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離開水榭,恍然想起天曜大概是找不到永州城首府宅子是在哪兒的。
她急急追出了忘語樓,但見天曜果然在忘語樓外負手等她。
適時陽光傾瀉而下,將天曜原本有些瘦削的背影照得高大,或者說,在他找回龍骨之後,他確實長得比以前高大了許多……
雁回便在這一瞬間又聽到了自己心頭「撲通撲通」的強烈跳動。她甩了甩腦袋,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別鬧,剋制。」她說著,深呼吸了幾口氣,邁步上前,「首府宅子往這邊走,那小胖子膽小,被你一唬指定往家裡跑……」
走到天曜身前,雁回一回頭,看見了天曜帶了半截貼面具的臉,然後呆住。
面具背後的眼睛一轉,天曜將雁回盯著:「現在的情況,這樣更好與你說話。」天曜粗略解釋了一句,「走吧。」
可雁回卻退了兩步,雙手緊緊捂住臉,但卻大大的張開了指縫,露出了眼睛:「趕快把面具摘了摘了摘了!」
「……」天曜隱忍的開口,「你不是說看見臉會……不好嗎!」
「那你該拿快黑布將腦袋整個兒裹一遍啊,帶半截面具算什麼,你知道何為叫尤抱琵琶半遮面嗎!你這絕對是故意在勾引我吧!」雁回理直氣壯道,「我告訴你,我現在可是吃了葯的人,你再這樣衣著暴露,我要是沒忍住對你做了什麼,你可別怪我。」
「……」天曜微微咬牙,他忽然發現,在面對如此流氓的雁回時,他竟然……毫無招架能力。
嘆息之後,天曜便也順著雁回的話將戴在頭上的面具摘了,當他解開系在後腦勺的繩子,單手將面具摘下來後,天曜一轉頭,略有些凌亂的髮絲在他額前飛舞掃動:「這樣可消停了?」
他看著雁回,雁回也看著他,然後毫無預警的,雁回鼻下倏爾淌出了兩條紅色的痕迹。
竟是……流鼻血了。
雁回拿袖子將鼻子捂了:「我走你前面好了。你跟著我,盡量別讓我知道你的存在。」雁回一手捂著鼻子,邁到天曜身前,腳步又急又快,像是在逃命一樣。
「……」天曜看著雁回倉皇的背影,一時間竟是覺得哭笑不得。
活著這麼多年,到底是第一次知道,一個女子愛上別人之後,身體的反應竟是這般誇張又……誠實。
雁回捂著鼻子,鼻血淌得極是歡快,沒一會兒便染紅了她的袖子,路人像看猴子一樣打量雁回,雁回是越走越怒,她便是在這樣揣著一肚子火的情況下,趕上了胖溜溜的王小胖子。
「王鵬遠。」雁回沉著嗓音喊了一聲。
王鵬遠一回頭,但見雁回氣勢洶洶宛如煉獄厲鬼似的像他踏來,王鵬遠立馬掉頭喚了身邊兩個侍衛:「擋……擋一下……」話音未落,不等兩個侍衛反應過來,雁回二話沒說,上前一步,下手如風,啪啪兩下敲在兩個侍衛的脖子上,倆侍衛便如同木頭人一般被雁回定住。
雁回在旁邊人都還沒來得及看熱鬧的時候,拽了小胖子的衣襟,拖著他便拐到了一個深巷當中。
雁回一手撐在王鵬遠耳邊,眯著眼盯他,王鵬遠一臉驚惶的瞅著雁回:「雁……雁回。我……」
「膽兒肥啊。」雁回一笑,卻是滿臉的殺氣和狠戾,「說,給我下的那迷香是哪裡來的?」
王胖子緊緊貼著牆壁站著:「我……昨日,買的……」
「上哪兒買的?」
王鵬遠目光往旁邊轉了轉。雁回眼睛一眯,一把揪住了王鵬遠的耳朵:「聽不見我問話嗎?那你這耳朵要來也沒用,我幫你撕了可好?」
