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岸沒有被炸塌,溪水裡的魚被炸死了不少,翻著白肚皮,飄浮在渾濁的水面上,六師兄愣愣看著溪水,忽然說道:「這個比元十三箭好,只要是符師都能用,只是製造工藝要稍微講究些,工部那邊的匠坊做起來有難度,再有就是符師大多體弱,在戰場上很難靠近城牆。」
「這些會爆炸的小鐵壺用來攻城拔寨,當無往而不利。如果真如你所說,符師數量多些,都像小師弟這般身體強大,我大唐軍隊必然橫掃天下,無所顧忌。」
四師兄喃喃說道,他臉上的蒼白漸漸褪去,往日平靜的眼眸里還殘餘著震驚的餘波,還有一些別的極複雜的情緒。
「顏瑟大師果然眼光獨到,我一直以為小師弟你在符道上的資質雖然優秀,卻是不如書痴,聯想起去年的符箭,我這才明白,顏瑟大師最看重的,原來是小師弟你腦中這些完全不受成規限制的奇思妙想。」
他忽然對著寧缺深深施了一禮。
寧缺嚇了一跳,趕緊避開。
四師兄直起身體,看著他的眼睛很認真地說道:「世人眼中的符師,雖然強大,但在戰鬥中卻往往束手束腳,今日小師弟你的奇思妙想,讓符師從此有了進攻型的武器,我代表世間所有符師向你表示感謝。」
「這件事情暫時不要外傳,一定要保密。」
四師兄碎碎念道:「我要先去請示老師,太危險了,太危險了……」
溪畔死魚無數,水車殘破。
寧缺走到鐵板前,試圖摳出深深鍥進鐵板里的小鐵壺碎片,然而他發現以自己的力量竟也無法摳出來,不由微異說道:「這不科學……」
按照他的設計和推算,火符在小鐵壺裡燃燒,因為鐵壺裡的空氣太少的緣故,就算最後能夠成功爆炸,也應該遠遠不如試驗結果這般強大。
所以他認為這不科學。
忽然間他想到,先前激發符紙的同時,他向小鐵壺裡送進去了一段浩然氣。
浩然氣本質上就是絕對精純的天地元氣,當符師制出的符並不如何強大時,如果給符紙提供充份的精純天地元氣,便能大幅度提升符的威力。
這是當初接受爛柯寺觀海僧挑戰時,他在雁鳴湖畔靜坐半日所想到的法子。
先前他往小鐵壺裡度入一段浩然氣,便等於向小鐵壺裡灌進了液氧,液氧幫助火符猛烈燃燒,從而讓爆炸的威力變得大了很多。
除了自己之外,別的符師也能夠這樣做嗎?寧缺站在溪畔皺眉苦思,心想如果真要在戰場上使用這種手段,那需要符師對天地元氣的控制足夠強大,換句話說,這種手段對符師的境界要求很高。
世間符師本來就極少,能夠進入洞玄上境的符師更是少之又少,如此看來,想憑藉小鐵壺改變世間戰爭的格局,依然還是痴心妄想。
不過至少可以改變一下戰鬥的格局。
…………小溪畔的巨響,驚動了書院後山裡的人們。
但最先趕到溪畔的不是人,而是那頭驕傲的大白鵝。
大白鵝看著渾濁的溪水,水面飄浮著的死魚,或許是心疼自己養的寵物被害死,它直起脖頸,沖著對岸的三人嘎嘎叫了起來,顯得格外憤怒。
四師兄和六師兄直接走到寧缺身後,保持沉默。
寧缺幽怨想道,這便是死師弟不死師兄的意思?
他可不想和這傢伙在溪畔大戰一場,這傢伙看著便知道戰鬥力極強,而且就算打贏了又有什麼光彩,趕緊安慰道:「節哀,節哀……明天我就去買兩筐魚倒進溪里陪你玩,木魚,你可不要生氣,這都是為了科學進步而必須做出的犧牲。」
二師兄養的大白鵝叫木魚。
書院後山的師兄弟們都不知道為什麼二師兄要給大白鵝取這麼一個名字,明明書院里就沒有人修佛,據七師姐私下分析,大概是二師兄習慣性用頭頂那根棒槌管教大白鵝,就像敲木魚,所以大白鵝才會叫木魚。
七師姐可以隨便議論猜測,其餘的師兄弟們卻不敢去向二師兄求證,要知道那隻驕傲的大白鵝,從來沒有流露出佛宗聖獸,任人敲頭而不反抗,逆來順受的氣質,就比如此時,無論寧缺怎樣安慰,它都準備跳過小溪與他戰上一場。
好在這個時候二師兄來了,大白鵝幽怨地搖著屁股離開。
大師兄也來了,他在溪畔看了半天,神情茫然,看著寧缺緩聲問道:「老師在午睡,被吵醒,讓我過來問下是怎麼回事。」
二師兄恭敬說道:「老師和師兄遊歷之時,後山裡經常如此這般,都是小師弟入門之後的事情。」
寧缺心想這句話聽上去怎麼像是在告狀?
