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迷迷瞪瞪的走出宮門,劍拔弩張的宮禁已經撒了,石文義見了他雖然悻悻然的,還要上前見禮。今日的事石文義並沒做錯,雖知他是劉瑾一黨,楊凌也陪著笑臉道了個歉。
堂堂國公爺和一個小小錦衣衛千戶道歉,灰頭土臉的石文義也算挽回了面子了。楊凌離開午門才省起高文心還在金針劉府上,連忙率眾趕回劉府。
高文心溫溫柔柔的,含著笑也不問他,直到上了車,二人同榻而坐,高文心才偎小心的觀察著他的臉道:「夫君,方才到底什麼事這麼急著離開?你……臉色不太好」。
唉!臉色能好得了嗎?永福公主……成了修緣尼姑,那尼庵還就修在西郊,進京出京怕是一定見得到,這事兒成了一塊心病,害得人家姑娘傷心欲絕,居然出家為尼,楊凌一想起來就心中難過。
他疲倦的嘆了口氣,微微側身躺倒,把頭枕在高文心溫潤柔軟的大腿上,臉頰貼著她豐聳的酥胸,低低的把今日宮中發生的一切訴說了一遍,高文心聽了也氣的俏臉發白。
女兒家愛一次,便是一世,由於她的坎坷經歷,再也沒有人比她更重視這樣的感情,黯家竟干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如果真的名份已定,那個黯夜卻突然病死,讓人家永福公主怎麼辦?以自家相公重情重義的性子,怕是要難過一輩子了。
高文心輕輕嘆息一聲,撫著楊凌的臉頰,柔聲道:「別煩心了,好在吉人天相,相公不是及時搶回了婚書嗎?雖說公主面子上不大好看,總算沒有鑄成大錯,再選一位駙馬就是了。
她低下頭來,翹起柔軟的櫻唇,在楊凌額頭溫柔的一吻,低笑道:「一團絲綢,吞了就吞了,沒甚大礙的。先帝的墨寶還供在咱家裡,當個皇上的墨寶又讓你揣回來了,夫君肚裡的墨水,是皇上賜的,還不開心?呵呵呵」
楊凌長嘆一聲道:「若只是揣回皇上一份墨寶那也罷了,我把永福公主也揣回來了」。
高文心格格的笑聲嘎然而止,眼晴瞪得老大,吃吃地道:「公……公主?」
楊凌見她嚇的花容失色,不由「噗嗤」一笑,妻妾之中只有高文心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官宦世家,所以對於皇權的敬畏也最重。
楊凌不忍再嚇她,輕輕在她鼻尖上颳了一下,可是想起永福,他臉上又湧起一片愁雲,說道:「是啊。永福公主聽說給她大張旗鼓挑選的駙馬竟是個隨時會斃命的病癆子,又怕又怒,竟……竟要出家為尼……」。
「對了!」楊凌忽的張開眼睛,握住她的手道:「皇上準備在西郊擇地蓋一座尼庵,由永福公主任庵主,帶髮修行,待修持有道、佛心安定之後再正式剃度。文心吶,如果就此害了公主一生,相公永遠也不會快樂了。
反正都在西郊,離的應該也不太遠,平素沒事的時候,你和幼娘幾個人就裝作敬香禮佛的信徒,去庵中陪陪她吧。最好……最好多聊聊紅塵間的幸福美好,讓公主塵心難靜。說不定過一兩年她氣消了會回心轉意,還俗回宮呢」。
「好!」高文心體貼的道:「莫說離的不遠,就是離的再遠,為了夫君我也會去,總要勸得公主回頭才是,既是彌補咱家的過失,也算積份功德」。
說著話兒、車馬已到了高老莊威國公府,前邊大棒槌高聲喝道:「國公爺,咱們到家了」。
楊凌『嗯』了一聲,他這片刻的功夫,已想出許多的歪門斜道,公主才十六歲而已,能有什麼定見?玉堂春和雪裡梅那可是一對專會勾魂的狐狸精,紅男綠女的愛情故事知道的也多,如果公主真出了家,便把她們兩個也派去,就算她永福住進了蟾宮,也得把這小尼姑勾搭的思凡下界。
這樣一想,他心中輕鬆起來,忽起戲弄之心,起身時屈指在高文心的酥胸上倏地一彈。高文心酥胸挺拔,**是水蜜桃型,乳珠極易尋找,這一下彈個正著,高文心一個激靈,忍不住羞嗔的打了他一下。
楊凌呵呵一笑,掀開轎簾站在車轅上,正要跳下地去,忽然發覺家門廣場前隔著小河渠那一大片廣闊的田地上有不少人正在忙忙碌碌。楊凌有點莫名其妙,大冬天的這是誰家下地幹活呢?能幹什麼吶?
