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和何炳文、劉知府以及雪貓父子推杯換盞,談笑風生之際,忽然「哐啷」一聲響,一個龐然大漢撞開房門,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房中嬉笑聲頓時一停。
楊樹凌懷裡坐著的是個身材嬌小的俏麗女子,藝名叫做「香墜兒」。可這「香墜兒」再怎麼纖巧,那一身溫香軟玉也有八十多斤,她自打撲到這位年輕英俊的欽差大臣懷裡後,就搖身一變成了狗皮膏藥,黏在他身上連推都推不開。
楊凌的大腿被這香墜兒都壓麻了,可他存著心事,今晚又擺明是和雪貓到***場中尋歡作樂,所以一直虛應其事,強自忍耐。這時一見劉大棒槌,楊凌心知那事兒來了,趁機一拍桌子,厲聲喝道:「本官正和兒位大人飲酒,誰叫你闖進來的?」
說著他順勢在香墜兒的纖腰上一推,這位姑娘見欽差大人聲色俱厲,似乎發了脾氣,可不敢不見好就收,連忙輕抬粉臀,閃到了一邊。
劉大棒槌也會作怪,瞪著一雙綠豆眼叫道:「大帥,您快去看看吧,雪……雪貓的人反啦,現在城外到處是人,叫嚷著要殺了大帥,搶奪福州城,城裡的百姓都亂了套了。」
「什麼?」楊凌刷地一下站起身子,怒目瞪向雪貓。何炳文「嘩啦」一聲掀了桌子,大手一探就把雪貓的三公子揪了過來,一把扼住了他的咽喉。劉知府則慌慌張張地跑到門口,撲撒著雙手象只老母雞似的扯開嗓子大叫起來:「快來人吶,快來人吶,拿反賊!拿反賊!」
門外的侍衛們一擁而入,雪貓的親衛也沖了進來,只是他們人少,片刻功夫就被楊凌的人包圍住,一時雙方劍拔弩張。
雪貓慌了,連聲道:「住手,大家住手,這……這一定是誤會,沒有我的命令,他們決不敢攻城的?」
楊凌冷笑一聲,厲聲道:「說的好,沒有你的命令,沒有人敢攻城,那麼現在有人攻城,那是出自你的授意了?雪貓啊雪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朝廷待你不薄,想不到你狼子野心,竟然以假招安的伎倆襲城造反,你該當何罪?」
「冤枉啊大人,不知……不知他們聽信了什麼謠言,才做出這等混帳事來。在下一直在您身邊,哪裡會主使他們行兇啊?在下……在下馬上去城頭制止亂兵,請大人給我個機會!」雪貓哭喪著臉道。
他的心己經沉了下去。能從強盜窩裡爾虞我詐的地方混成一方霸主,雪貓又豈是一個胸無城府、毫無心計的人?實在是他再如何精明,終究不過是個海盜,是個以前連小小知府都不曾見過的江湖人。
皇帝和聖旨,就是在這些視王法如狗屁的江湖大盜眼中,同樣是神聖的、不可置疑的,事實上這些遠離廟堂的人,比朝中的大臣們更加相信金口玉言這句話。
再加上他的船隊已經往返福州數次,楊凌待之始終如自己的部屬一般,對他的人他的船從無任何戒備限制,饒是雪貓奸詐似鬼,再生不起任何疑心了。
可是現在莫名其妙地聽說海盜攻城,雪貓立即就察覺出其中的蹊蹺來,但他心中還不願往最壞的地方想,只是希望能趕快約束住那些不知何故突然攻城的部下,只要不授楊凌以口實,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徐圖後計。
楊凌凝視他半晌,然後微微擺手,侍衛們持刀退開了幾步。
楊凌頷首道:「好吧,本官就給你個機會。你與本官同上城頭,如能喝令叛匪放下武器,接受官兵看管,本官就暫且放過他們。天明後我會查明真相,既不枉縱一人,也不錯殺一個。如果造反屬實……文島公,你可是罪在不赦呀!三位貴公子就要受點委曲了,來人,看住他們。」
人為刀姐,我為魚肉,到此境地還有什麼好說的?雪貓垂頭喪氣地答應下來,令自己的侍衛丟下刀槍束手就縛,他的三個兒子也被看管起來,方才的座上客頃刻間已變成了階下囚。
