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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鴻毛

  「咳!我是朝庭的將官,你方才說什麼?」周德安藝高人膽大,獨領著四個親兵向小巷內走來,恰聽到兩夫妻興奮欲狂的叫聲。
  這小巷子由於附近兵慌馬亂的,百姓們都門窗緊閉,官兵得費儘力氣挨家挨戶敲開房門入內搜查,這兩位卻開著房門興奮大叫,周德安正欲敲開第一戶人家的大門,隱約聽到這裡說什麼封爵,他立即舍了那戶人家快步走了過來。
  方秀才正驚喜雀躍,一聽人說話嚇得條件反射地往屋裡一閃,他才只搬下一道門板,門口縫隙不大,這一閃進去周德安正好堵在門口。
  周德安微微一笑,和氣地道:「不要怕,我們是朝廷的官兵,正在圍剿搜索逃竄的殘匪,你這村中可見到過陌生人么?」
  方秀才一見面前的將官一身威武的甲胄,腰間佩刀,十分的魁梧,身後還站著兩個侍衛,不禁狂喜道:「小可正要進城報訊,這位官爺來的正好,大盜楊虎逃到我家,被我殺了」。
  「什麼?」周德安大吃一驚,一雙眼睛神光陡盛,他死死地盯著這個秀才,驚疑地道:「你……公子好神俊的身手,居然殺得了大盜楊虎!他的屍體在哪裡?」
  「不敢不敢,小可手無縛雞之力,」方輕愁笑容可拘地拱手道。
  想起自己不久就要封為伯爵,自己又有功名在身,高官不敢說,將來外放著知縣老爺那是一定不難的,面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那賊酋精疲力盡,逃到我家竟大模大樣睡著了,小可趁他不備以魚叉刺其咽喉,才取了這大盜性命。他……他現在就在內室,請官爺入內驗證」。
  周德安方才還以為小巷藏高人,這看似文弱的書生竟是一位不世出的高人,聽了這話心中才恍然,他急不可耐地搶進房去,兩個親兵隨了進來,另外兩個守住了門口。
  周德安按住了佩刀,剛剛衝進屋子,一眼瞧見內室床上情景,他的手就鬆開了刀柄,殺人無數的周大將軍豈會看不出床上是個死人?
  他快步搶進內室,只見床上那人頭髮散亂,身材雄壯如獅,一臉鐵髯根根似鐵,怒目圓睜,似乎勃然欲起,那栩栩如生的表情,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壯漢活著的時候,該是一條多麼威風凜凜的鐵漢。
  鐵叉深深刺進他的咽喉,看那模樣連喉骨也已捅碎了,鮮血糊滿了他的脖子,連嘴裡也滲出血來,看得那叫秀兒的少婦心中害怕,不禁向後瑟縮了一下。周德安卻毫不畏懼,搶到床前仔細打量楊虎。
  早在霸州剿匪時,他就通過線人和捕獲的一些山賊那裡得到了楊虎的準確長相,再加上楊虎瞎了一目後特徵更加明顯,他只打量一番,就斷定此人確是楊虎無疑。
  周德安長長吁了口氣,身子放鬆下來。方秀才在一旁有些擔心地道:「官爺,我殺死的這賊人可是楊虎?」
  周德安臉頰抽搐了一下,淡淡地道:「不錯,此人正是大盜楊虎!」
  「哈哈,我發達了,娘子,我要做官了,我要被封為伯爵啦,賞萬金吶,哈哈哈,我們可以搬進金陵城,再也不住這窮山村受苦了」。
  周德安知道楊虎的厲害,雖然他現在是喪家之犬,自己又統帥著數千兵馬,料想就算找得到他,要殺死他也必費盡周折,想不到陰差陽錯,這殺人不眨眼的大盜,竟然窩窩囊囊死在一個瘦弱書生手裡。
  他艷羨地看了眼欣喜若狂的方秀才,又恨恨地看了眼床上怒目而視的楊虎,輕輕搖了搖頭:「楊虎這樣縱橫天下的豪傑,也能陰溝裡翻船,唉!大意啦,大意啦!」
  他垂頭喪氣地往外走,對兩個親兵道:「帶上楊虎的屍首」。
  方秀才慌忙道:「將軍,那……那我呢?要不要跟去官府登記一下」。
  周德安悶哼了一聲,重重一點頭。
  方秀才興奮地對妻子道:「娘子,你帶好孩子,我進城一趟,哎呀呀,剛剛的真嚇死我了,誰會想到從後窗戶鑽進的這嚇人傢伙居然是個能令你家相公平步青雲的大福星啊,哈哈哈」。
  周德安臉色陰晴不定,那一句『平步青雲』讓他的心頭好似毒蛇噬咬,剛剛走到門口,他忽然停下腳步,眼睛盯著屋子一角,目光急劇閃爍。