楊凌手搭涼蓬看了一陣兒,忽然發覺那些人個個身著長袍,有一個藍袍的站在田埂上比比劃劃,分明是一副宮中太監打扮,楊凌更加驚奇了,忙對迎出門來的高總管道:「管家,對面在幹嘛呢?」
大冬天的北方人家沒事兒很少出門,高管家也不知端詳,楊凌想想不放心,便道:「管家,你先陪夫人回去,我去瞧個明白!」
高文心放心不下,她不肯回府,也陪在楊凌身邊,一行人率著十多個家將翻過河溝,走上田埂,只聽那藍袍太監服的人正在那兒嚷:「對,對,那個地方挖個水池,栽點荷花養點金魚兒,這一片兒記得堆座山出來,假山旁邊要搭個鞦韆。一個哪兒行呀,搭四個鞦韆。東邊?東邊那一片全栽上草,得留出個跑馬場吶」。
楊凌很威嚴的咳嗽一聲,那人回過頭來,瞧清了楊凌模樣,忽然哎喲一聲驚叫,喜孜孜的迎上來道:「楊大人……不不不。威國公,呵呵,咱家給威國公爺見禮。哎呀……這遠親不如近鄰吶,以後還請國公爺多多關照」。
楊凌一瞧,竟是八虎之一的高鳳,不禁詫然道:」高公公?你……你要在這裡起宅子?」
高鳳是八虎之一,可是這一兩年的交往。楊凌漸漸發覺高鳳在八虎之中還是不錯的,這人做事比較低調,他也貪財。但是貪而有度,而且並不怎麼愛好權力,和楊凌、劉瑾都沒利害衝突,雖說受著皇上寵信,可是因為身體不好,今年已經兩次請求退職養老了,所以楊凌對他觀感還是很好的。
他知道宮中的大太監都有錢,在京里也都置有豪華的私宅,想不到高鳳居然買了威國公府對面的田地蓋院子。
不誰料高鳳一聽,笑眯眯的道:「國公爺見笑了,咱家哪買得起這麼大塊地來置園子吶?呵呵,這裡是要蓋幢白衣庵的……永福公主殿下帶髮修行,這風水上佳的吉宅土地,就選在這兒了」。
下頜『喀』的一下差點兒掉下來,楊凌目瞪口呆的道:「公主殿下出家,這……庵堂就選在這兒了?」
「對呀!」高鳳理直氣壯的道:「這裡風水好呀。西邊是內廠,安全,對面是國公爺的府邸,般配,東面是進京城的官道,方便,背*三嶺迎珠的山脈,風水好,您看咱家選的這地方怎麼樣?」
楊凌跟牙疼似的滋溜兩下,還沒等說話,側面跑過來一個小學徒:「公公,公公,東面那一片蓋什麼?師傅請公公示下,回去好繪圖紙」。
高鳳瞄了兩眼道:「那一片兒呀。那一片啥也不蓋,挖!挖個幾畝地的大坑出來,引上水栽上荷花,中間修個亭子,公主還喜歡划船呢。對了,挖出的土運到西邊,堆個小山出來。」
楊凌的眼珠子都鼓出來了,高鳳還在那比比劃劃:「咱家差點忘啦,整個宅基還得往後退出一畝地去,前邊留個大場院,鋪上青石板,好停車馬。門樓前邊的獅子加上石座三人高呢,占的地方也不小,可別忘嘍」。
「喀!」楊凌剛合上的下巴差點又掉下來:前邊是魚池假山,還有鞦韆,西邊跑馬場,東邊人工湖,這……這是白衣庵吶還是白衣公園?」
楊凌乾笑兩聲道:「這白衣庵……規模還真不小」。
「是呀是呀」,高鳳眉開眼笑,惦起腳尖指著遠處道:「國公爺,你看到那四棵樹了么?這庵是在田地上蓋的,裡邊沒樹可不好看,那四棵樹的方向正是北邊,多植些樹還能防風沙。
咱家準備在那兒植上七八畝林子,什麼垂梅白榆龍爪槐,水杉雲杉梧桐樹,還有紫藏紅楓銀杏、紫玉蘭什麼的。
嗯……中間再引條河,嗨嗨,讓這樹呀,一年四季都有常青的,就是那些冬天落葉的,只要一配上松桂、冰桂、霧凇啥的也好看,再和雪景、水景、小亭假山一搭配,人間仙境一樣,皇上說了,就照皇家園林的規模整」。
楊凌吃了一驚:「好大的規模,這筆錢可不少啊,說了半天全是園林,正中間這房子還沒蓋呢,另外……邊上栽七八畝林子?這宅子到底多大啊?」