四大名妓瞪著一雙雙漂亮的大眼睛,愕然看著這一幕,楊凌轉過頭來,臉上立時冰霜融解,滿面春風,他笑吟吟地對幾位姑娘微揖一禮道:「幾位小姐受驚了,本官要立即上城卻敵,幾位小姐且請回吧,真相未明之前,還請幾位守口如瓶。」
幾位姑娘慌忙襝衽應了,楊凌帶著雪貓匆匆趕往東城頭。雪貓身後四名手持梅花勁弩的番子寸步不離,如果他敢有絲毫異動,立時便得敵國濺當場。
福州東城,激憤的海盜在城門外叫囂不已,可是他們能用來攻城的器械幾乎沒有,所以聲勢雖然駭人,實際上叫罵咆哮的成分居多,真讓他們攻,怕是一時半晌的也只能束手無策。
但是城頭上的官兵卻不敢馬虎,一隊隊官兵神情肅然,各種守城器械被他們搬運到備攻地點,巡視的、傳令的將校行色匆匆,穿梭如魚。
雪貓在楊凌的陪同下登上城樓最高處,一時四下燈籠火把齊燃,把個城樓照得亮如白晝,成為夜色之中最大的一個亮點,若非氣氛一片蕭然,乍一望去,就是個唱戲的檯子。
而這戲的主角楊小生,己經長袖漫卷,在「戲台」上高聲念白了:「城下亂匪何故襲城造反?一個個不知死活,本官楊凌在此,你們馬上放下刀槍投降,本官饒爾不死!雪貓,你來說!」
兩個番子推著雪貓出現在另一個城牆垛口上,兩筒梅花弩頂在他的腰眼上,後邊為了加強效果,還有個番子提了盞燈籠來,搖搖晃晃地舉在他的頭頂,照著那張因為皮膚病而顯得蒼白的臉。
城頭下靜了一靜,隨即有人發現了這張加強了燈光效果的面孔,果然正是雪貓,他左右兩個番子站在碟牆兩旁,正被高處遮住,只把雪貓露在垛口,瞧起來倒象他毫無限制地站在那兒。
有人大聲叫起來:「快看,快看那裡,是貓爺……呸!是雪貓,他果然和姓楊的在一塊兒。」
雪貓趴在碟牆箭垛上往下看了看,城上亮城下黑,那點火把只能照見人影幢幢,哪看得清面目。他心急如焚地道:「混蛋,你們要造反嗎?誰讓你們跑到這兒的?睡魔症了你們?二蛋呢,叫他來見我!」
城下一個高大的漢子舉起雙手制止了群盜的喧鬧,慢悠悠地上前幾步道:「我說貓爺,咱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兄弟們跟著你出生入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給咱摞下句明白話,讓咱們死也死個明白。你是不是串通官兵,要把我們一網打盡?」
「我盡你老母!」雪貓真急了,一時氣得血貫瞳仁,他聽口音知道那是陷空島主胡大明白,便扯起嗓子罵道:「胡大明白你個狗娘養的,這是什麼地方?這是什地方?你們要殺官造反不成?老子幹嘛要殺你?你說官兵要對付你,那麼他們人呢?」
他話音一轉,又哀求地道:「胡老弟,你別犯混了,這一定是……一定是有些……有些不願意歸降朝廷的人故意散布謠言。你聽我說,你聽老哥的,馬上放下刀槍向楊大人表明心跡,我文某人不會坑你,我用我文家的祖宗牌位對你發誓,絕對保證你的安全,絕對不會害你!」
「我呸!」胡大明白一聽雪貓要他放下武器,更加相信他存心不善,胡大明白冷笑著向後退卻,指著城頭道:「你以為天底下就你雪貓聰明?我呸!算我們瞎了眼,竟跟著你這麼個畜生!兄弟們,你們都看到了,雪貓要咱們放下刀槍聽憑官兵處置吶,你們答不答應?」
「不答應!不答應!殺進城去!殺光官兵!兄弟們,反了啊!」城下沸騰了起來。
何炳文不知何時頂盔掛甲登上了城頭,厲聲大喝道:「東海群盜假意接受招安,趁夜襲城造反,欽差大人好心招撫,群盜執迷不悟、罪大惡極,殺!」
「轟!轟!轟~~~」城垛上一道道火舌噴涌,城樓上四門大炮,左右城牆垛口上各有八門大炮早已蓄勢以待,何炳文「殺」字一出口,二十門大炮轟鳴一聲,齊齊發射。