  跟在後邊的方秀才詫異道:「將軍,怎麼不走……」。
  他剛剛說到這兒,周德安吐氣開聲,一聲陰沉沉地低吼,「嗆啷」一聲,刀嘯如龍吟,匹練似的刀光帶著殷殷沉雷般的短促風聲,隨著他猛旋地身形倒卷過來,刀過,一顆人頭飛向牆角,「噗!」一腔熱血噴到了低矮的棚頂上。
  「啊!」少婦秀兒狂叫起來,正去床上要搬楊虎屍體的兩個侍衛一個剛把他的腿搬下床,另一個剛從他頸上拔下了魚叉,聽到一聲尖叫,猛地跳起來回頭一看,頓時呆在那裡。
  「啊!」嚇瘋了的少婦眼看著丈夫的人頭滾出老遠,無頭的屍體矗在那兒噴盡了一腔熱血才軟倒下去,血肉模糊的腔子正抵在自己的腳尖上,不禁嚇得跳了起來,猛地又是一聲凄厲的慘叫。
  慘叫戛然而止,沾著她丈夫鮮血的刀鋒從她秀氣纖巧的脖頸里緩緩抽出來,少婦搖晃了一下,睜著一雙不敢置信的眼睛壓倒在相公身上,用帶兜背在背上的孩子哇哇大哭起來。
  門口咣啷一聲,從門縫裡擠進一個侍衛,舉著單刀驚慌叫道:「什麼事。發生什麼……。
  「出去!未經召喚不許入內!」
  那侍衛嚇了一跳,周大人站在門口,他只從周大人腿縫間看到屋裡躺著屍體,也不知是誰,慌忙又退了出去。
  周德安看了眼地上的屍體,臉上似笑非笑,非常的古怪。
  既然遞出了這入魔的第一刀,他也不怕永墮地獄了,一不做二不休,周德安把心一橫,上前一步,靴尖踏在了少婦背上哇哇大哭的嬰兒脖子上。
  「不要!」提著魚叉的侍衛顫抖著聲音叫道,一陣清晰的骨骼脆裂聲,襁褓中的嬰兒啼哭的聲音戛然而止,靴尖用力,踩斷了嬰兒稚嫩的脖子,又把他母親的脊柱踩斷。
  沾著血的靴子向前跨了一步,兩個侍衛驚恐地退了一步,持著魚叉的侍衛顫聲道:「周大人,你……你做什麼?」
  另一個哆嗦著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大人你……你殺……殺人冒功!」
  周德安唇邊綻起一絲陰沉的笑意。說道:「你說對了,很聰明!」
  「啊!」那侍衛立即意識到自己也是被滅口的對象,他猛地拔出單刀,向周德安沖了過來,完美的一刀,帶著凜冽的刀風。
  刀刃堪堪劈到周德安額頭的剎那,周德安的身子忽然錯動了一下,刀貼著衣袖劈下,周德安的手已象虎鉗一般死死扣住了他的扣彎。
  一扭,骨斷,手向上一滑,順勢奪過了他手中的刀,刀反撩向上,從下陰到咽喉,將整個人開膛破肚,血光迸現的剎那他閃到了一邊,防止鮮血濺到自己身上,那侍衛被這一刀幾乎分成兩半,倒摔出兩尺多遠,嗵地一聲落在地上。
  「快來人!周德安殺人滅口!」
  持魚叉的侍衛一聲大吼,手中鋼叉攸地擲出,周德安把頭一偏,「嗵!」鐵叉扎進門框,尾柄顫顫嗡鳴。
  周德安掌中刀閃電般刺出,那個擲出鐵叉立即返身欲魚躍出窗的侍衛被鋼刀從後腰刺穿,整個身子一下搭在窗沿上,軟綿綿得象兩截破布,一動不動了。
  聽到叫聲的兩名侍衛先後衝進門來,提著刀驚愕地站在外屋,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盯著他們的大人,周德安的眼神就象鷹一樣銳利,在他的注視下,這對瑟縮的侍衛就象雄鷹俯視下的一對耗子。
  他們沒有方才在屋裡的兩個侍衛那種直接的視覺刺激,頭腦還能保持些清醒,一個侍衛顫抖著規勸道:「大人……你……你無法做得天衣無縫,瞞過天下人耳目的,放……放手吧」。
  周德安一笑,目光微微垂下,冷淡地道:「第一刀出手,我就不能回頭了。這裡還有旁人么?如何瞞不過天下?只要你們兩個也死掉,那麼我說黑就是黑,我說白就是白,誰能揭穿我?利字當頭,本來就能讓白的變成黑的,也能讓黑的變成白的,只要你懂得把握。」
  他輕輕嘆息一聲,說道:「我自幼不分寒署苦練功夫,當兵後浴血沙場出生入死,費盡周折,我才謀得今天的位置。他,一個狗屁不通的秀才,他有什麼本事,就因為誤殺了一個大盜,就能晉爵封官?呸!天地不公!」
  周德安忽地一笑:「不要這麼看我,如果你們有機會混到我現在的位置,你們就會知道居官如何不易,有機會就要把握,該狠心時就得狠心。什麼黑白正邪,你需要它是什麼,就能把它打扮成什麼,白的木頭可以燒成黑的炭,黑的炭可以燒成白的灰。這,就是身居上位者翻雲覆雨的本事了。」
