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效回家時, 沁瑤正坐在庭前的廊檐下, 拿了一張長安地圖在看。
藺效止步, 見她身上穿著一件緋紅色纏百蓮枝的半臂, 月白色的襦裙, 頭上梳著墯馬髻, 容顏嬌美, 神情專註,坐在晨光里,美得恍若一幅畫。
藺效只覺得眼前美景讓人挪不開目光, 怔立在原地。
溫姑正好帶了聽風出來給沁瑤奉茶,一出門,看見世子這副情狀, 忍不住樂呵呵笑了起來, 「世子回來了。」
沁瑤聞聲,看見藺效, 忙放下地圖, 高高興興地下台階迎了過來, 「還以為你還要過一會才能回來呢。用過早膳了嗎?」
眼前一幕藺效渴盼已久, 頓覺渾身暖洋洋的, 連疲乏都消散得一乾二淨,笑道:「沒呢, 等著回府跟你一道用早膳。」
沁瑤抿嘴直笑,她可不是早就盼著跟藺效好好用一回早膳了。知道今日藺效回府, 特讓膳房做了藺效愛吃的幾樣咸點, 早上起來時還有些忐忑,沒想到藺效跟她想到一處去了,便笑著拉他手道:「走吧,早膳都備好了。」
藺效卻小心翼翼地握了她的手細看,問:「好些了嗎?」
沁瑤道:「昨日余若水給我換了個方子,今日已經不疼了。」
藺效細看一回,見果然消了腫,淤紫也淡了很多。
沁瑤怕他看久了心情不好,忙攜了他的手笑道:「咱們進去吧,肚子都餓了。」
兩個人進了房,溫姑領著采蘋等人在桌上擺上粥點。
沁瑤坐下,給藺效夾了一塊芋泥糕,知道他用膳時不說話,不敢隨意開腔,可因心中愉悅甜蜜,總忍不住拿眼睛瞧他,看著他挺直的鼻樑,俊逸的側臉,斯文穩重的用膳舉止,越看越打心眼裡喜歡。
兩人用完膳,凈過手面,一進裡屋,藺效便一把將沁瑤抱住,低眉笑道:「說,剛才在偷看什麼呢!」
沁瑤紅臉,就知道他早就將她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裡了,辯無可辨,嘟起嘴道:「誰討厭我就看誰。」
藺效挑了挑眉,「是嗎?我卻是誰生得好看,我就看誰。你瞧我平日看誰看得最多?」
這是在拐彎抹角誇她好看?沁瑤心裡甜甜的,嘴上卻道:「不知道,許是哪位仙女一樣的小娘子吧。」
藺效錯愕,笑道:「有這麼自己誇自己的嗎?」
沁瑤才不介意多誇自己幾句呢,踮腳輕輕咬了咬他的下巴,威脅他道:「難道我生得不像仙女?」
藺效點點她的鼻子,忍笑道:「不像。」
見沁瑤嘟嘴,這才低哄道:「你比仙女好看。」
他聲音低沉,又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聽在耳里,分外動聽,沁瑤心尖一顫,耳朵都燒了起來。
藺效最愛她這副嬌媚模樣,不免有些蠢蠢欲動,極想像昨日那樣胡來一回,可眼下不比剛成親那幾日,讓下人知道了,不會說他孟浪,只會認為沁瑤有失端莊,總歸對沁瑤不妥,只好硬生生地忍著,清清嗓子道:「你剛才在看什麼地圖呢?」
沁瑤羞答答地等了一回,誰知沒想來藺效的溫存,倒等來了這麼一句,不由愣住。
藺效見她臉上現出迷茫的神情,忍笑在她耳畔道:「晚上再要你。」
沁瑤頓時哭笑不得,她倒能猜到藺效在顧忌什麼,但這人也太壞了,明明是他昨日說一回家便要她,卻弄得像她多想似的。
佯怒在他腰間輕擰了一把,悄聲道:「晚上我也不給你。」
見藺效故意露出無奈的表情,自己倒先笑了起來,拉了他道窗前榻上坐下,將一張地圖攤在他面前,坐在他對面道:「我在看長安地圖,但我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門道來。」
藺效一看,見沁瑤在地圖上的幾處地名用硃筆標了記號,分別是無為山、五牛山、壽槐山,乃至當初發現羅剎的那間離靖海侯府不甚遠的小荒廟,還在這幾處地點用不同走向畫了好些相連的線。
