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曜破出風壁龍身卷著雁回,狼狽落地,下一瞬間,雁回只聽他們身後一陣巨響,她回頭一看但見清廣真人的風壁已經徹底消散,而清廣真人在空中捂著胸膛,面色蒼白好似受了重傷。
而凌霄……
卻已經沒了蹤影。
清廣真人一轉頭,但見雁回與天曜還在,登時目光一厲,冷笑:「凌霄以為與我拚死一搏,便能救得了你……」他話音剛落,斜里猛地穿來一記妖力。
轉頭一看,竟是妖族大軍舉旗而來。遠處已是一層厚重的妖氣。
天曜眸光一凝,拼盡最後的力氣,一個瞬形,霎時沒入妖族大軍之中,周身氣息登時被四周濃厚妖氣遮掩。
清廣已是重傷,當即眯了眼,沒再顫抖,白光一轉便也離開了此地。
當日夜裡,仙妖大戰的消息便通曉天下——修道界於三重山後最堅固的結界被妖龍天曜所破,妖族大軍挺進中原數十餘里。清廣真人重傷,素影真人與凌霄真人與戰亂之中不知所蹤。
中原修道界大驚。
妖族之人卻欣喜若狂,無數妖族人自動請求給天曜與雁回獎賞。一時之間他二人的名字在妖族中喊得極為響亮。
然而他二人卻自中原歸來第二字便閉門不出。
雁回日日枯坐屋中,每時每刻凌霄化劍而去的場面都在她腦中浮現,他那一句從未後悔收她為徒更是像咒語一樣在她心頭盤旋不去。
她依舊不清楚在她離開辰星山後到底發生了什麼,或說,二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因為即便到了最後一刻凌霄也沒有將事情透露意思半點。
可她知道,對於凌霄,她好像一直想錯了……
沒幾日時間,燭離倏爾帶來了消息,說妖族的人在中原帶回來了一個洗了髓的蛇妖,蛇妖說有重要的情報要與諸位王爺稟告,並且還指名點姓的提到了要見天曜與雁回二人。
一個洗了髓的蛇妖?
雁回聽到這消息之後,終於洗漱了一番,從小屋子裡走了出去。
見到蛇妖之後,雁回愣了愣:「是你。」
是那喜歡棲雲真人的蛇妖……上一次雁回見到這蛇妖的時候,她才剛被逐出辰星山們,她還是因為他才遇見了天曜。一轉眼,時間好似也沒過去多久,但這期間經歷的事,當真謂言不明,道不盡……
蛇妖見了雁回,面上神色已是從容淡定非常,他只對雁回點了點頭,又對她身後的天曜點了點頭:「我是來說辰星山之事的。」
座上儲君皺了皺眉頭:「你一蛇妖,洗髓修仙,而今帶著一身仙氣來與本王說辰星山之事?你且先說說,本王為何要信你?」
蛇妖沉默了看著雁回。半晌後卻是雁回身後的天曜開口道:「此人算是舊識,且聽他說說所謂何事。」
堂上沉默,蛇妖這才開口道:「銅鑼山與二位一別,我在中原洗了髓,入了仙道,隨即潛入了辰星山,做了外門弟子。隨後經辰星山仙人提拔,入了二十八峰,成了內門弟子。」
短短几句話,但不難想像,這期間他的曲折與艱難,或許不比雁回這一路走來來得少。
「我查明了棲雲真人的死因。」蛇妖此言一出,堂上眾妖一時有幾分躁動,因為在場除了天曜與雁回,並沒有誰確定棲雲真人是死了的。蛇妖並不理會其他人,只望著雁回道,「棲雲確實死於凌霄之手,然而罪魁禍首卻並不是凌霄。」他眸中沉有寒光,「是清廣。」
「數月前,素影奉給清廣一顆九尾狐妖內丹。」
眾妖嘩然,儲君眸色一沉,不用說大家也知道那顆九尾狐內丹是誰的——雲曦公主。
素影還真是……一點也沒浪費落入自己手中的妖怪……
「清廣得到內丹之後,辰星山召開仙門大會,眾多仙門掌門盡數到場,而那場宴會的真正目的,卻是為了給清廣真人清除異己。那時清廣便想要再次發動仙妖之戰。」
「為什麼?」雁回不能理解,「五十年的和平來之不易,他為何要親手毀掉?」
蛇妖神色淡漠:「想一想你們辰星山的心法,還有你們師父是如何教門徒的,想要仙妖和平,會說妖即是惡嗎?」
雁回心頭一憷,多年以來辰星山師父對徒弟的教導方式,還有仙門弟子們對待妖怪的態度一下出現在她的腦海里,順著蛇妖的話往下細細思考,若是有人故意以此來教育修仙弟子。這……豈不也是時時準備戰鬥的一種信號嗎……
這個想法越往細里想,便讓雁回越發覺得膽寒。
其實……清廣真人不是要的五十年和平,而只是要的五十年休整備戰……