  語落,刀起,刀光猶如天邊一道撕破雲層,乍然迸現的電光,再度橫掠於空……
  守在巷口的官兵忽然發現小巷裡沒有了大人,就連本該守在門外的親兵也不見了身影,不由緊張起來,小校連忙喚過十幾個官兵提著刀槍向小巷內跑來,邊跑邊叫:「大人,周大人!」
  周德安剛剛殺死兩個親兵,聽到外邊腳步聲起,他急忙一個墊步躥進內室,手起刀落,斬下了楊虎的頭顱,一把揪住他的頭髮,把人頭挽在手中,然後急退到內室門口,長吸一口氣,骨骼劈啪作響,硬氣功剎那間使他魁梧的身軀似乎又陡地升高了幾分。
  「嘿!」一聲低喝,吐氣開聲,分隔內外室的粉牆被他的肩肘左右開弓,狠狠一撞,撞得磚石紛飛,塵土飛揚。然後他風車般一個大旋身,雙足飛快地來了一個連環踢,小房間里兩根主立柱發出「喀喇喇」的巨響,在他踹到第三下時,「轟」地一聲房子塌了,近水的半邊房子搖晃了一下,慢慢向水中傾斜,岸上的一半整個砸了下來。
  周德安飛身後退時,趴在裡屋窗沿上的那具親兵死屍由於梁木緩緩折斷傾斜,卟嗵一聲,先扎進了水裡,順流飄去。
  巷口士兵跑過來時,周德安堪堪灰頭土臉地撞碎了門板倒縱出來,帶兵小校慌忙扶住他,驚道:「大人,發生了什麼事?」
  周德安一副又驚又怒的模樣道:「大盜楊虎就藏在這戶人家,這喪盡天良的強盜,殺了那一家老小,隱匿在內,我的親兵入內搜索被他殺了!」
  「啊!」一聽大盜楊虎,士兵們立即握起了刀槍,緊張地盯著已經倒塌、七豎八翹的房子,好象他會隨時從廢墟里蹦出來。
  「不必緊張,虧得本將四個親兵拚死纏住,本將已經一刀斬下那賊首頭顱!」
  周德安把猙獰怒目的人頭一舉,身邊幾個士兵唬得退了幾個大步。
  那人頭虯髯怒張、虎目圓睜,瞧那神態,顯然是在奮力搏鬥中,被人猛地以快刀斬下頭來,才能保留這種怒氣勃發、兇狠至極的表情,大盜楊虎名不虛傳,也只有這樣的高手與將軍一戰,才能把房子都弄塌了。
  「恭喜周將軍,斬了楊虎,立下不世奇功」,那校尉機靈得很,一見人頭,立即醒悟到周德安馬上又要高升,連忙大拍馬屁。至於袍澤之死,一將功成萬骨枯,本來大家就是當炮灰的料,有什麼好傷心的?
  周德安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隨即笑容一斂,沉痛地道:「唉!這些且不去談它,只可惜了我的四個好兄弟……」。
  他悲傷的再說不下去,擺了擺手道:「把磚石瓦礫搬開,我要把他們入土為安!」
  「是是,不過……這一大片房屋瓦礫倒了,咱們又沒啥家活什兒,雙手刨那得刨到什麼時候?既然楊虎已經找到了,不如把劉千總的人召回來,讓他們把幾位兄弟的屍體找出來好生入斂,大人還是早些回城吧,將軍還有守城重任呀」。
  「嗯……好」楊虎就擒,本官就放下心了,我先領兵回城,以防被人所趁,你喚劉千戶回來收斂屍體,然後馬上回城」。
  「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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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鶯兒啊,前邊快到方庄了,還是繞庄而過嗎?」甄揚戈騎著一匹黃驃馬,挎著大刀片子追上來問道。
  紅娘子一身玄衣勁裝,白披風飄揚若雲。她的唇上還是沾著兩撇漂亮的八字鬍,眸如秋水,目似朗星,鼻如鵝脂,只有一張嘴顯得略小了點兒,不過怎麼看都是一個風度翩翩的英俊公子。
  她抬頭看看太陽,緊鎖眉頭道:「來不及了,我們務必在午時趕到南京城,再走偏僻小道怕是不能及時接應封雷了,而且再往前官兵難保沒有探馬,我們從鎮里直接穿過去,走官道。快馬奔襲,官方縱有消息傳遞,也未必快得過我們的馬!」
  「好!」甄揚戈大樂,鬍子都翹了起來:「這樣好,抄小道顛得我這把老骨頭都快散了架了,時不時的還得牽馬而行,哈哈,這樣好,兒郎們,快馬加鞭,穿鎮而過,咱們進了南京城再好好吃喝一頓,殺呀!」
  甄老頭兒搶在崔鶯兒前頭,一馬當先,殺向方庄。