那大炮炮膛內填置的都是鐵釘、鉛丸和小石塊,一炮轟出方圓六十尺都在殺傷力籠罩範圍之內,二十門大炮轟得城下頓時倒下一片,慘嚎叫罵聲四起。
雪貓見狀心頭一陣慘然:這排炮,象是倉促防備海盜造反么?這***是挖好了坑,等著我的人馬往裡跳啊!完了,這下全完了。
東海上萬的海盜大張旗鼓地接受朝廷招安,這件事天下皆知,楊砍頭再怎麼歹毒,也不敢對他們不利。可是現在他的部下不知受了何人蠱惑,竟然莫名其妙地相信自己和朝廷要殲滅他們。
他們現在攻到福州城下就是授人刀柄,要想保住性命,唯有立即放下刀槍,接受官兵監管審問,到那時楊砍頭決不敢置城下六七千人束手就縛這一事實不顧,悍然以造反之名將他們屠殺掉。
可是道理歸道理,明白歸明白,天下人天下事,有多少是明知它的道理所在卻偏不那麼去做的?漫說現在城下群盜懷疑自己和官兵串通,就算他們仍然相信自己,此時叫他們放下刀槍,他們就肯了么?恐怕彼此易位,換了自己在城下,到了這一步也是如騎虎背,再也回不得頭了。到了此時此刻,還能信得過朝廷嗎?已經反到城下再棄械投降,能相信朝廷的赦免嗎?誰手中坐擁六七千兵馬,會毫不反抗地放下刀槍,把自己的性命拱手交到對方手上去賭?
雪貓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楊凌這一計太簡單了,也太陰險了。簡單到當它發生時,就可以讓自己輕易地看透這個局,陰險到明明看得破,卻沒有辦法去破解。
他深深地抓住了人性的弱點,抓住了人的心理,猶如鐵索橫江、大船直下,撞上去是死,跳船還是死,你看得到危險在那裡,卻不得不按照他的布局硬著頭皮走下去,去謀取那可能的一線生機。可是,還有生機么?海盜們的廝殺聲一起,城北林中號炮聲起,一隊隊扯著山東腔的官兵罵罵咧咧地沖了出來,當頭就是一陣密集的箭雨。與此同時右側也有官兵出現,在此起彼伏的「龜兒子」聲中,排銃如雷。遠方,六道火龍蜿蜒而至,那是原本駐守在河東岸的八千官兵趕到了。
大兵合圍,生機已絕!無論是城下的海盜,還是城上的雪貓。
雪貓痛心地看看自己的血本一點點被官兵吞噬掉,心如刀絞。楊凌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在一聲如秋風拂過枯葉般蕭索的嘆息聲中,悄然轉過了身去,向另一側走去。
雪貓眼角餘光瞥見了楊凌的動作,他想也不想,一聲絕望的厲吼,忽然十指屈張猶如鷹爪,雙足彈地輕如狸貓,向楊凌猛撲過去。
「噗噗噗」兩筒梅花弩,十枝油汪汪的勁矢,全部貫入了他的後背,雪貓一個趔趄跌在地上,他掙扎著爬起來,膝蓋顫抖了一剎才立起身子.目眥欲裂地瞪看楊凌,嚎叫道:「姓楊的!」
楊凌的身影頓了一下,他沒有回頭,只是緊了緊披風,沿著城碟繼續向前走去。身側,一門門火炮隨著他的經過,依次噴吐著火舌,毫不留情地向城下傾瀉著。
雪貓獰視著楊凌的背影,雙眼已開始模糊,眼前象是飄過一團團黑色的霧。何炳文冷酷地一揮手,一個按刀而立的侍衛霍地躍了過來,半空中便揚刀出鞘,厲喝一聲道:「雪貓謀刺欽差、圖謀不軌,斬!」
刀風殷然,刀光如輪。
鋒利的刀鋒從雪貓頸上一掠而過,一顆大好人頭飛上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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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雙嶼之戰已進入尾聲,一萬八千名官兵窮搜左右兩島,搜獲的絲綢、茶葉、瓷器和從南洋運來的香料、珠寶不計其數。