他顛著腳尖兒看了半天,疑感的問道:「我說高公公,你說的四棵樹在哪兒呢,我怎麼看不見」。
「那不是?就那兒,您咋就看不見呢?我剛剛從那邊騎馬兜回,喔……下午日頭偏西,離遠了瞧不清楚」
「…………」
「皇上……真是疼愛公主呀!這得花多少錢吶!」
「可不是嘛,皇上說長兄如父,他不照顧妹妹誰照顧呀?呵呵呵,不過這錢可不是皇上出的,不是說您拿嗎?」
「啊?……」
「這地我已經圈起來了。皇家徵用,地產按官價再加四成,過完大年就付賬。咱家以國公爺的名義已經給地主打了欠條了」。
高文心吃了一驚,也硬不上發傻的相公了,慌忙問道:「什麼?要我家拿,那得多少銀子?」
高鳳看了她一眼,一瞧裝扮忙施禮道:「這位是國公夫人吧。咱家失禮了,銀子不多,才七千四百兩」。
「哦!」高文心剛剛放下心來,高鳳緊接著又跟了一句:「這是地價,至於栽林子、挖池子,買太湖石、蓋宅院樓閣那些得等工匠師傅匡算出大概價碼才能知道」。
高文心頓時花容夫色,楊凌眼神發直,怔了半晌忽然扭頭道:「文心,你先回府吧,我得馬上回城裡一趟」、
高文心奇怪的道:「又去城裡?夫君還有什麼事兒沒辦嗎?」
楊凌嗓音乾巴巴的道:「皇上把查抄黯家財產、查辦黯家貪污一事交給我辦。說是查抄來的銀子用來蓋尼庵,我……我得馬上去找劉公公辦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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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這是蓋尼庵嗎?永福公主是出家呀還是渡假?這根本就是特大號的皇家別苑嘛!」
成綺韻也急了,她可沒拿自己當外人,楊凌的就是她的,她的就是楊凌的,內廠賺的錢雖多,楊凌可沒拿進自己宅子里。
楊凌交給她運作的大筆銀兩要用來開發海外市場;要用來開闢利用軍驛渠道架設的新的商業沫通渠道:要投入遼東、西域安插的大批眼線經費;要重新安排脫離內廠後的各股勢力,手頭上並不寬綽。
成綺韻眼珠轉了轉,忽問道:「永福公主出家,任白衣庵主,這位皇家尼姑法號叫什麼來著?我剛剛沒往心裡去。」
楚玲答道:「修緣」。
「修緣?」成綺韻重複了一遍,沉吟著在房中踱了一陣兒,眼底忽的掠過一絲瞭然。
她坐回椅邊,閉上雙眼,暗暗把種種不合情理之處重新釐清一遍,結合自己收到的種種消息,終於確定自己沒有判斷錯誤,成綺韻臉上不禁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氣。
嗯。這樣一來,房子一蓋得用幾百年呢,該花的就得花。現在的國公府是在高太醫府邸的基礎上改建的。原來瞧著不小,做了國公這宅院就不夠看了。現在不斷在後院加建新的房舍,規划上受到局限,一點都不氣派,根本不符合一個國公爺的身份。
呵呵……,她要蓋就蓋吧,就算抄來的銀子不夠,需要我們府上貼補一些,那也說的過去,反正早晚還是我們家的。
成綺韻想到這裡微微一笑,說道:「嗯,知道了,大人這幾日要查抄黯府、給公主蓋『尼庵』,京里應該沒什麼大事了」。
楚玲好奇的看著成綺韻,剛才還氣急敗壞的好象被人抄了家,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又滿面春風了?小姐的心思豈止是男人猜不透,就是女人,而且是相處多年的姐妹,還是猜不透啊。
