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呼嘯,待得雁回再睜開眼的時候,她便已經脫離了那黑暗的環境,出了那山洞。
白日當空,周遭一片大亮,然而轟鳴聲卻不絕於耳。雁迴轉頭一看,這湖中的山正在慢慢坍塌。
巨大的山石從山上滾下砸在湖裡,混著一聲聲雷鳴似的悶響捲起湖中暗流激涌,將本來清澈的湖水徹底攪成一片泥潭。
她此時只是出了山洞,依舊站在這山體之上,她不過耽誤這一會兒時間,便有石塊要砸在她身上,雁回不敢再停留,腳下聚氣,騰飛而起,然而她現在到底是氣虛體弱,不過低低的飛了一段距離便撲騰到了湖水裡。
在湖中好一番掙扎,雁回才拖著一身泥水,狼狽的爬上了岸。
她在岸邊趴著咳了好一會兒才捂著肩頭坐下來,大口喘著粗氣,望著那方還在滾落巨石的大山,然後咧了咧嘴。
一想到這千年妖龍傻眼的神情,雁回就忍不住感覺到開心。
她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聽命與別人的人。
雁回壞心眼的暗自竊喜了一陣,忽聞那方傳來一聲極低沉的轟鳴。整個大地一顫,連坐在這岸邊的雁回也感覺到了大地的顫抖,緊接著還在拍打雁回腳踝的湖水猛地向下退去。
雁回一愣,心知不妙,連忙捂著心口往坡上跑了一段路,待得上了高地,再一回頭,但見那方塵那方似有一個巨大的漩渦,將整個湖的湖水都吸卷過去。
不久,但聽又是一聲轟鳴,湖中山整個坍塌而下,沉入湖底。在塵土飛揚的同時,被吸卷而去的湖水又被垮塌的山體擠壓而出,成橫掃千軍之勢往岸邊湧來。
還好雁回現在已經跑到了高處,否則被這樣的浪潮捲入,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而不用想,現在還在那山體之中的妖龍恐怕也是……
雁回皺了眉頭,方才在那妖龍面前放話雖然放得狠,但若是這妖龍死了,那棲雲真人這事恐怕還真是不好解釋了……
而且現在仔細一想,在那山洞中時,天曜對她說的那些話,巨大月亮,滿山大雪還有那舉劍的人影,一切都與她的夢境相符……
要說妖龍在她身上施加了什麼咒術吧,也不可能。
先前她沒有法力,那個妖龍說在她吃的饅頭裡下了咒術,所以她每天都要吃饅頭才不至於暴斃而亡。她當時信了。但現在她法術一恢復,在體內輕輕鬆鬆的一探,雁回便知道了那混賬妖怪根本就是在睜著眼睛瞎扯淡。
什麼爆體而亡,他根本就沒有那麼大的力量施用這樣的咒術。
雖然這妖龍確實是給她施加了咒術,然而卻不過是一個追蹤她行蹤的微小咒術罷了。她中咒時日太長,一時半會兒解不了也無所謂,反正於身體無礙。
不過話說回來,那混賬妖怪說話還真是永遠的真假參半。
雁回花了一小部分心思去唾棄天曜和當時受騙的自己。另外的心思則繼續思考她為什麼會夢見天曜經歷過的事情上面。
難不成,她和這妖龍還有些不可說的關係不成?
簡直不可能,幼時的記憶雁回一點也沒忘,她娘死得早,是酒鬼爹有一口沒一口的養大了她,在那小村莊里過像男孩子一樣跑來跑去的日子她依舊能記得起。
後來她被凌霄收了徒,去辰星山做弟子的歲月,和凌霄相處的時間更是她心頭的寶,每一天都細節都細細收藏不敢網。
她到底是怎麼會和這妖龍扯上關係的呢……
而她和這妖龍既有關係,若是這妖龍死了,會不會對她也有什麼……
「雁回!」遠處傳來一道男聲的呼喚。
雁回一轉頭,忽見那蛇妖撐著木筏,順著水流激蕩而來的力量飛快的向她這方靠近,蛇妖將木筏在激流當中撐得極穩,一看便是用法力護著的。
在蛇妖的身後還坐著棲雲真人和……
看見躺在木筏上挺屍的那人,雁回的臉不由自主的黑了一瞬,
雖然剛才思考了許多這妖龍死掉了的壞處,但看見他現在真的安然的活著出來,雁回依舊覺得心裡蠻塞塞的。
在木筏即將撞上岸之時,蛇妖倏爾化為原型,將棲雲真人與天曜一卷,穩穩的帶到了岸上,然後又變了回來。
「你怎麼找到他的。」看見昏迷不醒的倒在地上的人,雁回語氣很不好,「還是,他是怎麼自己爬出來的?」
「你不是與他一起走的嗎?」蛇妖反問,但見雁回捂著胸口,一身狼狽,愣了愣,「我先前一直在入口守著,但後來發現結界的力量弱了很多,緊接著洞口便落下來大石將結界入口封死了,我本想撐著木筏在周遭再尋尋別的出入口,但落石滾滾,我帶著棲雲,不敢靠山體太近,便撐著木筏走遠了些。方才山體將塌未塌之際,我依舊未見你二人出來,便想著先帶棲雲離開,未曾想,卻在這時看見了不知怎的竟漂在水面上的天曜。這便帶他一到過來了。」
蛇妖皺眉:「你既然能出得來陣法,卻為何不將天曜帶著?」
雁回聽了這話「呵呵」一笑,「我沒親手弄死他已經算很對得起人性這種東西了。」
