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符擊打到那鬼劍士的身上, 他身形不見停頓, 口裡竟發出鷹隼似的一聲低嘯, 提劍一揮, 輕易便破開沁瑤那道符布下的靈力, 直往沁瑤刺來。
沁瑤見這東西厲害, 眼看他長劍已刺到胸前, 忙往後一躍,退到馬車蓬頂上,迅速從懷中掏出噬魂, 引出火龍。
三條火龍好些日子未曾出來放過風了,格外精神振奮,虧得口中不能發出聲響, 否則恐怕得分外激動, 一邊嗷嗷作響一邊往那鬼咬去。
誰知火龍一觸碰那鬼的身影,未能就勢將它吞沒, 那一人一馬競旋即化為一陣黑霧, 消散在夜色中。
沁瑤靜靜立於馬車頂上, 凝神感受身周的煞氣, 三條火龍方才未能飽餐一頓, 似乎有些懊喪,龍爪大張, 蘊含著風雷之勢,繞著馬車緩緩盤旋起來。
忽然巷尾處閃過一道黑影, 沁瑤眼睛微眯, 輕點足尖,從馬車頂上翻身躍下,直往那黑影處追去,火龍比沁瑤速度更快,躍過沁瑤,龍身游弋,撲向前方。
王大已然嚇傻,他雖然身負武藝,可何曾見過這樣詭異的景象——一名少女身旁纏繞著三條火龍,簡直比剛才那鬼騎士還要來得嚇人,嚇得身子都忘了動彈,直到眼看著沁瑤往前跑了,大張的嘴都久久未能歸位。
沁瑤追了一段,忽覺不對,暗道一聲不好,險些中了那鬼的調虎離山之計,忙又掉轉頭急奔回馬車。
就聽馬車中傳來一聲驚叫聲,卻是那鬼騎士去而復返,探身進馬車,將劉冰玉從馬車裡一把拽出,攬在懷裡,風馳電掣地便要遁走。
沁瑤大怒,意隨心動,火龍感知到主人的怒氣,登時比之前的行動速度來得更快,疾風般往那厲鬼追去,很快便消失在巷子入口處。
「阿瑤——」裴敏急得從馬車探身出來,見沁瑤從眼前一躍而過,大聲道,「阿玉已經被劫走了!」
沁瑤來不及回答,一路追出巷子,抬眼見那一人一馬就在前方不遠處,夜色中似乎有跟霧色泯然一體的跡象,火龍雖然緊追不捨,卻始終與那鬼劍士保持一段距離。
風聲送來劉冰玉驚恐的大哭聲,「救命啊!阿瑤,快救救我!」
沁瑤忙收住腳步,極力催動全部內力,驅動得龍身隨之一亮,游弋的速度也更加昂揚,很快便拉近了跟鬼劍士之間的距離。
這時對面忽然奔來一人,夜色中只覺十分身形高大,那人見到眼前情形,手中猝然甩出一件繩狀物事,迎面朝鬼騎士甩來。
鬼騎士似乎猝不及防,脖子很快被那根草繩纏住脖子。
那人握住韁繩,暗暗與鬼騎士逐力,僵持一會,見久攻不下,索性將繩子在身上纏繞一圈,大喝一聲,眼看便要將鬼騎士從馬上拽下。
「師兄——」沁瑤看清來人,大鬆口氣,忙又極力驅動火龍。
鬼劍士似乎受到阿寒手中草繩的制肘,維持不住雙臂之力,劉冰玉身形一歪,眼看便要從他懷中滾落下來。
這時火龍已經追趕上前,剛要將鬼劍士一口吞沒,可鬼劍士竟仍跟方才一樣,如同霧氣一般,嗖的在眼前消失了。
劉冰玉身子失去依託,哎喲一聲,從突然變得虛空的半空中摔落下來,阿寒忙收回草繩,縱身一躍,將劉冰玉穩穩噹噹接住。
沁瑤收回火龍,見劉冰玉已然得救,想起方才鬼騎士去而復返,無心戀戰,轉身又拔腿跑回青竹巷。
「阿瑤——」阿寒喚了兩聲,見沁瑤頭也不回,不明就裡,只好懷中抱著劉冰玉,追在沁瑤身後。
劉冰玉方才險些嚇暈,直到這時都驚魂不定,好不容易回過神,抬頭見抱著自己的是一個年輕道士,胸膛十分寬厚溫暖,跟方才那副死氣沉沉的冰冷胸膛簡直天壤之別。
她懸在半空的心終於晃晃悠悠地落了地,任由阿寒抱著顛簸了一路,想起方才這小道士的矯健身手,忍不住抬眼細打量他,卻只能看見他輪廓清秀的下巴,看不清他的五官相貌。
