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這種情況泥人都會發火,許樂哪怕是塊石頭,上面也刻下了怨念兩個大字,而且最令他感到憤怒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怎麼一夜梨園裡的樹木就披上了雪,這天上的兩個月亮就撞到了一起,怎麼白天就成了黑夜,怎麼剛才好上的兩個人卻又成了陌路?
許樂不是他所鄙夷的野牛,但是這是他的初戀,用他對張小萌時刻不忘提醒的話,這也是他的初夜。他的情緒不可能馬上就春光明媚,所以他和海清舟握手的時候,下意識里用了用力,當然,他的面部表情依然保持的極好。
「恭喜恭喜。」施清海舉著一大杯啤酒,對悶悶不樂的許樂哈哈大笑,非常真誠地祝福道:「一夜情我見得多了,但像你這種一天男朋友還真是少見。」
他的恭喜是真誠的,因為再也不用去擔心張小萌和許樂之間會出什麼問題。然而這些話落在許樂的耳朵里卻像是惡毒的嘲諷,他灌了一大口啤酒,皺著眉頭說道:「這件事情有古怪,我不甘心。」
「你和……張小萌上床了沒有?」施清點了根煙,將煙盒扔了過去,賊兮兮問道,問題是這廝實在是長的太過英俊,再賊眉鼠眼看上去依然讓人生不出討厭的感覺。
許樂一怔,立刻想起了那個夜晚里戴著惡魔角的精靈,那段曼妙而刻骨銘心的時光,然而站在女生的立場上,他不可能對面前的損友說真話,搖了搖頭。
施清海向後一癱,嘆息道:「那確實有點兒不甘心,你知道我看美女的眼光……張小萌如果在床上不戴那副黑框眼鏡,絕對是個標緻的小美人兒。可惜了,可惜了。」
許樂聽著這話便有些犯堵,惱火地瞪了他一眼,從煙盒裡抽出香煙點燃。施清海眉頭一皺,說道:「看樣子你還是真認真的……不過就在餐廳里親了你一口,這根本代表不了什麼,女人都是善變的,說不定她回家呆了兩天,就想明白了你的沒有前途……感性中的女人,看見一個男人就覺得那是騎著白馬來的,可理性中的女人,看見一個男人就得先分析那匹白馬是租還是買的,血統到底純不純……」
關於男女之事的論斷,施公子一如既往地一針見血,辛辣無比。然而許樂卻根本沒有聽進去這些話,仔細反思著這幾天與張小萌之間的關係,為什麼會發生這種突變,忽然間他抬起頭來說道:「小萌是喜歡我的。」
施清海一怔之後搖了搖頭,伸出大拇指說道:「第一次發現你自戀起來,就像當初你淫賤而笑一般,頗有我幾分風采。」
許樂不理會他,一邊抽一邊繼續皺眉分析道:「既然她是喜歡我的,卻又不想承認與我之間的關係,那麼一定是因為我與她的關係,對某件事情有極大的障礙。」
「男女的事情只會影響男女的事情。她最近身邊多出了那個議員家的公子,據我的情報來源,他們兩個是在張家的家庭聚會上熟悉起來的。」
「你還有情報來源?」施清海愕然看著他。
許樂平靜說道:「我用一串珍珠項鏈,賄賂了小萌隔壁的那個女生。繼續說,小萌不是一個愛慕虛榮的人,就算她想和那個清粥小菜在一起,也不可能蠢到選擇這樣的方式,這樣的時機來結束我和她之間的關係。如果我鬧起來……」
許樂沒有說出那天晚上的事情。而如果真的鬧得雙方太不愉快,這種事情宣揚開去,對張小萌和海清舟之間的發展,只可能起到極大的殺傷作用。
「……更重要的是,我和她剛剛才開始,任何一個正常的女人,這時候都應該是個感性的女人。用你的話說,她根本不會注意到我騎的到底是什麼血統的白馬。」
「繼續。」施清海明顯來了興趣,因為他發現許樂的分析確實有道理。
「所以她要和海清舟走的近一些,應該不是因為她喜歡他,而是因為她必須在這段時間內和他走的近一些。」許樂說出來的話有些拗口,但道理卻越來越清晰,他如飛刀一般的雙眉挑了起來,平靜的眼光透過施清海的臉,望向了酒吧外面,「至於其中的原因我不是很清楚,當然你也不會替我去查。」
「得嘞,聯邦調查局不管失戀的事情。」
許樂忽然皺眉說道:「上次在夜店門口,海清舟和鄒家那對兄妹在一起,你曾經對我說過,鄒郁已經進了梨花大學……會不會張小萌是要通過海清舟接近鄒郁?可她為什麼要接近鄒郁呢?你原來說鄒郁的父親是國防部的高官……噢天啊……難道小萌她真的在替反政府勢力工作?」