海狗子在混戰之中傷了一足,行走不便,逃到島邊礁石上時,還未等爬上一條小船,就被蜂擁而至的官軍拖死狗一般搜了回來。
現在,還有部分官兵正搜索著島上星羅棋布的洞穴,將一些零星躲藏的海盜押回來。海邊,已經運走了十餘船貨物和財寶,現在官兵正押著許多婦女和孩子登船。
每一艘船上都裝運部分海盜回去,他們被趕進黑暗的船艙,直至進了福州港才能重見天日。大批的海盜則被集中在那片空曠平坦的青石鋪就的沙灘地上,四周有弓矛手看管著。
韓武和彭小恙正指揮著一艘艘船隻離開,忽地有人急急趕來報告道:「啟稟大人,南入港口外三里,出現兩條大船,要不要派人攔截?」
韓武和彭小恙相顧愕然,韓武搶先問道:「是什麼樣的船?可看得出來路?」
那士兵道:「離得尚遠,看不出門路,不過決不是咱們大明的戰船?」
彭小恙問道:「船上沒有明顯標誌么?」
那士兵道:「有,主帆上有一隻海鷹圖案。」
彭小恙哈哈大笑起來,擺手道:「不要阻攔,讓他們進港,然後再截住他們的退路,這是蘇臘國的大走私商阿貴的商船。他們不知雙嶼已經落到咱們手裡,這是跑來轉運貨物了。」
官兵依言隱蔽了行蹤,待那兩艘商船進了海港才現身出來,果然將兩艘裝滿各種貨物的商船堵個正著,初步估計兩艘商船的貨物價值不下十萬兩白銀。這兩艘船自然也就此換了主人,由韓武派兵連人帶貨駛向了福州。
這一上午的功夫,隨著一艘艘原屬於海狗子的船隊被明軍押送著運往福州的同時,北自朝鮮、日本、南自占城、爪哇,來住的走私商船自投羅網的不下三十條,貨物總值數百萬兩。韓武這才意識到雙嶼走私規模之大。
在朝廷連續發起剿倭、剿寇,海上戰事頻起的情況下,還有這樣多的商船避過重重阻隔趕來交易,那麼全盛之時雙嶼每日的走私貨物吞吐量得有多大?他提審了一個海盜的大頭目,獲得的情報是最盛時,每日進出雙嶼的貨船達兩百艘,聽的韓武為之咋舌。
韓武本想將島上所有人全部押回福州後就焚去島上一切房屋、洞穴,聽說了這情況後立即改變了主意,他命令島上駐留四千官兵,一律除下軍衣暫換做海盜服裝,專門負責接收尚不知雙嶼消息自投羅網的走私商船,自己和彭小恙至落暮時分才押著最後一批海盜登上戰艦,駛向彤雲密布的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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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大捷,海盜和倭寇幾乎被殲除一空的消息傳回京城,正德帝聞言大喜。他現在仍住在豹房內,已經徹底把那裡當成了自己的家。
正德帝拿著軍情奏報,反覆看了幾遍,拍案大笑道:「楊卿果然不負聯望,東南半壁魍魎鬼怪一掃而空,好啊!好啊!呵呵,老劉啊,馬上以邸報傳諭文武百官,讓那些嚼舌根子的蠢材也都知道知道。」
「老奴遵旨。」劉瑾皮笑肉不笑地應了一聲。
此時侍候在正德身邊的,是劉瑾、張永和邱聚三人。劉瑾趁楊凌離京這段時間,已經成功地把自己的權力觸手延伸至外廷,把朝中幾位柱國老臣被罷免後產生的權力真空全部彌補上了。
外臣中的遊離分子紛紛投*到劉瑾門下,如今劉瑾執掌內廷,外廷中又有幾個得力的代言人,其權力炙手可熱,放眼滿朝文武,除了巡遊在外的楊凌,朝中百官無論資厲、權力,和在皇上受寵的程度,再無一人及得上他。
張永、戴義、牟斌等人故意示怯,不敢輕櫻其鋒的表現,更助長了劉瑾的傲氣和驕矜。至於朝中三大學士,焦芳老奸巨滑,按照與楊凌的定計,他現在對劉瑾唯唯諾諾、曲意奉迎,無他,不過是效仿劉瑾置政敵於釜上,架百官為薪火烘之的計策。
只不過楊凌察覺劉瑾此計時,以退為進,自詬自辱,最後推權讓利,化解了這一招。而劉瑾呢?他是甘於寂寞還是肯於讓權?