  方庄,一個不大的村鎮,村口的白羊觀,是一處破敗的道觀,村鎮太小,肯捐獻香火的人不多,道觀香火一直不盛。
  這裡原本有個老香火道人,帶著兩個小徒弟在這兒住著。自從老道人死後,兩個小徒弟卷帶了不多的廟產一走了之,這裡就徹底冷落下來,淪落成一些乞丐的棲身之所。
  這時,正有一個破衣爛衫的文弱乞丐蹣跚行來,雖然蓬頭垢面,衣衫破爛,可是從他那明顯細嫩的皮膚,和那雖然破爛,但是底料顯得很昂貴的衣物來看,應該是破敗的富豪公子。
  現如今兵慌馬亂,昨天還是人上人,白衣軍一過,馬上一貧如洗甚至毀家滅門的豪門有的是,兵荒馬亂中暴發戶多,破落戶也快,百姓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此地的百姓們很是樂於施捨他,或許是憐憫他一介豪門公子,不懂求生之技,又整日劇咳不止,明顯病入膏荒,有點可憐,又或者是為了一種心理上的滿足,滿足於自己能夠施捨一個往日高高在上,府門前的一條狗都比自己高貴的大人物。
  總之,他得到的施捨總是多於那些不止衣服破爛,就連模樣也面目可憎的乞丐,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婦兒們,對這樣一個眉眼還挺俊俏的小夥子淪落成這副模樣,憐惜之心一起,總是比較大方的。
  於是那些面目可憎的乞丐,就連心也變得可憎起來,把這個剛剛跑到他們地盤乞討的傢伙當成了眼中釘。李大禮咳著趕回觀內,扶著那曬得溫暖的石羊緩緩坐倒在石階上,費力地喘著氣,旁邊幾個乞丐立即投來嫉恨的目光。
  李大禮嘴角一翹,不著意地輕蔑一笑。鴻鵠眼中豈有燕雀的存在?他們算是什麼東西?少爺我只是藉此藏身罷了,從來也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夥乞丐嫉恨,因為自己搶了他們的飯碗,哈哈……
  微笑收斂,心口又開始疼了。最近病情越發地重了,身上卻找不出什麼創口,不但喘氣費力,時常頭暈,就連半邊身子也經常麻痹,而且心口一陣陣的疼。
  正因病情越來越沉重,已經不能再在車馬上奔波,同時對楊虎奪取南京越來越不抱希望,李大禮才斷然決定離開白衣軍,取道北上去找父親。
  在此大軍雲集的時刻,帶的人越多反而越危險,他只帶了兩個人,試圖一路逃到江邊,找條路渡江北上,可是,他所處的地區正是雙方激烈交戰的區域,三個年輕男子獨行一路,仍然很容易就被認為是白衣軍的探子而受到盤查,何況他們又身揣利刃。
  在扁擔溝的一個路口,三人遇上了民團,這些泥腿子兵的刁難比正規的官兵更甚,兩個手下都是心高氣傲的高手,受不得激,見路口只有十幾個民壯,於是被他們搜身時拔刀反抗,不料高高的秋梨樹上居然還藏著個觀風瞭望的,那混蛋在樹上敲起鑼來,這一下就象惹了馬蜂窩,村中奔出無數挎弓持刀的丁勇。
  李大禮重傷在身,無法動武,為了避免引起嫌疑他們又沒有騎馬,為了掩護三少主逃走,兩個忠心耿耿的彌勒教徒衝上去,獨力對付從村中衝出的民壯,李大禮倉惶逃走,輾轉來到這一帶,聽說戰事加緊,已經封江,於是便在村中先住了下來。
  李大禮覺得乞丐倒是一個很好的保護身份,官府搜查時最不在意的就是這些骯髒破爛的乞討者,於是他撕破衣服、打亂髮髻,暫時住在這裡,一邊等候解除江禁以便渡江北返,同時關注南京城,看看趙瘋子他們是不是真的能打下南京,給大明朝廷造成更大的混亂和動蕩。
  「唉!」他長長舒了口氣,心口窩鑽心的痛疼勁兒過去了:「無論誰勝誰負,江禁必須得趕緊解開。否則我這病情,怕是挺不到回去太原了」。
  李大禮憂心忡忡地把盛著乾糧地破褡褳放在一邊,剛想閉上眼睛歇息片刻,腿忽然被人踢了一下:「噯,滾一邊去,這裡是爺爺的地盤!」
  一個『獅子頭』造型的乞丐撇著嘴道。李大禮淡淡一笑,吃力地爬起來,剛要撿起褡褳,那乞丐抬腿一踢,把褡褳踢到了一邊,旁邊傳來觀望的乞丐們嘻嘻哈哈的嘲笑聲。[天堂之吻手打]
  李大禮也在笑,滿臉的苦笑:「虎落平陽被犬欺,這麼幾個東西,現在也騎到我的頭上了」。他無奈地搖頭,蹣跚地向一邊走去:大丈夫能屈能伸,韓信能受得胯下之辱,我就受不得嗎?