「紅娘子那邊一直沒有消息了?」成綺韻懶洋洋的剔著指甲,頭也不抬的問。
「是的小姐,要一直追蹤一個人真是挺難的,加上她身手又好,咱們的人分六批前後監視,可是到了青州,她從一家綢緞鋪子後門穿過去,接連閃過三條衚衕,便不見蹤影了,咱們的人在青州動用了許多狐社鼠,也沒打聽到她一點消息」。
成綺韻的一雙熏眉蹙了起來:「周德安領了兵部的印信將令,已經南下赴任了,他自己武藝極高,得到錦衣衛的警告後更加小心,特意隨同南下的稅船官兵同行,聰明人就不該這時想找什麼機會下手。
可是……周德安還沒離開京城。誰也不知道他用什麼方式赴任時,紅娘子就已經去山東了,難道她未卜先知,早知道沒有機會動手?」
成綺韻輕輕捏著纖美的下巴,狡黠的道:「她說……要把天捅個大窟窿讓大人去補,哼!我倒想知道這種笨女人能幹得出什麼大事!我們也去山東,她不會丟下殺父仇人不管跑到那兒閑逛的,除非是會情郎。可她那位情哥哥正在北京城忙著撈銀子蓋新房,可不在青州住,這事兒一定有鬼!我們跟去瞧瞧!」
楚玲俏皮的翻了個白眼兒:「人家有鬼你就沒鬼了?說到底。還不是對楊大人那句『我從來沒有主動追過女人,你是頭一個』耿耿於懷?唉!小姐再了不起,終究是女人,一吃起醋來,旁的就顧不了了」。
成綺韻似乎察覺了她的想法,一對魅惑的驚人的美眸危險的眯了起來,紅唇里露出一排細白的貝齒:「玲兒,想什麼呢?」
「啊!沒有!小婢是在想……楚燕姐那邊一直沒什麼消息,要不要派人過問一下?」
「不必,楚燕的心眼比你多,阿德妮更不是省油的燈,再說她倆上邊還有個馬憐兒,那更是修鍊千年的九尾狐狸精。何況她們三人負責的主要是江南半壁的商務,有吳濟淵、徐經這些商場老將扶助,又有谷公公、錢鎮撫使、閔大人、韓持軍這些官吏,還能有什麼事?」
楚玲不服氣的道:「小姐老誇那個馬憐兒厲害。我倒看不出除了美貌,她厲害在哪兒,有什麼本事手段,哼,若論才幹能力,不用小姐出面,就是小婢,自信也比她強!」
成綺韻莞爾道:「你看不出她的厲害,那才是真的厲害。你善於謀事。可為人中傑,馬憐兒善於馭人,乃是人上人。真正的馭人術,就是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叫你感覺不出,卻不知不覺地入殼其中,那才是大本事。
論相貌,憐兒在大人的妻妾之中姿色第一,就是我,也未必及得上她,可是大人的妻妾之中,她卻是最可憐的一個。她已許身於大人,為了大人的名聲,卻要默默無聞的待在江南,既沒有名份,也沒有大人的照料,甚至生孩子時大人也不在身邊。
現在大人謀於劉瑾,更不敢脫身去探望她,她卻無怨無悔,連片言隻語的抱怨都沒有,你以為馬憐兒是那種規規矩矩的善男信女么?嘿!也不看看大人是什麼脾氣心性兒,嘴上不說,心裡早覺得虧欠的她無窮無盡了。
你等著吧,不管誰平妻誰侍妾,將來進了楊府的門兒,除了大夫人,再沒一個能壓過她在楊大人心中的位置!還有大人的長女,會叫爹爹了才見得著父親,大人得怎麼疼她來彌補一個父親的愧疚?呵呵,受兩年相思之苦,換來一生愛寵無限,值!換做是我,我也忍得!」[天堂之吻手打]
楚玲咋舌道:「好厲害!她……真的是人見人憐,我都覺得大人狠心,雖說百事纏身沒有辦法,可是對這樣一位絕色佳人也太過不公了,她卻甘之若飴,原來……原來……,不過還是小姐厲害,也只有你看得出來」。
成荷韻笑道:「說她高明就高明在這兒了,你看出又怎麼樣?苦她確實受了,罪也確實遭了,誰敢對大人說這些話那就是,那就是挑撥離間,你看得出也沒辦法,你說高明不高明?