其他兩位大學士現在在政壇上也不是劉瑾的對手。李東陽滔光隱晦,頗悉與人相處之道。他縱然和劉瑾政見不合,也從不當面拒絕,拂他臉面,而是私下委婉相商。
好在二人所議的大多是國事,李東陽在政治權力上並不是劉瑾的絆腳石,所以劉瑾還挺給他面子,對他的反對意見大多還能接受,所以二人表面上看來相處融洽。
至於楊廷和,年輕氣盛,看不起內閹,倒是當庭給過劉瑾幾次不痛快,但是從此之後他呈送到御前的奏摺大多遭受到延押、駁回、再議的命運。
江南戰事緊張,沒有確切消息傳回京來的那些日子,劉瑾專趁正德焦慮煩躁時,把楊廷和報災報荒、要米要錢的奏摺遞上去,再冷言冷語地挑撥幾句,終於惹得正德大怒,把楊廷和叫來一頓訓斥,楊廷和這才曉得劉瑾的陰險和睚眥必報的個性,這以後也消停多了。
三大學士的沉默變相成為一種縱容,隨著劉瑾不斷安插親信,打擊老臣,弘治朝留下的政治班底,在經歷了和楊凌的屢次交鋒、屢次折損後,又被劉瑾明中暗裡不斷打擊,勢力愈發凋零,再也不復昔日振臂一呼群起響應的盛況了。
劉瑾笑嘻嘻地道:「說起來,還不是皇上慧眼識人,又不惜朝廷用度緊張,無論人力、財力,竭盡全力支持東南剿寇,才有這等戰果。東南平定,皇上才是首功呀!」
邱聚眼看劉瑾勢大,已完全倒向他一方,聞言忙讒笑配合道:「是呀,皇上,從洪武年間,倭國海盜就不斷來咱大明搗亂,為了這事,咱大明還持意下旨給日本國王嚴加習訓斥呢。算計著百十年下來,倭寇就沒消停過,可如今在皇上您手裡,可是吃了大虧了。」
劉瑾忽地跪倒在地:「如此百年禍患一朝靖清,真是我朝的大喜事,皇上的大武功呀。老奴恭喜吾皇、賀喜吾皇。依老奴之見,皇上應該行告廟禮,將此重大喜訊告慰歷代先皇在天之靈,再下旨將被生擒的賊首凌遲處死,以耀我大明國威……」
正德喜得合不攏嘴來,連聲道:「說的有理,說的有理,這麼大的喜訊,是該告慰例代先皇,呵呵呵,這事交給你去辦,到翰林院挑個文才好的,寫篇祭文出來,通知欽天監擇選良辰吉日,聯要焚香告天!」
劉瑾喜孜孜地磕了個頭道:「老奴遵旨。」就在這時,一個小黃門匆匆走入,向正德施禮道:「皇上,滿刺加國王蘇端媽末求見。」
正德蹙眉道:「那胖老頭兒怎麼又來了?一天跑八趟,煩不煩!」
張永陪笑道:「皇上,蘇端媽末連江山都丟了,也難怪他著急,楊大人為人沉穩,直至東南諸省基本平定,這才向皇上報捷,可是東南六省官軍大勝倭寇、水師船堅炮利的消息可是在這之前就傳進京來了,滿刺加國王聽了,自然心動,他想復國,還得*皇上您呢。」
正德神色稍霽,笑道:「他是聯的屬臣,被幾個天邊上跑來的紅毛海盜欺負了,聯自然是要替他撐腰的,只是他也忒急了些,嘮叼多了聯能不煩嗎?呵呵呵,罷了,叫他進來吧。」
小黃門躬身出去傳旨,不一會兒只見一個身著異族服裝,頭上布飾還插有漂亮的錦雞雉翎的白胖老頭兒一溜小跑地奔進房來。
他提著袍子邁步進了門兒,頭還低著看著地面,也不抬眼皮,徑直奔著那桌角跑去,「卟嗵」一下準確無比地跪倒在龍書案前,行了個五體投地大禮道:「小臣蘇端媽末參見上明天國正德大皇帝陛下,皇上萬歲萬歲!」
正德唔唔兩聲,擺手道:「起來吧起來吧,不用每回都大禮參拜的,今天又什麼事兒來見朕吶?四夷館安排的膳食住宿不合適了?」
蘇端媽末連忙叩頭道:「不不不,非常滿意,小臣十分感謝皇上的厚待。小臣是聽說大明在東南打了大勝仗,東海倭寇和盤踞多年的四大海盜已全部靖清,是以小臣特地趕來向我皇道賀。」