他看了一會,若有所思地抬頭看向沁瑤道:「你是覺得這些地方有關聯?」
沁瑤點頭,「嗯。我總覺得這段時日的邪魔出現得太頻繁了些,沒準從地圖上能看出些什麼,就拿了地圖做了記號,反覆地看,可斷斷續續看了好多回,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藺效目光在地圖上順著幾處記號緩緩游移,見幾座山頭零零散散分布在長安城之外,東西南北各個方向都有,而且彼此相隔甚遠,光從地圖上看,確實是看不出什麼端倪。
他不懂道家或佛家的陣法,沁瑤的說法乍聽之下頗有些天方夜譚,可細想之下,倒也並非不可能,畢竟邪魔接連現世本就極不合常理,更遑論其他。
他提議:「與其在家閉門造車,不如去問問道長,正好今日我休沐,陪你四處走走,順便散散心。」
沁瑤眼睛一亮,隨後又苦惱地托腮嘆了口氣,道:「那日為了緣覺的事,師父罵了我一頓,還把我趕了出來,今日去找他,沒準還會吵架,而且他老人家見我來了,說不定還會躲出去。」
藺效拉她起來道:「不去看看怎麼知道,就算道長不在觀中,我陪你回趟娘家也行,你昨天不是還說想阿娘了嗎?」
沁瑤起初怕藺效休沐在家,尚有其他安排,沒好提這茬,見他主動提起陪她回娘家,自然高興,「那咱們先去青雲觀,再回娘家。」
兩人都是乾脆利落的人,很快便收拾妥當出發,到青雲觀時,果然如沁瑤所料,清虛子和阿寒根本不在觀中,問福元,福元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藺效暗暗皺眉,見沁瑤眼含隱憂地看著觀門口,便對她道:「興許今日道長去哪處除祟了,不如明日再來,今日先回娘家,這時候去,正好趕上用午膳。」
沁瑤情緒果然好轉了些,道:「嗯,咱們早些去,還能讓阿娘多張羅些你愛吃的菜。」
回了瞿府,瞿氏夫婦都在,但瞿子譽卻因近日忙著編纂史集的緣故,一早便去了翰林院。
用過午膳,瞿恩澤拉了女婿說話,瞿陳氏卻對著沁瑤發愁:「你哥年紀不小了,如今仕途上也算上了正軌,翰林院的大人們也還賞識他,我和你阿爺便想著給他說親,可張羅了幾門親事,你哥都不同意,問他,他倒也沒說沒看上那些小娘子,只說不合適,我和你阿爺便問他,怎麼就不合適了?而且總不能個個都不合適吧?他就笑著不肯說,把我和你阿爺急得啊!阿瑤你說,你哥哥是不是自己相中誰家的小娘子了?」
沁瑤思忖,會嗎?哥哥平日來往的多是讀書時的同窗,譬如王尚書家的王公子、馮大哥等人,再不就是在翰林院結識的同僚,不見得有多少機會接觸長安城的小娘子,更何況他素來潔身自好,從不學那些放浪文人去眠花宿柳。
在她的認識里,就算哥哥有朝一日成親,也絕對是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按部就班,絕不逾矩,不大可能自己相中了哪家小娘子。
「而且你哥哥這段時日總是早出晚歸,哎,阿瑤你說,有沒有可能你哥哥不是在忙著衙門的事,而是在外頭跟小娘子幽會呢?」
沁瑤知道正值盛世,風氣開放,時人常有小兒女婚前私定終身的,母親的憂慮並非完全沒有道理。
可是她知道哥哥不會,至少不會拿衙門的公務做幌子來欺瞞父母。
「阿娘,您多慮了。」她安慰母親道,「哥哥那麼個人精,真要存心瞞您,怎會露出個明晃晃的靶子讓您去猜疑?我覺著,也許他目前一門心思在公務上,或許那幾位小娘子他真就沒有看中的,哥哥素來厚道,即便對小娘子哪些地方不滿意,也不會明說的。」
「真是這樣?」瞿陳氏狐疑地看著沁瑤。
沁瑤哪知道哥哥心裡在想什麼?但在母親的逼視下,也只好硬著頭皮道:「反正我覺得哥哥歷來穩當,絕對不會亂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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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了瀾王府,兩人歇下,藺效自然遵守白日的諾言,毫不客氣地要了沁瑤幾回。