不過馬憐兒確實愛大人至深,想擁有大人的深情和對自己子女的寵愛也無可厚非,一開始人人嫌我,只有憐兒鼓勵我嫁給大人,就是因為她深愛著大人,知道我對大人的幫助。大人家大業大,需要幾個得力的內助,我也很欣賞她的能力和心計呢」。
成綺韻說罷,幽幽一嘆,醋味兒又上來了:「可惜呀,本事再大,也不及運氣好。無論是她,還是我,費盡了心機,用盡了手段,還不是為了多得到一些大人的憐惜?看看人家紅娘子多大的本事,一見了大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動不動就拔劍相向,大人還上趕著追她!
哼!走吧。大人在京里查抄個黯家而已,這一陣子不會有什麼大事了,趁這機會咱們去青州,我看她紅娘子誇下海口,到底要捅個什麼窟窿讓咱們大人去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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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十幾天就要過年了,李大學士己告了假,要返鄉探親呢。皇上准了,這一來一回,得開春才能回來。」
「嗯。李大學士倒想得開,現在劉瑾獨擅朝綱,他裝聾作啞也就罷了,現在劉瑾對官吏來了個大整頓。李大人居然要回鄉探親,他就不怕回京時整個京師百官已面目全非,再也無法『收拾舊山河』么?」楊凌接過焦芳遞過的香茗,眉尖一挑道。
臨近年底了。百姓們換新衣、換新帽,清掃房屋準備過大年,劉瑾也在忙,忙得日理萬機,連過年都顧不上了,他內廷外廷的跑,事必躬親,忙著洗唰唰』、『洗唰唰』,清理官員班底兒。
焦芳微微一笑。目光閃爍了一下。有關公主的情事,他還是決定閉口不言靜觀其變。楊凌從政,從來就是走偏門,這會為了出險著除掉劉瑾,偏鋒走的太遠,縱可一擊幹掉劉瑾,也會給自己帶來許多官場上的後患,至少他不能明正言順的參予政事了。
那麼他要倚*的,主要就是皇帝的信任。以及想辦法成為一個大的利益團體的代表人,從而對朝政產生絕對的影響力。這樣實權不受影響、而且隱居於幕後。進可攻、退可守,永遠沒有在政壇上受人攻訐的可能。
古往今來,這樣的幕後政壇大佬有的是,但是僅*皇上的信任未免危險,這就需要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唯他馬首是瞻,共同作用、對帝、對朝政、對官員產生不形於色、卻十分巨大的影響。
楊凌現在擁有皇帝的信任,在軍中和地方擁有一大批擁護者和提拔起來的要員,升任國公退出政壇後同威國公、惠國公、康平候等人交往密切,已成為功臣勛卿們在朝廷里的利益代表。
如果他能娶了公主……,那麼壽寧候、建昌候、夏國丈這些皇親國戚也很容易把他引為自己人,這些人的能量匯合在一起,絕對是不可小覷的一股力量。只要這樁婚姻締結了,對於楊凌在朝中的地位和後續政治影響,自然會隨之產生相應的變化。但楊凌不是那種為了權力不擇手段的人,如果說出來恐怕反而適得其反,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焦芳坐回座位,端起自己的茶,輕輕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葉,眯起眼道:「楊廷和大學士私下對我說,四川查怔、證謀刺欽差一案迄今沒有結局,實在有失朝廷體面,他準備過兩天告假還鄉,一則看望老父,二則督察此案」。
楊凌一怔,開始覺得不簡單了,他沉吟一下道:「搞什麼名堂?這兩位大學士怎麼象商量好了似的?其中一定有鬼!」
焦芳呵呵的笑了,他捻著鬍子道:「國公,今年的官吏考核又改了名堂啦。劉瑾向皇上進言,改變了京官六年、外官三年考察一次的制度,准許吏部不定期考核。吏部是張彩管著,張彩是劉瑾的心腹,他的目的還用問么?