  『獅子頭』本想挑起他的怒火,趁機招集幾個鐵哥們好好教訓他一頓,見他如此能忍,既覺失望,又覺得有些得意,他恨恨地在李大禮屁股上踹了一腳,咒罵道:「媽的,算你識趣!」
  不想李大禮原來身懷絕技。現如今卻是弱不禁風,那一腳踹得他仆倒在地,臉頰堪堪壓在一砣狗屎上邊,李大禮一股怒火騰地燃起,周身熱血沸騰,這一激一氣眼前金星亂冒,心口又刺疼起來。
  他喘息著,一時忘記了自己所在的環境,扭頭怒斥道:「混賬東西,真是不知死活!」
  「喲嗬?」得意洋洋轉身,剛想離開的『獅子頭』猛地轉過身來,獰笑道:「小兔崽子,敢是活的不耐煩了?你媽的」。
  他罵著,一腳踩在李大禮的臉上,將他另一側臉又壓在狗屎上,使勁輾磨著:「媽地,你這個半死不活的小畜牲,給你家爺爺舔舔卵子,舔舒服了爺爺就放了你」。
  乞丐們轟笑起來,李大禮怒吼一聲,抓住他腳脖子奮力一拉,竟把他扯了個大跟頭,『獅子頭』勃然大怒,抄起半塊磚頭坐起身啪地一下打在李大禮的額頭上,鮮血頓時淌了下來,『獅子頭』還不甘心,喚道:「哥幾個,給我教訓他,媽媽的」。
  站在台階上看熱鬧的乞丐衝過來五六個,七手八腳地摁住了李大禮,『獅子頭』四下一看,見從褡褳里滾出個饅頭來,便一把抄過來,蘸了那狗屎,惡狠狠地道:「小兔崽子,把這塊饅頭給爺爺吃了,吃,給我吃!」
  他用黑乎乎的手掐住李大禮的下巴,另一隻手舉著臭烘烘的饅頭使勁往他嘴裡塞。李大禮閉緊了嘴,拚命躲閃著,狗屎沾滿了嘴唇,心中巨痛越來越是難忍,可是那屈辱更如烈焰中燒,一動氣就心絞欲碎的李大禮再也忍不住了。
  他忽然破氣開聲,「啊」地一聲大吼,強行氣納丹田,力貫百脈,「噗」地一口血霧狂噴出來,噴得『獅子頭』成了大花臉,帶得氣勁兒的血滴觸臉生疼,『獅子頭』放開他,捂著臉踉蹌後退。
  強勁的氣流由喉頭噴出,又是一聲似牤牛,似牯蛤的怪吼,他的周身好象忽然有了一股巨大的力道,壓在他身上的乞丐們象被彈開的皮球,紛紛被震起,摔出一丈多遠。『獅子頭』剛抹了把臉,看到這怪異場面,嚇得他怪叫一聲,轉身就向道觀門口跑去。
  「呼」地一下,李大禮的身軀陡然平地躍起,他臉如雞血,雙眼爍爍,站在階上的乞丐們只覺眼前一花,李大禮或出手、或出腿、或橫切、或鎖喉的動作殘影還留在他們的視線之內,真正的李大禮已經趕到了觀門口,五指按在『獅子頭』頭頂。
  「喀喇」一聲,擰得又快又急,『獅子頭』還在向前跑,整張臉已經完全扭過來,和李大禮相面似的對在一起。
  李大禮恨極了這個乞丐,不知怎麼的,他強忍巨痛,硬生生施氣動功,現在心口不但不疼了,反而熱熱的、澎湃的更加有力。
  李大禮終於揚眉吐氣了,他氣凝於額頭,猛地向前一碰,用腦門把『獅子頭』的腦門撞得稀爛,鮮血腦漿流淌下來,李大禮抖手向後一丟,『獅子頭』就象一捆破麻袋,被扔到觀口的石羊上。
  『獅子頭』的雙腿恰好騎在白石羊上邊。他雖是正面騎著白色的石羊,可是向前的卻是後腦勺,後腦勺磕在石羊的尖角上,鮮血汩汩,染紅了石頭。
  「哈!哈!」李大禮仰天大笑,只笑了兩聲,就卟嗵一下倒在觀口。
  自從冒充青州獵戶加入白衣軍,先是隱藏實力,再是有力難施,這還是他頭一次全力施展武功,也是他生命中最後一次,如慧星一閃、曇花一現,剎那光華驚艷人眼。
  轟然的馬蹄聲傳來,路邊有驚慌跑過的百姓,百姓們或許看到了骯髒的俯在那兒的李大禮,卻沒有人停下腳步,亂世人命不如狗,他們只能為自己苦苦掙扎。憐憫,是一種奢侈品。
  響馬盜的騎兵也衝過來了,他們睥睨四顧,也有人看到了破敗山門的石階上趴著一個破破爛爛的乞丐,同樣沒有人駐馬,甚至沒有多看一眼,他們只是一個過客。
  李大禮還沒有死,只是他連手指也動不了,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他能夠聽到、看到,卻無法再做出一點反應。
  在泰安城下,阿德妮製造的內嵌鉛珠、鐵片、鋼針的大殺傷力手雷爆炸,一截炸斷的鋼針刺進了他的身體,針隨血走,漸漸走到心臟的盡頭,堵塞在了那裡,緊接著生鏽,凝結血團,這些內里的變化以他找過的名醫又有哪個看的明白,縱然明白又如何醫治?