「棲雲身為三大仙門掌舵者之一,並不同意清廣的做法,而那時,清廣已經閉關,借九尾狐內丹修鍊功法。事情由凌霄出面與棲雲商議,最後棲雲與凌霄爭執,素影當即欲除棲雲以絕後患,最後是凌霄與素影聯手打傷棲雲,凌霄對棲雲施以咒術,讓其忘記過去成為痴傻之人,這才讓素影饒過棲雲一命。」蛇妖頓了頓,「卻不成想,最後卻是我們讓棲雲想起過往,致使咒術發作……」
堂上眾妖都聽得有幾分暈乎乎的,但雁回卻理得十分清楚,是清廣為幕後主使,而在交代事情往下做的時候,素影要殺棲雲,而凌霄選擇的放棲雲走。
雁回呆了許久:「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了……」
「不過前幾天時間,收我入內門的辰星山師父死在戰場上,咽氣之前他將這些事告訴了我。當時他在山石之後醉酒小憩,無意間撞到凌霄素影對棲雲真人做的事。適時素影也欲殺他,也是凌霄保住了他的命。他本此生不欲將這些事道與外人,但始終覺得虧欠棲雲,虧欠心中道義。」
蛇妖不管雁回神色如何,只繼續說道:「你們若不信我的話,大可對比一下在辰星山宴會之後接下來發生的事,那之後中原大量捕殺狐妖,據說是江湖門派欲以狐妖之血,煉丹供達官貴人使用。」
這件事是雁回親歷過的,前因後果她也比誰都明白。
「捕捉狐妖之後,修道者將狐妖們的內丹剖取,盡數運往辰星山,而到辰星山之後,內丹的去向卻無人可知。那是因為,內丹都進化成了清廣的功法,助他精進,更上一層樓。」
「然而仙妖之戰卻提前爆發,清廣修鍊正值緊要關頭,閉關不能出,需要以大量妖怪內丹幫助。於是素影率人突襲三重山看守的妖族,剖取其內丹。」
是的……
每一件,每一樁,都能對上……
「然而前不久,卻是不知為何,凌霄自外歸來後,忽然突襲閉關之中的清廣,致使清廣功法未得大成便被迫出關。」
她知道,雁回知道為什麼凌霄要突然這樣做。
因為那之前,她被素影擄走,凌霄將她從素影身邊救走之後,他要她去海外仙島避難……他想要她……保住心口內丹,他知道清廣要她的內丹,所以他讓她逃,讓她躲。但她……
不肯去。
所以凌霄去了,他去突襲自己的師父,去與清廣拚死一戰,為了保護在遠方什麼也不知道的,倔強又固執的她。
在凌霄要她去海外仙島的時候,雁回還問過凌霄——「真人你還會在乎自己的徒弟嗎?」
他在乎嗎?
他在乎的。
即便到了最後,他拋卻一切不去解釋,卻只說一句,從來未後悔過收她為徒。
即便她以前迷濛不清的喜歡過他,愛慕過他,讓他蒙羞,讓他難堪,做了那麼多讓他傷心的事,說了好一些傷人的話。
可他沒有後悔過收她為徒。
雁回一時有幾分站不住腳,只靠身後的天曜默默撐了她一把,這才將她扶住。
接下來蛇妖還說了什麼,雁回已經一句也聽不進去了,她耳邊嗡鳴一片,只渾渾噩噩的被天曜扶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前都未曾看過天曜一眼。
她能感受到天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臉上,有擔憂,有沉默的隱忍,但她卻沒辦法命令自己的嘴對天曜說「沒關係,我沒事,別擔心。」
她失神得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動作甚至表情。
直挺挺的走進房間,愣神得直接撞在了前方的書架之上,書架一晃,整個往雁回身上倒來,斜里一隻手將整個書架撐住,讓它回到原位,但架上的書還有擺放裝飾的花瓶卻全部落了下來。
「霹靂乓啷」一陣破碎凌亂的響聲。
雁回下意識的一垂頭,卻在雜亂的書上看到緩緩飄下的一封書信,信上面寫著大大的「雁回啟」三字,而在下方,用硃砂款細小的落了兩個字——
「千朔」
鳳千朔……
雁回混沌的腦子裡倏爾闖入了一個場景,當日她與鳳千朔約定,她助鳳千朔將弦歌帶走,而在事成之後,要鳳千朔將凌霄的圖謀計劃全部都告訴她。
鳳千朔答應了。
然後……
這便是他寄來的信?這信里便是凌霄的……全部?
雁回唇角一抿,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跪了下去,也不在乎自己的膝蓋是否磕在下方破碎的瓷器之上,被刺穿了皮肉,流出鮮血。
天曜心頭一凜,伸手便要將雁回抱起來,卻見看著書信的雁回,渾身不可抑制的顫抖,她的臉色也一寸一寸,變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