這是要時時刻刻掐著百官的脖子,只要你不跟著我走,我馬上就可以查你,找你的毛病讓你滾蛋!這一條厲害呀,以前不服劉瑾的官兒,沒到考核之期,劉瑾也沒辦法一手遮天,現在好啦,隨時可以下套整治,京城裡請派一流、還有沒錢賄賂劉瑾的人,天天找我們三人訴苦,過年了,他們還不躲個清閑?」
楊凌蹙了蹙眉,失望的道:「李東陽、楊廷和,他們也向劉瑾低頭了?唉!原本極有節氣的官員……」
楊凌搖了搖頭,焦芳探近了腦袋低聲道:「國公,怕是國公的欲擒故縱之計已被李東陽看出端倪來了,楊廷和是他引進內閣的。他要避風頭,能不告訴楊廷和嗎?我看,國公也該逐步展開反擊了。
雖說有盧士傑在劉瑾身邊照應,能幫著國公打馬虎眼,但是劉瑾手下的能人也不少,李東陽看得出,早晚他們也看得出。而且內廠已經落在劉瑾手中,眼看著年底了,王侯公卿、勛臣貴戚。到時候蜂擁到內廠分紅,劉瑾必然知道著了國公的道兒。
國公安排巧妙,他應該以為這是國公在交權之前心有不甘,趁機貪墨了一把、不過也難保不會因此疑心國公另有隱藏。如果他敢翻臉追查,國公就要陷入被動。所以……現在該是大人在官場上重新亮相,給大家一個訊號的時候了」。
楊凌沉吟道:「劉瑾的罪狀還不夠份量扳倒他,我提前露面會不會引起他的警覺?」
焦芳呵呵一笑,撫須道:「就是罪證份量不夠,所以楊廷和兩個人精才溜之乎也。內閣不能一個人也沒有,門下只好留守,可是只剩下我一個人,劉瑾就毫無顧忌了」。
楊凌苦笑道:「那又怎麼樣?查抄個黯府而已,大不了再查查臟罰庫貪污的事兒,前後幾天就交了差,恐怕那時劉瑾對官員的大請洗還沒結束呢」。
焦芳老謀深算的道:「不不不。這差使不能交,國公現在是要在朝廷插回一隻腳,以便見機行事,隨時可以把這隻腳抽回來,需要的時候也得一步就能邁進去。
國公能干政,可是欽差能呀,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上本參政。所以欽差這個職務打死也不交。皇上不是讓您查黯府嗎?那就查,抄了黯府查臟罰庫,臟罰庫查完……黯家有沒有把貪臟枉法的錢運往老宅呢?聽說他在老家霸州置辦著千頃良田。怎麼能夠放過,大人過了年就招搖出京再去查霸州……」。
「霸州?鶯兒的家……」,楊凌心旌一陣搖動。胸腔內跳的飛快:「去了霸州會不會遇到紅娘子,她不會……再一次拔劍相向吧?我的跟丟了。正好去霸州,查查她到底要做什麼」。
想到這裡,楊凌欣然點了點頭:「焦閣老所言甚是,只要拖得慢些,怎麼也得幾個月時間,這段時間劉瑾得意忘形,必然可以給我們創造不少機會,又不會淡沒我在官場的身影」。
焦芳笑道:「正是,劉瑾在京城裡不斷幹些倒行逆施的事,要引白天怒人怨、伏法就誅,就算有老天照應,這時機正常情形下也得等上五七八年。
可是現在李、楊離京,故意給劉瑾騰出了地方,讓他加快速度往院子裡邊堆柴禾。盧士傑和張冕那個狂生再不斷住上邊澆著油,想找個火星兒還不容易?時機成熟,大人就是那刮進院子的一股狂風,風吹鼓火,大火焚城,這隻橫行的螃蟹焉能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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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凌的車駕到了劉瑾門前,剛剛走出暖轎,就見張永憤憤然的走了出來,楊凌不由笑道:「張公公?呵呵,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楊凌一邊拱手上前,一邊急急思忖:「張永來幹什麼了?這人不象劉瑾那麼攬權,可是卻特別在乎自己到手的權力,最討厭別人指手劃腳,越過他去指揮他的部下,換句括說就是自尊心特彆強的那種人。劉瑾這人飛揚跋扈,自覺得掌管著三廠一衛,又偏偏喜歡越過張永直接對他的部屬下今,結果搞的兩人勢同水火,一向勢不兩立的情形,難道他現在也畏於劉瑾聲威,向他投降了?」