  方才強行運功行勁,血脈運行驟然加快,衝破了心頭滯涸,鋼針也被卷進了心臟,在心臟有力地擠壓下,戳出千瘡百孔,同時他的腦血管也破裂了,現在的李大禮就象一截木頭,在靜寂中流逝自己的生命。
  白披風、黑勁裝的紅娘子輕騎而過,馳過了道觀,李大禮眼中的光正在一點點消失,他直勾勾地看著紅娘子,卻沒有認出一身男裝的她來。紅娘子無意間回頭,也看到了道觀門口那個骯髒的乞丐,但她也沒有認出這個乞丐——木雲——李大禮。
  她的馬衝過去了,李大義披頭散髮地躺在朱漆早已剝落殆盡的道觀門前,臉上又是泥又是屎,一隻手向前伸著,五指勾如雞爪,眸子凝固著一股難言的味道,漸漸黯淡了神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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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半個時辰就要正午了,遠處忽然駛來數不清的車馬,一輛輛大車匆匆奔向東城門,車上的大掌鞭高聲吆喝著,驅散著路上的百姓,每輛車上插著一桿「徐」字大旗。
  城門不是隨便進入的,儘管在逃難,百姓們隨身除了必要的細軟,還帶出了許久不用的戶藉證明,沒有這些東西,許多高城大阜是不許進入地,官兵們在門口逐個盤查,費時良久,本來就擁擠堵塞,這些車馬一到,氣焰囂張,高聲大喝,排著隊的百姓們頓時怨聲一片。
  關守備站在城頭,恰瞧見馬桶車隊也浩浩蕩蕩盪地回城來了,一到門前必定擠得水泄不通,他急忙跑下城頭,站到了一張椅子上高聲喝斥:「擠什麼,不許擠,哪裡來的車隊,按規矩排好」。
  他喊完了,卻還是換上一副笑臉,對最前邊一輛車上插腰而立的威風大漢和氣地道:「這是哪兒的車隊,請按規矩驗戶藉路引,非常時期,抱歉抱歉」。
  南京城裡不是皇親國戚,國公侯爺,就是世家大族,退仕的高官,個個關係複雜,瞧這麼龐大的陣勢,他可不敢把話說死了。
  果然,那錦衣大漢傲然瞥了他一眼,跳下車來,大搖大擺地走到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軍爺辛苦,我們是徐老爺府上的人,白衣匪作亂,不安生。老爺吩咐,把南直隸生意口上的一些重要物資運進南京城」。
  「徐老爺?哪位徐老爺?」
  大漢把眼一翻,傲然道:「放眼這江南地界兒,除了我家徐經徐大老爺,還有誰配稱徐老爺?」
  說著,他從懷裡摸出一張帖子遞過去,關守備打開一看,只見裡邊夾著一張銀票,忙一把按住了,再往旁瞧,用厚厚的泥金漆著幾行大字,果然是世家豪門才拿得出的排場,那是徐家往來的拜貼,還夾著這護車大漢的個人名刺封雨田,以及戶藉路引等官防證明。
  驗證無誤,關守備陪笑道:「原來是徐老爺家的車輛,呃,封老弟,徐大官人的車輛本官豈敢阻擋?不過……非常時期,我得抽查幾輛車子」。
  封雨田笑笑,說道:「好吧,那就儘管查。可得快點兒,我不去難為你,你也莫耽擱了我家的事情」。
  徐經是江南世家,巨富豪門,尤其現在和南京錦衣衛鎮撫使錢寧、浙江海事衙門的谷大用谷公公,以及軍政各界要人來往極為密切,他放一句話出來,關守備在江南地界就無處立足,他又豈敢得罪?
  關守備陪著笑令人啟了箱子封條,掀開箱蓋,只見十餘兩銀子一匹的上好綺羅綢緞堆得滿滿的,伸手進去探了探,實實誠誠的全是綢緞,跳過兩輛車,又打開一口箱子,卻是金珠玉器,珊瑚、寶瓶,以棉花木架等物好生生地隔斷著,器物的口也都添堵上物品,也免搖晃碰壞,顯然是極珍貴的寶物。
  關守備更加小心,生怕不慎碰壞一件,那就砸鍋賣鐵也賠不上了,連著檢查了幾輛,封大總管不樂意了,他懶洋洋地道:「我說官爺,差不多就行了,沒完沒了的,你自己瞅瞅,我可兩百多輛車子呢,你要查到天黑是不是?」
  四下的百姓也鼓噪起來:「官爺,我們要進城啊,這要是時辰到了封了城,到處兵荒馬亂地的我們去哪兒呀,官爺行行好,您快點吧」。
  飄來一股難聞的臭味兒,馬桶車隊也開過來了,關守備捏著鼻子跳下車,連連擺擺手道:「職責所在,恕罪恕罪,封總管請進。喂喂,搬開鹿角拒馬,快點快點,城門堵塞了」。
  城門前的障礙搬開,車隊開始進城,老百姓被擠在一邊,無奈地看著後來者先進,他們早習慣了人下人的日子,自覺地維護著人家的特權,儘管心裡可能咒罵的十分惡毒。
  封總管不滿地哼了一聲,隨著車隊轆轆入城,車入門洞,剛剛步入暗影,他的唇邊就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兩百多輛車子,大多裝滿了易燃之物,還有幾輛車全是貼著名貴好酒招牌的烈酒,至於最後邊幾十輛車子,更是全都裝滿了柴草樹枝。