「不不不!」
王鵬遠以前雖然纏過雁回,但雁回礙於他的身份,以及不想給辰星山抹黑的念頭,便一直忍著他,但凡來永州城遇見了他,大多數時候是走為上計,而這一次,雁回是氣得不行,反正現在也沒了辰星山弟子這個身份,她可管不了那麼多,是以,現在便將威逼恐嚇的手段都拿了出來。
王鵬遠幾時見過這樣的雁回,是以現在嚇得面色鐵青,腿都抖成了篩子:「我聽見問話了,聽見了……我說。」
雁回眯著眼睛:「給我說清楚些。在哪裡買的,和誰買的?」
「在……在城南天香葯坊,與鳳銘堂主買的……」
鳳銘。
聽到這個名字,雁回微微眯了眼睛。
要說這個名字陌生,其實雁回也並不陌生,她但凡在這人世江湖遊歷過幾天的人,理當都是知道這個名字的。那是掌控整個中原武林情報網的七絕堂副堂主,生性殘暴,為人冷傲,是江湖上人人畏懼的一個狠角色。
若是這樣的人,那做出殺妖取血熬煉迷香之事情,雁回便也有點理解了。
只是這七絕堂……
雁回這方正沉了眉目,身後倏爾響起一道對此刻的她來說宛如天籟的聲音:「迷香解藥可有?」
這聲音忽然響起,雁回只覺雙腿一瞬間都有些麻了……
她連忙甩了甩腦袋,又惡狠狠的拍了拍牆壁,瞪著王鵬遠:「快把解藥給我拿出來!」再這樣生活幾天,她大概真要瘋。
王鵬遠用驚恐的目光看看雁回又看看天曜,一雙眼睛裡怕得含起了熱淚:「沒……沒有解藥。」
雁回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笑話了沒有解藥這四個字的意思,然後她拚命的遏制住了捏死王鵬遠的衝動:「沒解藥的毒你也敢買?沒解藥你還用在我身上?」
「我……我想讓你喜歡我,怎麼可能能讓你再有機會離開我!」王鵬遠大聲道,「你是我的!」
「是你大爺的!」雁回一咬牙,心底怒火中燒,一拳砸爛了王鵬遠耳邊的牆:「你有本事倒是下藥下准一點啊!你看你下到誰身上了你個豬!」
天曜可是妖龍,被一個天底下最厲害的修仙真人抽筋扒皮的妖怪,他註定是要走上復仇道路的,註定是要腥風血雨的,讓她愛上這樣一個人,還不如真的愛上一頭豬,過上每天吃精緻飼料睡舒服大床的安逸生活……
磚石「啪啪」兩聲落在地上。
王鵬遠嚇傻了,然後雙眸迅速的湧出了淚水:「你、你好凶……」
雁回懶得去聽王鵬遠的話,拽了他的衣領又將他拖著走:「去城南,先給我好好問問有沒有解藥。」
「我……我不喜歡你了。」
雁回哪管他喜不喜歡,拽著他面無表情的走。
王鵬遠一邊哭一邊解釋:「別去別去……買的時候他們便說了,沒有解藥。」雁回停了腳步,聽王鵬遠繼續哭道,「雁回你昨天便說,你與這人在一起,那,既然你們在一起,這……這迷香,下與不下又有何不同?」
雁回頓住,揉了揉疼痛的眉心。
「別讓我去天香坊……他們說買了迷香是不能告訴許可外的人的……」
這句話讓天曜與雁回同時蹙了眉頭。
天曜問:「有許可的是何等人?」
「三品……以上的官員,還有特定的人……」
三品以上……這樣算來,還當真只有真正的貴人才可購買這迷香。雁回沉思了一陣,一鬆手,將王鵬遠放了:「成,我不捉你去天香坊,那今日之事,你也別與他人提起,我們各自當此事不存在。」
王鵬遠搗蒜般點頭,可見他對天香坊的人,也是有一定懼怕的。