煙灰顫落在了西服上,施清海的心頭一震,沒想到許樂居然能亂七八糟地推論出這麼多東西,但他面色不變,嘲諷說道:「別給自己找這麼多怪理由,這也太複雜了,你不來我們聯邦調查局工作還真有些可惜,那些情報分析人員,就會從垃圾堆里分析出戰艦主炮的圖紙……都是些白痴。」
許樂一臉苦澀的笑容,知道自己的分析實在是太過荒唐,完全是為了讓自己能夠想明白,能夠好過一些的胡鬧推測,小萌那種連餅乾都會吃錯的女孩兒,怎麼可能是間諜。然而此時的他卻不知道,他這個推斷已經無限地接近了事實。
……
……
「今天不止沒有油餅,任何宵夜都沒有。」邰之源沉著臉,對通話器說道,剛剛才決定不讓靳管家準備宵夜,沒想到那邊的小子,居然膽敢忘了帶宵夜。
通話器里傳出許樂有氣無力的回答:「我今天心情不好,忘了這件事情,你少吃一頓也不會死。」
聽到無禮的話語,邰公子下意識里準備發怒,卻忽然聽明白那邊那個永遠樂呵呵的小子居然說心情不好,頓時被強大的好奇心佔據,皺著眉頭問道:「出什麼事了?」
許樂沒有什麼音調起伏的聲音顯得格外喪氣:「我好像剛剛戀愛,結果就莫名其妙的失戀了。」
「嗯?」不知道為什麼,天天看那些檔案的邰之源,忽然間對那個房間小子的家長里短來了興趣,問道:「說來聽聽。」
坐在機甲操作艙里,正蹺著腿,盯著高高天花板發獃的許樂,聽到了通話器里傳來的聲音,忽然心頭一動,想著說不定這個神秘的傢伙還真能幫自己看出些問題,施清海那個流氓官員一腦子荷爾蒙,實在不是參考感情問題的優秀對象。而且這個神秘小子又不知道自己是誰,有很多不方便說的話,都可以說,想來梨花大學裡也不可能傳出關於張小萌的是非。
下定決心之後,許樂很認真地把自己和張小萌之間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甚至連那天夜裡的事情都沒有迴避,當然不可能講述細節,也把有可能暴露自己和張小萌身份的某些情節省去。
通話器沉默了一陣之後,那邊忽然開口問道:「堅持了多久?」
一滴冷汗從許樂的太陽穴上流了下來,他當然知道那邊問的肯定不是自己操作機甲進行最低級的六級測試堅持的時間。掙扎許久之後,他壓低聲音慚愧地說了一個大概的時間。
通話器那邊沉默的時間更久了,然後傳出了一陣誇張的爆笑以及一句輕鬆刺痛許樂堅強心臟的話:「居然還沒你闖第六級堅持得久……難怪那個女人不要你。」
許樂悻悻然說道:「第一次不都這個樣子。」忽然間他盯著通話器嘲諷問道:「你連這都不懂,大概還是個處男吧。」
正在大笑的邰之源笑聲戛然而止,盯著通話器,許久之後故作平靜轉了話題:「女人的心,就像沉落海底的一枚針,你永遠也別想找到在哪裡。」
他不想再理會許樂的那些幼稚而無聊的感情波折,冷漠開口說道:「開始吧。」
昨天夜裡,外表溫和內心天生清傲的邰家公子第一次被許樂擊敗,他認為這是一種偶然,或許是因為昨天夜裡許樂沒有帶清粥來吃的緣故,讓他的發揮欠佳。而今天他調動好了一切情緒,準備給許樂一次慘痛的難以忘懷的機甲教育。
然而……還是五分鐘之後,邰之源強行壓抑怒意的聲音在通話器里再次響起:「你昨天剛剛破處,算你吃了春藥,那你今天又吃了什麼葯!」
大汗淋漓的許樂心有餘悸地看著光屏上那些數據,沉浸在痛毆對方機甲的暴力快感中,說道:「我今天失戀,吃的當然是火藥。」
……
……
失戀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找不到原因,莫名其妙的那一種。不論他是石頭,她是潑婦,每個處於青春期的男女,都擁有一生中最纖細敏感的神經,傷春悲秋,長吁短嘆,皆由感情里的離合悲喜而來,哪怕是一絲絲的情緒變化,都會讓處於其間的年輕人放大成無數倍。十年之後,他們或許會對當年的執著一笑了之,而十年之前,誰也逃不過去這一關。
掛滿了光屏講解圖的教室里,許樂眯著眼睛看著前排和海清舟坐在一起的女孩兒,心想愛情是什麼東西?愛情不是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