沁瑤跑回青竹巷,見王大仍舊杵在馬車前,掀開帘子一看,王應寧和裴敏同時尖叫一聲,嚇得抱作一團,看清是沁瑤,小臉一垮,帶著哭意道:「阿瑤,那東西走了沒?」
「走了。」沁瑤喘著氣答道,「此處不宜久留,我們速速回書院。」
「阿玉呢?」王應寧忙又問,臉色很難看。
沁瑤正要回答,阿寒已抱著劉冰玉奔到了馬車前,王應寧和裴敏探身一看,見劉冰玉頭埋在那小道士的懷裡,手緊緊攥住小道士的前襟,身子雖仍在瑟瑟發抖,卻顯見得沒有大礙。
「阿瑤,方才到底是怎麼回事。」阿寒到了沁瑤跟前,忘了將劉冰玉放下,只顧滿臉疑惑地問沁瑤。
劉冰玉在懷中聽到阿寒開口,猛地回過神來,微微一掙,想要下地。
阿寒這才記起懷中還抱著一人,忙手忙腳亂地將劉冰玉放下。
劉冰玉站直身子,抬眼看向阿寒,見他生得眉清目秀,只神情看著不知為何有些憨氣,臉莫名一紅,聲若蚊吶道:「謝謝。」
沁瑤見劉冰玉大有忸怩之意,與往常大不相同,奇怪地看她一眼,想著她神魂恐未歸位,遞她一粒三陽丸讓她服下,溫聲道:「先上馬車再說。」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沁瑤又讓阿寒坐在王大身旁,令王大速速駕車,離開青竹巷。
沁瑤自己則隔著車簾將方才之事一一告訴了阿寒,說完,問師兄道:「怎麼就你一個人,師父呢?」
阿寒道:「師父去找胡人買草藥去了,這兩日都不在觀內。」
沁瑤一愣,這段時日總在書院,倒忘了每年這個時候師父總會離觀幾日,說是去買草藥,每回走的時候都會帶上許多銀錢,回來時會帶回一大包奇形怪狀的草藥,辛辛苦苦攢了一年的積蓄就這樣一掃而空。
她直到現在都想不明白,師父一擲千金買這些草藥是為了什麼。
想起方才阿寒出現得太過湊巧,便問:「師兄,你怎麼來得這麼及時?」
阿寒撓了撓頭道:「師父走的時候將他老人家的草繩給了我,說最近天象有異,怕又有大怪作亂,讓我晚上帶上羅盤,無事的時候到街上轉轉。我方才轉到附近,發現羅盤轉了起來,就跟著羅盤的指引往前走,恰好碰見方才那個鬼東西。」
劉冰玉在馬車裡頭虛軟地挨著王應寧躺著,耳朵卻不由自主地豎著,認真聽著一簾之外的阿寒說話。
許是怕方才那鬼物去而復返的緣故,王大駕起車來很是賣力,馬車不多久便馳過了寶元巷,到了書院門前。
王應寧等人依次下了馬車。沁瑤對阿寒道:「師兄,那鬼物很是了得,你巡夜時要當心。對了,今日我托世子送了一樣物事到觀中,等師父回來,務必將那東西給他老人家瞧瞧。」
阿寒應道:「放心吧阿瑤。」
時辰實在不早了,幾人不敢再耽擱,轉身便往書院內走。
阿寒也未在原地多做停留,循原路大步走了。
劉冰玉不時回頭瞥一眼阿寒,直到大門打開,裴敏等人入內,才紅著臉收回視線。
書院里不過點著幾盞照明的燈,一無人聲嘈雜,顯然同窗們都已歇下。
幾人經過方才那一番驚心動魄,都異常沉默,連最愛說話的劉冰玉都安靜得出奇。
走到葳蕤堂,裡頭倒是燈火通明,門前立著一人,沁瑤等人仔細一瞧,見是陸女官。
她身子站得筆直,臉上一無表情,眼看著沁瑤等人走近,忽道:「怎麼這麼遲才歸?」
王應寧等人自知理虧,忙上前行禮道:「見過先生。馬車來的路上出了些故障,修了許久才又重新上路,故而耽擱了回書院的時間。」
陸女官目光定定鎖在沁瑤身上,嘴上的話卻是對王應寧說的,「馬車壞了?應寧,你素日最守規矩,今日怎也跟著頑劣起來?從晌午放假,你們幾人便一同出去,玩到這時方才回來。書院早有規定,不得夜歸,你怕受責罰,竟還編出諸多借口,不必說,定是有人背後唆使。」