四師兄點頭說道:「今日試驗的便是小師弟所設計的小鐵壺。」
寧缺把小鐵壺的事情,向二位師兄做了一番講解。
六師兄從打鐵房裡取出兩個小鐵壺,遞到兩位師兄手中。
大師兄看著手中雕花的小鐵壺,讚賞說道:「以空間壓迫火勢,又火勢反衝空間,把爆竹的道理用在符戰之中,小師弟的設計果然奇妙有趣,只是……任何事物燃燒都需要空氣,便是火符也不例外,汪洋深處用不得火符,便是這個道理,卻不知道小師弟這道火符為何燃的如此猛烈。」
聽到這段話,寧缺頓時佩服的五體投地,這才明白為什麼大師兄始終是書院之首,這些與燃燒相關的知識對他來說當然很簡單,但他沒有想到,大師兄竟也了解的如此透徹,並且瞬間想到了其中的問題。
大師兄或者什麼都很慢,但思維很快。
…………寧缺私下向大師兄講述了一番自己的用法,與浩然氣相關的那些事由。
大師兄沉思片刻後,得出與他相同的結論。
能夠使用小鐵壺的修行者,想必都能弄出比小鐵壺威力更大的手段,那些小鐵壺,看來看去,還是最適合現在境界的寧缺自己。
不過大師兄並沒有認為寧缺這是在做無用功,是徒有其表的奇技淫巧,他似乎猜到了寧缺製造小鐵壺的用意。
大師兄沒有點明,只是嘆息了一聲,然後便離開了小溪。
寧缺站在溪畔沉思片刻,然後也離開。
…………草甸間,二師兄的小書童在喂狼喂馬餵鵝喂老黃牛,書院後山這些傢伙的飲食起居,都是由小傢伙在負責。
以往寧缺喂大黑馬吃的黃精之類的珍貴食物,都是從六師兄那裡拿的,如今才知道,原來那些都是十一師兄在後山裡嘗百草品百花時順帶挖的。
每每想到這點,他便很是羨慕嫉妒這些傢伙的伙食待遇。
和小書童說了幾句話,打聽了一下二師兄下午的安排,確認二師兄下午不會出現在湖心亭,寧缺陪著滿臉幽怨神情的大黑馬玩了陣,在草甸上縱情賓士撒野片刻後,便悄悄去了湖心亭。
七師姐坐在湖心亭里低頭繡花,湖光透過綉架映到她的臉上,顯得格外清美。
寧缺坐到她身旁,笑嘻嘻說道:「師姐,二師兄又不在亭子里,何必還要端著模樣,裝淑雅文靜?」
七師姐抬起頭來狠狠瞪了他一眼,說道:「我什麼時候裝過?」
寧缺打趣道:「先前溪邊那麼大聲響,你就沒聽見?」
七師姐說道:「你以為我像讀書人一樣,想聾就可以聾?」
「那你怎麼沒去瞧熱鬧?」
「我就不愛瞧熱鬧。」
「瞧瞧,這就是裝了。」
「你再說一遍?」
「我是說以往後山裡每次有熱鬧的時候,師姐總是最早到的那人,真真是熱心腸,善良的好師姐。」
七師姐嘲諷說道:「也不知道你又弄出了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我可懶得去看,守著我這亭子要緊。」
湖心亭上一次被毀,便是毀於寧缺的符箭之下。
寧缺說道:「說起來我最近真淘了件有趣的玩意兒。」
七師姐繡花早就繡的眼睛有些花,裝淑靜裝的早就有些煩,聽著這話頓時眼睛一亮,問道:「什麼玩意兒?從冥市淘的?」
寧缺搖搖頭,從懷中取出雁鳴湖畔的宅院圖紙,擱到她身前的綉架上,說道:「我前些天買了一大片宅子。」
七師姐看著圖紙上的湖線,說道:「臨湖而居,確實不錯。」
寧缺說道:「這湖是驚神陣的左支氣眼。」
七師姐微微一怔,抬頭看著他,沒有說話。
寧缺指著圖紙上的雁鳴湖,說道:「我想借驚神陣的左支氣眼,在湖邊這些宅院裡布一道陣法,但師姐你知道,師弟我在這方面比較愚鈍。」
「當初讓你去插幾面陣旗,你都能插歪,所以你不是愚鈍,是白痴。」
七師姐糾正道。
寧缺問道:「師姐有沒有興趣?」
七師姐越來越明亮的目光,早就被圖紙吸引住,看都沒有看他一眼,說道:「布陣當然比繡花有意思的多。」
寧缺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說道:「一百天能不能搞定?」
七師姐說道:「你要布希么樣的陣?殺人還是防人?」
寧缺說道:「有沒有一種陣法能把我的念力傳到湖畔的每個角落。」
七師姐揮了揮手,說道:「那簡單,十天就行。」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