「從今往後,你也別再來招惹我,否則……」雁回眼睛一眯,王鵬遠下意識的往後縮了一下,緊接著又退了兩步。
「不招惹不招惹!」他又退了兩步,「再也不招惹了。我走了!」話音都沒落,他便連滾帶爬的跑走了。
雁回拍了拍手,但聽天曜在身後道:「我們這便去天香坊探探。」
「不急。」雁回沒有回頭,只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道,「我們先回忘語樓一趟。找弦歌一起,吃個午飯。」
天曜不明所以,雁回瞥了他一眼,不打算解釋,本只想甩個高深莫測的眼神,但與天曜四目相接的那一刻,雁回便瞬間不由自主的臉紅了,她只好轉了頭捂住了臉,急吼吼的喊:「別看我別看我,心又開始跳了!」
「……」
雁回與天曜回到忘語樓時,弦歌仿似才懶懶的起床似的,她坐在桌子旁邊,長長的黑髮還沒有盤起,柔順的落在了地上,一副慵懶的姿態讓她更先柔媚。
她看了雁回一眼:「知曉我醒得晚,你便這般把男人帶到我房裡來了?」
雁回都沒回頭看天曜一眼,便道:「他不愛女人。」
天曜:「……」
其實雁回說得沒錯,在經歷過那樣的事情之後,但凡是個有感情的動物,都極難再去愛了,即便眼前之人再似天仙,在天曜眼裡,也不過一朵繁花而已。
可看見弦歌聽了雁回的話之後,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饒是善於隱忍的天曜,也衝動的想把雁回的嘴巴縫上。
弦歌招了招手:「先都坐吧,但聞早上那王家公子又來找你,你還追出去了,都幹什麼了?」
「王小胖子給我下了狐妖血做的迷香,但卻犯了傻,讓我愛上了這傢伙。」雁回只身後往後面指了下,「然後我就去揍王胖子,讓他給我解藥了。」
弦歌本是隨口寒暄一句,但得到了這個答案,弦歌端茶的手微微一僵。她抬了眼眸,目光婉轉的落在雁回臉上:「哦……」
「我問他上哪兒買的迷香,他說是在城南天香坊,鳳銘手上買的。」
弦歌吹了吹茶,喝了一口,沒有搭腔。
「我要是沒記錯,鳳銘是七絕堂的副堂主,而弦歌,你這忘語樓,也是屬於七絕堂的吧。」
聞言,天曜一驚,但當事的兩人——雁回與弦歌卻都沒有太大反應。
天曜皺了眉頭,心裡只道雁回衝動,既然這弦歌與七絕堂同屬一窩,那他們探得迷香線索一事,又如何能直接告訴弦歌!
可天曜還沒擔心完,弦歌便放下了茶杯,頗為無奈的一笑:「那般告誡你,讓你不要蹚渾水,你還非得往裡邊邁腿。回頭泥足深陷了,我可不管拉你。」
弦歌這話帶著打趣,而雁回卻一反平日嬉皮笑臉的神態,正色道:「此事有關辰星山名譽,有關我師……凌霄。弦歌你知道,別說蹚渾水,前面便是架了口鍋燒沸油,我也會跳下去。」
弦歌一嘆:「痴兒。」
雁回這時卻笑了:「彼此彼此。」
弦歌放了茶杯,看了天曜一眼:「不是說葯下到他身上了么,你不去在乎你的『心上人』卻還那般著緊辰星山的事,你那迷香,當真對你管用了?」
「管用啊,我現在一看他就跟看到太陽一樣,閃閃發亮的。」
天曜頗有負擔的按了下額頭。
雁回接著道:「但這不影響辦正事。」
因為對於雁回來說,辰星山和凌霄,從來不止傾慕與喜愛這麼簡單。那是她混雜了無數種感情,永遠不可能放下的……
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