蛇妖微微一愣,心知兩人定是在洞內發生了什麼不痛快,也不追問,只道:「此處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先回村子裡吧。天曜的傷也需要治療。」
雁回捂著心口冷笑:「他能有什麼傷。」說完,她目光在天曜身上一掃,這才看見他背上的粗布衣裳還在慢慢滲出血來。
雁回這才想起,這個妖龍昨天為了保護她背上是受了傷的。
雁回牙關一緊,天曜一直讓她吃虧,她心中確實是充滿了憤恨,但到底昨日他是捨命救過她,不管是不是為了他別的什麼算計,但救命一事也是事實。
雁回便忍住了踩他兩腳傷口的想法。雁回一扭頭,不再看地上的天曜:「先回去吧,先前他說是已經找到了自己要的東西了,治療棲雲真人理當沒有問題。」
言罷雁迴轉頭看棲雲真人,這次棲雲真人也依舊盯著雁回,目光灼灼,卻並沒有開口罵她了。
雁回並沒多想,只轉了身在前面帶路,蛇妖便扛了天曜,幾人一同往村莊的方向走。
天曜昏迷成了這副德行,肯定是不能當著村人的面大搖大擺的往蕭老太的院子裡面扛的。是以四人先回了蛇妖在這村莊里的家。
是個僻靜的角落,蛇妖附的這個身體本是個獵人,住得比較偏,與村裡人來往也少,素日也沒什麼人往這個方向走。
穩妥的放下了天曜,蛇妖看著天曜的後背皺了眉頭:「傷口估計完全裂開了,又泡了水,情況不太妙。」
雁回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提了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聞言轉頭去看趴在床榻上的天曜。
那張漂亮的臉上早就沒了人色,頭髮還濕噠噠的搭在臉上,襯得他無比脆弱又狼狽,然而那始終緊咬的牙關卻一刻沒有放鬆。
「活著呢。」雁回仰頭喝了茶,將自己的濕頭髮擰了擰,「他可沒那麼容易死。」
他看起來可是懷揣著那麼多不甘的人,怎麼會允許自己早死。
蛇妖的手剛碰到天曜的手腕,沒多久便皺了眉頭,緊接著極度驚詫的瞪眼:「他……他如何體內氣息變化如此的大?」
雁回一挑眉:「怎麼大了?」
「氣息全變,不再是普通人了。」蛇妖又探了探,「唔,好生奇怪,若說他是妖怪,但他身體里卻又半分妖氣也無,若說不是,可他現下這氣息……怎麼也不算是個人。」
雁回琢磨了一會兒:「待醒了問他吧。」雁回站起身,「你這兒有準備多的衣服嗎,男人女人的都行,我這一身又破又爛,膩得不行了。」
蛇妖已經開始專註的給天曜治傷,頭也沒回:「在棲雲房間里有。」
雁回也不客氣,麻利的起身去了棲雲真人的房間。回小院之後,棲雲真人便自己回了房間。雁回敲門進了她的屋她也沒回頭,只站在窗邊定定的望著一個方向,不知道是在看什麼。
雁回先問了一句:「我可以借你衣服穿穿不?」
棲雲真人沒答話,雁回知道她現在神智不清,便也撇了撇嘴,走到柜子那方道:「我開你柜子咯?」
她問這話只是本著禮貌的角度,本沒期待能得到棲雲真人的回答,但當雁回打開柜子的那一瞬間卻聽得淡淡的兩個字傳來:「回去。」
雁回一愣,轉頭看棲雲真人,她也依舊遠遠的望著遠方,背影半分未動,就像剛才那兩個字是雁回的幻聽一樣。
雁回試探著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卻再沒得到回答。
雁回便也只好自己取了衣服換掉。
心口上的傷被天曜咬得嚇人,而且一碰就痛,雁回便沒急著出門,就在棲雲真人的地上盤腿一座,開始打坐起來。
直至夜間,月色漫過窗框照到了雁回的衣裳之上,隨著外面屋子一聲舒心的喟嘆:「醒了。」
雁回也在這時睜開了眼睛。
她握了握手,感覺到體內內息在四肢百骸的遊走,她一笑,感覺實在舒暢極了。雖然心頭這傷傷得重,但有了修為,要好起來不過也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擺,有實力在身,就是心安。
她墊起腳,愉悅的蹦躂了一下,正打算出門,但見棲雲真人竟然還在窗戶邊站著,望著的方向似乎從來沒有變過。
雁回一時好奇,便也湊了腦袋到她身後順著她的目光往遠方往,然而除了夜幕並沒看見什麼。
然而看見天上月亮的方位,雁回倏爾愣了愣。
找找方向,那方竟是辰星山所在的方向。
再仔細一想,前些天雁回第一次在這小山村看見棲雲真人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極目眺望著遠方,盯著的也是這個方向……她在看什麼?
或者是說,她在張望些什麼?
「真人。」雁迴轉頭專註的看著棲雲真人,「你在望辰星山嗎?」
棲雲真人眸色微微一亮,但嘴唇卻張了張,她轉了眼眸看向雁回,目光緊緊的盯著雁回,她張開嘴,唇形微動,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