「呵呵呵。」正德笑著向劉瑾使了個眼色,劉瑾忙上前將滿刺加國王扶了起來,笑嘻嘻地道:「國王殿下快請起來,皇上也是剛剛收到奏報,你的消息倒很靈通。」
蘇端媽末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微微躬身道:「皇上,小臣聽說楊凌總督在江南督戰有力,大明天軍神威無敵,平定東南六省賊寇,摧枯拉朽、勢如破竹,小臣心中歡喜不禁。想那西洋紅毛番子倚仗武力,強行佔了滿刺加,如今看我大明天軍神威無敵,只要我皇開恩,派出一隊人馬,收復滿刺加還不易如反掌?小臣再次懇請吾皇出兵,助小臣國,皇上,小臣求您啦!」
蘇端媽末說到這兒不禁淚流滿面,又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正德拈了拈楊凌那份厚厚的奏摺,奏摺中提起江南六省戰事,只是簡略帶過,並未大肆炫耀自己的戰功,但是卻對滿刺加海峽的重要性詳細描述,再三提及此處對於大明的意義之所在。
正德本意中,其實並不太在意海盜佔據了滿刺加,他更在意的是蜀王造反的事。自他登基以來,修皇陵、修長城,北打韃子,南打倭寇,重建水師,國庫已極度空虛。
而天府之國不但本來就是極富裕的地方,而且幾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蜀王在藩王之中名聲最好,財力最盛,如果他真的有意謀反,這才是正德心中最忌憚的一根刺。
所以他本來屬意平倭之事一解決,立即命楊凌赴蜀,查探蜀王造反一事。而今從四川傳回的消息,蜀王一直在青羊宮養病修身,全然不見動靜,而滿刺加之事,又是早晚都要解決的。
他拉開奏摺,又將結尾那段話看了一遍:「皇上,北上遼東,非只山海關一途,西通諸悉,非只哈密衛一徑。然我大明諸藩國欲慕天顏,大明商船欲通達四海,滿刺加卻是必經之地,故滿刺加不可失。夷人野心勃勃,所圖決非滿刺加一地,若容夷人武力佔據滿刺加,則其野心勢必膨脹,南洋諸國則危矣。夷人蠶食南洋諸島後又欲何為?如今大海,東向蒼茫萬里,絕非我大明海船可以橫渡,交通萬國必取道南洋,則滿刺加咽喉之地也。咽喉扼於人手,手足再強,亦受制於人也。故滿刺加應速取,並效琉球例,永駐官兵斷蠻夷野心,促其唯取和平交易一途,茲事體大,關係長遠,臣乞陛下三思。」
「嗯……卿之所求,聯也曾再三思慮,只是當時東南戰事正緊,騰不出手來啊。如今愛卿向聯借兵,亦無不可。可是,蘇卿呀,西夷自海上來,朕派了軍隊去,夷人若畏勢逃走,待朕大軍一撤又捲土重來,那時如何?朕的兵也不能總是往而返、返而往的折騰呀。」
「這……」蘇端媽末已明正德之意,不過想想正德的話卻也在理,再說他這個國王本來就是一堆鬆散的部落共擁的國主,也沒有個強力的軍隊支撐,大明若取早就取了,如今駐兵也斷沒有奪他王位的意思。
至於分享商運利益,蘇端媽末心知肚明,大明海運通商一開,滿刺加海峽的商船將如過江之鯽,日夜不停。
這些良莠不齊、風俗不同、民風彪悍的各國各族海商,沒有一個強有力的軍隊和海關彈壓管理,勢必亂得不可收拾,隨便哪個有勢力的大海商鬧起事來,自己這個國王就得繼續跑路,同明廷合作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蘇端媽末立即跪地應承道:「南海匪患一向難清,小臣乞請皇上永駐天軍於滿刺加,驅逐海盜,海運共享,請陛下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