張永看見是楊凌,神色這才緩和了些,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原來是威國公爺,唉!公爺現在享請福啦,咱家的身份,平素也不好上門拜望,還真是有些日子沒見了」。
楊凌往他身後瞧瞧,奇道:「怎麼?劉公公不在家?怎麼……沒送你出門兒呢?」
張永一聽,老臉騰的一下紅了,尖酸的道:「呵呵,送我?人家現在是什麼身分,滿城公卿見了他都得畢恭畢敬的,我張永在他劉瑾眼裡就是個屁!」
楊凌一聽:「很好!這倆貨,能合得來才怪」。
楊凌忙把張永拉到一邊,勸和道:「噯,可別這麼說,張公公在朝中德高望重,有幾個人敢不敬佩呀?吳公公病逝,把七裏海等幾處在田繳還朝廷、皇上沒有還給戶部,卻詔令由你管業,這是多大的恩寵?
您外邊掌著京營,裡邊管著御馬監,乾清宮、御用監諸事都歸您管。還提督尚膳、尚衣、豹房、南海子等十多處的公事,內廷之中,您是兼職最多的內臣。誰敢不敬呀?」
張永被他一誇,腰桿兒不由挺了起來,是這麼個理兒呀,皇上對自己的寵信可不弱於劉瑾吶,我跟他低聲下氣的幹什麼?
張永笑容滿面的道:「哪裡哪裡,那是皇上看得起咱,呵呵。國公爺賞臉吶,多日不見了,去咱家府上喝幾杯如何?」
楊凌趁機說道:「哎呀,今兒可太晚了,改天吧,皇上讓我查辦黯夜家騙取皇親、貪污財產的事兒,我得和劉公公去交辦一下」。
張永聽了便道:「哦,既如此,那就不打猶國公爺公幹了。不過……就怕國公爺現在接手,也抄不到什麼了,劉瑾抄家跟狗啃骨頭似的。連點碴兒都不會剩」。
楊凌一笑道:「呵呵,我也只是奉了皇命辦皇差罷了,也沒打算從中撈一手,對了,張公公今兒來是什麼事呀?」
張永悻悻的道:「別提了,咱家侍候皇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我這輩子是沒什麼指望了,就找牟斌話動了一下,給我大哥、小弟調進了錦衣衛。我大哥是個老實本份人,辦事能力確實有限,就安排了個副千戶。我小弟可是白幼練武又通文墨,委了個指揮僉事,掌錦衣衛本衛堂上的事兒。
你說我礙著劉瑾什麼事了?娘的,非要把我兄弟給撤職不可,官可以不做,可我丟不起這人!今天找他理論,那副德性,爺們恨不得一腳踹他個跟頭,說的冠冕堂皇,還不是想把那個指揮僉事事給楊玉、石文義他們留著?嘿嘿嘿,可牟提督跟咱爺們關係鐵,我就是不讓位、我氣死他個老狗!
楊凌聽的啼笑皆非,他正欲再勸,一個主意忽的湧上心頭,楊凌便哈哈笑道:「我當多大點事兒,當初都是一塊兒侍候太子出來的人,用得著鬧這麼僵嗎?就算你硬攔著不讓位,劉公公畢竟是三廠一衛的大首領,以後你的兄弟日子能好過么?
要不這麼著吧,高鳳正在我家對面蓋房子呢,他和劉瑾還有其他幾位關係都不錯,我讓他出面,大用現在江南來不了,讓高鳳把其他七個人全約齊了,老兄弟了嘛,見見面兒,擺頓酒說合說合,能不鬧開還是別鬧開的好」。
張永一聽甚是威激、,忙拱手道:「國公爺身份崇高,對咱這舊友還是一如既往,爺們旁地不懂,就是懂個義氣,有用得著兄弟的事兒您儘管開口,那……這事就麻煩您了」。
「呵呵,客氣什麼,公公走好,我先去見見劉瑾,把差使辦了」,楊凌心裡有點慚愧,這位張大哥怕是又要丟回人了,劉瑾現在什麼權勢?風頭之勁,一時無倆,他早把其餘七虎全視做奴才,越是人聚齊了他越要掙這個臉面、這個身份、這個氣派,他肯鬆口?