沁瑤從不知道男人在床笫間可以索需無度到這個地步,而且最羞人的是,藺效不知從何處學了那些手段,比剛成親那幾回少了急迫和生澀,多了幾分耐性和大膽,她即便初始時還有些不適,每回到後頭都能達到近乎顫慄的歡愉。
她漸漸忘了羞恥,忘了束縛她的一切。
最後一回時,她摟著藺效汗涔涔的肩膀,昏昏沉沉地想,原來母親說得絲毫不差,男女兩情相悅時,沒有忍耐和順從,只有水□□融般的契合,而這種快樂是彼此共有的,藺效覺得酣暢淋漓的時候,她又何嘗不快活。
去凈房沐浴的時候,夜色已深,沁瑤累得連抬個手指都覺得費力,只懶懶地背靠在藺效懷裡。
藺效下巴抵在沁瑤的頭上,幫她細細擦身,見她昏昏欲睡,不忍再折騰她,沐浴完,幫她穿上褻衣抱出凈房,床褥早已換了新的,沁瑤迷迷糊糊瞥見,顧不上想是誰幫著換的床褥,一轉眼便睡著了。
過了十來日,進入冬月,天氣驟然冷了下來,康平迎來大婚。
因太子和吳王尚未娶妻,沁瑤算得上康平目前唯一的嫂子,自然責無旁貸,天不亮便到駙馬府去幫忙。
去的路上,藺效對她道:「等康平的婚事忙完,我們便要操辦崔氏的『喪事』了,到時候咱們府中事務需得你操持,免不了辛苦幾日。 」
沁瑤知道崔氏雖然仍被關在大理寺,瀾王府卻已經對外宣稱她卧床不起好幾月了,如今大概是幾樁喜事辦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便該公布她的「死訊」了。
「那敏郎呢?」沁瑤忍不住問。
藺效頓了頓,道:「父王因著曾南欽之事,總疑心敏郎是崔氏在外面懷的孽種,如今將敏郎丟在別院養著,只派了些丫鬟奶娘照拂著,吃穿用度俱是一流,自己只偶爾去看一兩眼。」
沁瑤微微嘆息,在這件事上,她位置太過尷尬,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容易讓阿翁曲解,最理想的做法便是跟藺效保持立場一致,他既選擇了置身事外,她當然也不便多問。
到了駙馬府,康平尚未被駙馬從宮裡接出來,府里沒有想像中那般熱鬧,到處是訓練有素的下人,井然有序地穿梭不停,賓客卻未見一個。
沁瑤到了內院,這才發現還來了好幾個書院同窗,都聚在青廬里幫忙。
沁瑤一眼看見王應寧和裴敏,忙笑著打招呼,可走得近了,才發現兩人印堂上都有些青黑之氣。
她心裡一驚,拉了二人到一旁道:「你們兩人最近去了什麼不該去的地方嗎?」
裴敏茫然地搖搖頭,王應寧也訝道:「為何突然這樣問?除了家裡和書院,什麼地方都未去過。」
沁瑤繞著二人走了一圈,越看越不安,又問:「最近可遇到什麼奇奇怪怪的事?身子可有不適?」
裴敏道:「除了偶爾有些乏累,沒覺得哪裡不適啊,倒是阿玉,前日便病了,今日連床都起不了了,我和應寧商量好了,一會還要去她府上看她呢。」
沁瑤怔住,左右看一圈,這才發現確實沒有劉冰玉的蹤影,她轉頭,目光依舊落到裴王二人額上的煞氣上道:「好,我跟你們一道去看她。」
忽聽身後傳來說話聲,「惟謹媳婦,你們方才說誰病了?唉,最近怎麼這麼多染病的小娘子。阿媛最近染了嗽疾,也是鎮日咳個不停,不知是不是秋冬相替,年幼之人元氣不穩的緣故。」
沁瑤訝然回頭,見是一身盛裝的怡妃,顯然是親自來視察康平新府邸的,她說的阿媛,難道是指秦媛?
莫非她也生病了?
怡妃卻沒接著往下說,拉著沁瑤看了一圈新房和青廬,忽有宮人報道:「娘娘,馮駙馬已經出來接親,咱們需得回宮送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