這話分明意有所指,王應寧等人心裡同時生出怪異的感覺,互相對了對眼,一時不敢貿然接話。
陸女官看著沁瑤的目光又添幾分嫌惡:「說吧,今日之事是誰牽的頭,這般沒規矩,斷不是受過教養的世家女子所為!你們將這人說出,其餘三個不必受累,否則,先生定將你們四個一道責罰!」
幾人面面相覷,劉冰玉見陸女官分明有意針對沁瑤,秀眉一揚,便要開口將今日之事一力承擔。
王應寧悄悄攥住劉冰玉,對她暗使個眼色,陸女官突然發難,目的不明,先沉住氣看她到底要如何,莫要自亂陣腳。
劉冰玉只好作罷。
陸女官見沁瑤面沉如水,嘴角扯出個譏諷的笑容道:「前兩日怡妃娘娘添了一條新的書院規則,凡是本院學生,一律不得違犯書院規矩,犯一次記上一筆。一年下來,書院里犯錯最多的十名學生,不得被選為宗婦!今夜你們晚歸外加彼此包庇,足夠記上兩筆,你們只顧袒護那人,倒不怕被她牽連——」
她緩緩走至沁瑤跟前,忽然揚聲道:「瞿沁瑤,一人做事一人擔,你忍心你幾位好友受你的連累么?」
沁瑤抬眼靜靜看向陸女官,雖然不知她為何突然發難,卻也知道自己跟陸女官非親非故,實在不至於惹得她針鋒相對,背後恐怕另有曲折。
垂眸想了一會,便要開口自辨,忽聽身後有人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聲音極為平穩柔和,卻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震懾力,獨特卻又耳熟,幾人回頭,果是盧國公夫人,忙低頭行禮道:「見過院長。」
陸女官微一愣神,忙迎上前笑道:「院長,您怎麼這時回來了?」
盧國公夫人避過陸女官伸過來的手,徑自走到沁瑤等人身前,眼含疑惑看向陸女官:「這是在做什麼?」
陸女官忙道:「這幾個孩子無故晚歸,依照書院的規矩,該施以責罰,記上一過,學生正教導她們呢。」
「無故晚歸?」盧國公夫人像是很訝異,「這幾個孩子下午一直同我在一處,晚上見我雜事繁多,還留在我府中幫了會忙,從頭到尾我都知情,哪來的無故晚歸一說?」
陸女官愣在當地,臉了變了好幾變,極力擠出個笑容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倒是學生錯怪她們了。不過學生絕對沒有為難她們的意思,只是畢竟書院規矩擺在這,怕學生們亂了規矩,這才——」
「好了。」盧國公夫人冷冷打斷她,對沁瑤等人道,「不早了,回房歇息去吧。」
沁瑤哪敢耽擱,忙順勢下了台階,行了禮退下了。
盧國公夫人直到目送沁瑤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這才緩緩轉過頭,眼含警告地看一眼陸女官,也回房歇下。
陸女官嚇得一縮脖子,愣在原地久久不敢動彈。
後院屋舍處,一個瘦小的身影閃身進了其中一個房間,掩上門,快步進到內屋,對仍在等消息的夏芫和陳渝淇道:「啟稟郡主,剛才陸女官本來已經依照你的吩咐,要給那個瞿沁瑤記上一過,誰知院長忽然回來了,說瞿小姐一直跟她呆在一起,不但沒讓陸女官懲罰瞿沁瑤,還罵了陸女官幾句。瞿沁瑤她們現在已經回了屋舍。」
夏芫陰沉著臉,不見回答,陳渝淇卻倏的挺直上身道:「怎會這樣?」
又轉過頭看著夏芫道:「瞿沁瑤她們下午根本沒去盧國公府,盧國公夫人怎會這般維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