為什麼要換人,還偏要換後台這麼硬的人,沖著的就是他張永。京營大軍總管和錦衣衛提督用的人他劉瑾都想撤就撤,想換就換,那是什麼意思?
京營的將領和錦家衛的官吏只要想陞官的、想保官的就得馬上扔了張永和牟斌,去抱劉瑾的大腿。可憐的張永,剛碰了一鼻子灰,又得再丟一回臉。
不過劉瑾撅了七虎這個面子,就能讓他們認請自己現在的地位,這些人沒有一個善類,幾乎個個小心眼兒,關係的裂縫一旦產生,找裂縫的蒼蠅就會湊上去『壞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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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瑾走在三大殿之間,還有三天就過年了,到處張燈結綵。可就是有點冷清。也是的,百官都封印封衙休了大假啦,皇上不在宮裡。太皇太后又病著,還能熱鬧到哪兒去。
前方忽看到幾個小黃門從文淵閣里出來,劉瑾站住身子喚道:「這是忙什麼吶?內閣又不用貼封條,有沒有要緊的奏摺呀?」
幾個小黃門一見劉瑾動問,急忙上前磕頭:「回公公,過著大年呢,沒什麼大事兒。小的們就是洒掃一下」。
劉瑾「嗯」了一聲,剛剛舉步要走,想了想卻腳下一轉,拐進文淵閣去了。這地方常來,可是……今天有種他才是主人的威覺,那滋味兒,不一樣啊。
和煦的陽光灑進來,劉瑾輕輕撫摸著內閣首輔李東陽辦公用的那張烏沉發滑、光亮如鏡的桌子,然後得志意滿的繞過去,在那張黃梨木的大椅上舒舒服服的坐下來,眼睛微微一眯。
靜日生香,年末的冬陽從天窗映下來,屋子裡暖烘烘的,一派祥和氣氛。李東陽回老家了,楊廷和也嚇跑了,焦芳那老混蛋說是頭疼腦熱,也不敢露面了。
環顧左右,一個調皮搗蛋的都沒了。劉瑾不禁『噗吃』一下笑出聲來。
和咱家作對,那咱家就整你。七八品的官兒,管著一共十來個人。還排擠人搞一言堂呢,和我劉瑾過不去。還留著你不成?
最可樂的是楊凌,楊凌啊楊凌,一直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嘿嘿,一朝翻了船,再翻身就難嘍,堂堂國公爺,為了贖罪給公主蓋尼庵,窮餿餿的也不嫌掉價兒,追銀子追到霸州黯家老宅去了,這倒霧孩子,可憐吶。
看宮城內外,唯余劉瑾,朝廷上下,盡出我門。曹操?曹操還說過「今天下英榷,惟使君與操耳」呢,我劉瑾比他強多啦,我想煮酒……誰配跟我煮呀?呵呵呵……
劉瑾正美著呢,一個小黃門匆匆跑進來,一見劉瑾便道:「哎喲,公公您果然在這,這有封請柬,是給公公您的」。
「請柬?誰那麼大本事,送請柬都送宮裡來啦?」劉瑾好奇的接過一瞧:「喲,熟人,還都是熟人,魏彬、張永、馬永成、高鳳、邱聚、羅祥,除了老谷全齊了」。
劉瑾屈指彈彈貼子:「唉呀,都是老熟人了,喝頓酒兒還鄭重其事有板有眼的,這是擺的什麼宴吶?」
劉瑾目光一閃,微微笑了:「不管什麼宴,都是爺說了算!八虎?你們也配跟咱家齊名,應該……應該叫七狼一虎才對!這兒正想煮酒呢,就有人煮好了酒給送來了,哎呀,舒坦。呵呵呵……」。
劉瑾丟下貼子,屁股往椅子里蹭了蹭,*在椅子背上,輕輕拍拍扶手,一雙腿倏地一下架到了桌子上。
唯我獨尊吶……,這種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