一邊笑:「有的時候我真討厭你。」
藺效反客為主,撩開她的裙子,順著她的纖細筆直的腿一路滑上去,停留在自己想停留的地方,輕輕摩挲著問她:「為何討厭我?」
沁瑤咬住下唇,拚命按住那隻作亂的手,斜睨他道:「反正就是討厭你。」
說完,見他垂眸看著自己,面龐在幽暗的車燈下出奇的英俊,忍不住湊到他耳旁,咬他耳朵道:「倘若你的好只有我一個人能看到就好了。」
藺效將她按到身下,一本正經道:「嗯,旁人我管不著,不如此刻就讓你嘗嘗你夫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