  一旦發動,整個東城口內外大火燒天,官兵如何*近?城門如何能關?何況還有自己數百驍勇善戰的將士,縱然三路三軍不能準時趕到,自己也能支撐許久了。
  楊虎一路軍行進不利的消息,他路上隱約聽流民提及一二,卻不知道到底嚴重到什麼程度,只知與官兵激戰,到處遺屍無數。西路沿江而下的劉七大軍現在如何他就不知道了,以他估計,該能在正午前後抵達南京城外長江口岸,而對於趙燧那一路騎兵,他相信在劉七、楊虎兩路大軍吸引了朝廷主力的情形下,一定可以擺脫行動遲緩的朝廷官兵及時趕到。
  分進,合進,只要有一路及時趕到,那就可以完成奪門、守門待援、援至攻城、克城的全部過程了,漫說南京城失守的消息一旦傳出,各路朝廷在外阻敵的官兵必定大亂回援,楊虎、劉七就能趁機而入,加入到攻城戰中,光是城中自潰,就足以助他們奪城了。
  趙軍師說的好,只要奪下一門,並堅守住,城內有的是豪門巨富、世家王公,官宦勛卿,這些龐大家族一聞警訊必定舉家逃亡,帶動全城百姓驚惶逃走,東門被占,他們唯有擁出其他各門逃命,滿城都是逃亡的洪流,城中縱有守軍也被這些怕悍匪不怕官兵的官紳百姓們衝散了。
  用軍師的話就是:「楊凌在泰安城下馭馬為兵。殺退楊虎十萬大軍,我趙瘋子就馭巨富豪門、流民百姓為兵,衝垮南京鋼鐵之城!」
  趙燧文武雙全,自視甚高,骨子裡又喜歡冒險,擅用奇兵,他的奪城計古來今來皆有相似戰例可循,努爾哈赤就曾用部下冒充馬販正午入城,另派一路騎兵百里奔襲,使城門難關,裡應外合奪下一座重兵把守的遼東重鎮。
  可是趙瘋子先是低估了官兵的實力,沒有預料到楊凌暗暗備下騎兵以快打快,牽制住他這一路人馬,同時楊凌早已把陝西、江南做為白衣軍主攻地點,進行了詳盡的軍事部署,現在困頓江西許久,已經今非昔比的楊虎劉六兩路大軍又先後被擊潰,他還能成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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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憐兒一襲白衣,騎在一匹白馬上,俏若梨花,人比花嬌。纖纖一握的柳腰,柔逸如雲的秀髮、嬌嫩如玉的肌膚,明艷照人,不可方物。
  想不到白衣軍去而復來又攻江南,馬憐兒在離城二三十里的棲霞山鳳翔峰上的『棲霞精舍」,處理完最後的事務,遣散安置了家人,這才在八名背弓佩刀的侍衛陪同下趕回石頭城。快馬輕騎,片刻便到。
  她並不認為這一次白衣軍還能順利攻到南京城下,可是侍衛們放心不下,再加上孩子還在城裡,所以未等下午閉城,她就早早的趕了回來。
  東城門官道上已經擁擠不堪了,絡繹不絕趕往南京的行人車馬,和斜刺里殺將出來的馬桶車堵塞了整條道路,排成一條扭扭曲曲的長龍,難聞的氣味,令隊伍很一致的保持著沉默,一個個緊閉著嘴,瞪著眼睛,默默的忍耐著。
  中間是徐大老爺家的車隊,外邊還餘下七八十輛車子沒有進城,由於過於擁擠,趕車的大掌鞭們一邊大聲咒罵著左右堵路的人馬,一邊悻悻地跳下車來,牽著馬轡頭,在站在路邊大呼小叫的押運管家指揮下,費勁地從人流中走向城門。
  馬憐兒皺了皺眉,一提馬韁道:「走,去左邊候著」。
  她一馬當先,閃到路左十餘丈外的一道草坡上,這裡是上風口,總算避開了臭味兒。扶著馬鞍靜靜等待著,馬憐兒秀眉微蹙地自語道:「徐?這麼大的車隊,放眼江南也只有江陰徐家了。這徐經也太不小心了,早告訴過他,朝廷斷不會容白衣匪在這錢糧重地生根,他還是集中了這麼多財產運送南京,路上要是出點事……唉!這些商人,膽子終究太小」。
  馬憐兒很開心,她該交結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完了,自己勾不來那個沒良心的傢伙,可是白衣軍這一來,一定能把他給勾來,受盡波折,總算可以和他長相廝守,已經會說話的寶貝女兒也能看到她的父親了,馬憐兒真的覺得芳心一片滿足。
  想著想著,她的唇邊悄悄綻起一絲顛倒眾生的甜笑,她輕輕搖著手中的馬鞭,愜意地看著緩緩前行的車隊。忽地,馬憐兒神情一動,俏目警覺地盯住了一輛車子。
  車子徐徐駛過,又駛來一輛,又壓在那個土坷垃上,車子顛簸了一下,從土坷垃上輾了過去,車板顛得晃蕩了幾下,輕飄飄的又向前駛去。
  「車上放的什麼東西?怎麼會這麼輕?」馬憐兒的素手猛地攥緊了馬韁繩,臉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了,她看到一個押運車隊的漢子,站在路邊指揮著車隊,罵罵咧咧指手劃腳中,偶爾會有一些不經意的小動作。
  自她負責江南的生意以來,成綺韻把收服進內廠番衛的江南黑道、綠林道的好漢們都移交到了她的麾下,由於經商海運,她和彭鯊魚、王美人、白小草這些大盜來往也極密切。對於黑道、綠林道上的切口、手語她並非一無所知。
  馬憐兒一雙明媚的大眼霍地睜大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白衣匪詐城?』
  城頭上,關關公子笑吟吟地握著柄描金小扇,頭戴公子帽,兩條垂肩長翅顫悠悠的登上城頭,一見馬昂便笑容可掬地道:「馬大人,哈哈哈,馬大人好,見過馬大人」。
  馬昂一看是那個妹妹上山他便上山,妹妹回城他便回城的花痴,不禁皺了皺眉,他是關守備的兒子,馬昂也不好訕落,只好不冷不熱地拱拱手:「關關公子,怎麼上城來啦?」
  「啊,小可是來看看家父,呃……憐兒姑娘還沒回城么?」
  馬昂翻了翻白眼兒。心道:「你要沒去我家,怎麼知道我妹子出城?」
  馬昂哼了一聲道:「還沒呢,令尊大人在城下,關關公子可去那裡尋他」,說著一扭頭向城牆口走去。妹子未嫁有子,這事兒不能張揚,外人並不知道。不過時日久了,風聲多少會隱約傳出,人們不知這金陵一朵花是哪位權宦高官的禁臠,私下議論極多。
  偏這關公子痴心不改,根本不計較這些,但求美人在懷,余者概不足論,尤其是他的夫人生了個女兒,這一下連老丈人的嘴都堵上了,更是追的理直氣壯,馬憐兒的閉門羹不知吃了多少碗,他卻甘之若飴。
  一見馬昂不愛搭理他,關公子忙陪著笑走上城頭,扶著城牆向下望去,說道:「哎呀,今日又有地方豪門往城中避禍么?好長的車隊……」。
  「嗖!」關公子的帽子向後飛去。
  「嘩!城頭好大風!」關公子驚嘆一聲。
  「大風?大風個屁!」馬昂一個箭步撲過來,把他按倒在地:「趴下!有人射冷箭!」
  「啥?誰!誰要害我!」關公子一臉悲憤。
  馬昂沒理他,握緊了腰刀閃過兩個垛口,側身而站,攸地向下一探頭,只見門口車馬擁擠堪,卻並不嘈雜混亂,平靜如常,毫無異狀,馬昂心中大奇,他回頭看看,關公子的相公帽還在地上,一隻羽箭刺穿了它,軟趴趴地落在五六丈外。
  馬昂慢慢移正了身子向遠處一看,雙眼一下子直了:「妹妹!」
  「憐兒姑娘?!」關公子嗖地一下擠了過來,卻把身子埋在馬昂身後,只露出半邊小臉。
  果然,青草坡上停著幾匹神俊的戰馬,頭前一人,白衣如雪,長帶飄飄,如同凌塵仙子,她一手持弓,懷中抱月,似乎正要射第二箭,一眼瞧見大哥,連忙向他急急擺手。
  馬昂蹙眉道:「妹子有何要緊事?真是不知輕重,虧我謹慎,還知道看一看,若不然胡亂示警,引得城下大亂,踐踏踩死百姓那該如何是好?」
  這裡離草坡並不算極遠,否則憐兒箭法雖精妙,臂力卻不足,也不會準確射中關公子的相公帽了,再加上雙方彼此熟識,所以遠望但有七八分神似,便曉得對方是什麼人了。
  但是要大聲喊話,對方卻聽不到。馬憐兒想衝上去示警,可是路上車子七扭八歪,而徒走而行的百姓們更是見縫插針,有空就往前擠,堵得那叫一個結實,恰似現在十字街頭大堵車,交錯縱橫,寸步難行。
  關公子一見是憐兒姑娘,心頭頓時大喜,他是被憐兒虐待慣了地,哪裡還會生氣,連忙搶到另一個垛口,踩著一堆擂石探出半個身子去,興高彩烈地招手回應。
  馬憐兒不知道匪徒們什麼時候發動,自己又闖不過去,鳴箭示警吧,偏偏大哥又以為她在使性子,正氣得不知如何是好,這時一見關關公子向她示意,馬憐兒急忙把弓斜背身上,右手向前一拂,然後雙掌劃至胸前,似封非閉地向前一推,接著右手再次徐揚,斜斜向前一劈,雖看不清楚,也猜得出她是伸出食指,向前一點。
  她一身輕柔白袍,騎著一匹神駿的白馬,本來就美麗無方,這時秋風輕揚,衣帶飄飄,憐兒的舉止動作更是曼妙至極,關公子一見,胸懷大暢,心曠神怡。
  馬憐兒翻來覆去,一連做了三遍,馬昂瞠目道:「我家妹子在做什麼?」
  這些動作關關公子是經常見的,只是那時這些動作不是虛空做的,而是有具體實物的,而且每次看見都還伴隨著憐兒姑娘銀玲般悅耳的天籟之音。
  他眼睛仍盯著坡上駿馬上載著的俏佳人兒,嘴裡卻不由自主地隨著馬憐兒的第四遍動作道:「憐兒姑娘說:『走不走?再不走,關門、放狗!」
  馬昂一聽鼻子都氣歪了:「這是什麼屁話?我妹子端莊大方,賢淑聲良,會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中,隔著城牆和你打情罵俏?」
  只聽關公子奇道:「咦?憐兒姑娘為何反覆只做關門動作了?」
  馬昂瞧向妹子越來越顯焦急的動作,耳中聽到關公子的話,心頭忽如電光火石「喀喇喇」一閃,一個念頭了悟於心,他再不遲疑,虎掌一合攥緊刀柄,立即轉身向運兵道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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