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從很久以前奠定人類社會各個區域基礎的五人小組開始,人類對於機甲的設計,總是習慣成自然地向著人體靠攏,而很少會出現擬生態的機甲,比如蜘蛛,比如蛇……或許是那種機甲太過醜陋,不符合人類軍人的審美觀,又或者是因為科學家們最後發現,更多的支撐點必然要犧牲人類操作時的主觀能動性以及機動性。總而言之,隨著科學的發達進步,機甲的外表也越來越像人,只不過那些外表堅不可摧的護甲和動力裝置,讓機甲展現了比人類身軀遠為恐怖的力量。
機甲操作也有風格,這是從無數細節當中體現出來的,比如滑步時的行走曲線,比如騰躍時的必要高度,比如機甲偏頭時的那一瞥……嗯,用前第二軍事學院某叛國機修師的話來說,沒有形成機甲操作風格的駕駛者,那和開汽車有個什麼鬼的區別?
光幕上那個藍黑色的機甲就有很明顯強烈的操作風格,那就是風騷。在短短四十五秒鐘的機甲操作演練過程中,藍黑色的機甲一共扭了八次腰,跺了五次腳,中間還夾雜著兩次舉起機械臂對準天穹的動作……不得不說,這名操作機甲的第一軍事學院學生擁有很強的操控能力,哪怕加了這麼多淫蕩的小動作,整套規定的演練動作,依然是沒有一處錯漏,很完美地闖過了第三級的考驗。
施清海盯著光幕上分成兩個區域的顯示屏,一面是機甲對戰室里藍黑色機甲的真實動作,一面是二維畫面呈現的第三級機甲測驗畫面,藍黑色機甲的那些小動作落在他的眼中,全部變成了很實在的嘲弄和譏諷。不過他不是梨花大學的人,想來梨花大學的教授學生們,也沒有人能夠明白那台騷包的機甲正在徒勞無功地展示著何種情緒。
他這時候在猜想,那位「太子」應該在校園裡的哪一個建築中觀看這場專門為他一個人展示的機甲表演。而組織上獲知「太子」在梨花大學後,究竟會在什麼時候採取行動,將要採取怎樣的行動?不管是想辦法接觸對方,謀求對方背後勢力的支持,或是貫徹反政府軍的一貫主張狙殺此人,應該……都不會是今天吧,今天梨花大學的防衛工作實在是稱得上森嚴二字。
就在這個時候,施清海身邊一個梨花大學的女學生興奮著自言自語說道:「真帥……果然不愧是第一軍事學院的高材生,這機甲就像是活過來一樣。」
女學生身邊的男學生,本來也對這些充滿暴力美感的戰爭機器無比羨慕,但聽到這句話後,表情卻有些怪怪的,雄性動物能夠頗有風度地讚美同性,卻向來不願意身邊的異性對別的雄性發出讚美。施清海的心裡湧起了一絲同情,笑著說道:「伸懶腰也叫帥?」
梨花大學的女學生瞪了這個傢伙一眼,說道:「瞎說什麼呢?那是通過三級測試時的操作,說明機甲里的軍官留有餘力,輕鬆無比。」
施清海聳聳肩,沒有與她爭辯什麼,倒是那個男學生湊了過來,很認真地問道:「我也總覺得開機甲那小子態度好像有些問題,感覺挺傲的,你看出什麼來了?」
「古海軍有旗語,其實機甲也有機語,畢竟對戰的時候,如果在通話器里大罵對方,會顯得沒品,而且也容易被監聽的教官發現……所以一院機動系一直有個傳統,用機語罵人的傳統。」施清海回思當年的校園生活,忍不住笑了起來:「那些扭腰甩臀的動作,在一院里都是罵人的話,最後的伸懶腰,更是一句很髒的話……聽說一院機動系的傳統現在已經進入了軍隊,軍隊里的機動戰士都會這一招,每次對戰之前,都會罵的不亦樂乎。」
那名男學生愣了愣,不知道這個穿著皺巴巴西服的人說的是不是真的,他的眼珠子轉了幾圈,還沒有開口,施清海沉著臉說道:「很多人都懂這個,相信主席台上那些教授有的也懂。再說了,這麼傲氣的傻逼到咱們學校來表演機甲,不是來打我們臉是什麼?」
男學生恍然大悟,深明於心,頗有深意地笑了笑,拍了拍施清海的肩膀,然後一臉嚴肅地回過頭去,對著自己關係親密的同學們轉述了一遍施清海的話。在這個時候,施清海已經離開了座位,至於他為什麼要戳穿那台藍黑色機甲的機語,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一軍事學院的交流學生其實前天就到了,這些學生都有軍官的身份,不苟言笑,滿臉冷峻。在梨花大學的女學生眼中,這都是帥氣成熟的表現,而在男學生的眼中,就未免顯得有些過於驕傲和冷漠。
大學城的男生們都喜歡機甲,但沒有人喜歡比自己還要驕傲的傢伙,更何況那些交流學生里偶爾有那麼一兩個滿臉帶笑的傢伙,那些笑容卻都是對著女生髮出,明顯沒存著什麼好意。所以梨花大學的男生們,其實心裡早就憋了一肚子氣,此時又聽說正在表演的藍黑色機甲,用他們並不知道的機語在羞辱梨花大學的師生……
白衣飄飄,充滿了青春荷爾蒙的校園,基本上什麼都不可忍,更何況是這種扎進骨子裡的羞辱!
惱怒的情緒隨著這個流言傳播開去。不到幾分鐘的時間,數千人的看台上便有了開鍋的跡象。忽然有個男學生對著巨大光幕上的藍黑色機甲大罵了一句什麼,就如同濺進油鍋里的火星,頓時點燃了所有梨花大學男學生的憤怒,無數的髒話掩蓋了控制聲里傳來的講解聲,響徹了整個綜合館。
「學生們說的是真的嗎?」梨花大學校長從不知,聽著四面八方響起的聲音,忍不住微微皺眉,對坐在自己身後的周教授問道。
周教授出自軍中,對於這一套軍痞子才會用的機語當然並不陌生,一張老臉早已經黑沉下來,強行壓制住內心的憤怒,瞪了一眼校長身邊那個穿著軍服的中年人,點了點頭。
從不知校長輕輕地吸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右手的手指卻開始輕輕敲打起了主席台的桌面,暴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情緒。前些天他去教育部開會,有些驚愕地發現部里居然安排了第一軍事學院前來交流訪問,在教育界里混了二十餘年的他,自然第一時間就猜到第一軍事學院準備做些什麼,冷笑之餘,卻也只有應了下來。但他沒有想到,一院里的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學生軍官,居然敢在幾千人的面前,耍弄他們的那點兒小聰明。
在他身旁的第一軍事學院機動系主任鄺教授,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壓低聲音解釋道:「這是誤會。」
第一軍事學院的級別遠比梨花大學高,此次交流活動,一院方面就是由鄺教授帶隊,他的級別恰好與從不知校長等齊,第一軍事學院如此安排,已經算是相當重視此次交流活動,他本來對從校長不可能生出任何忌憚,然而一想到來之前校長叮囑的謹慎二字,他就開始流冷汗。
尤其是看到光幕上那台該死的藍黑色機甲,還在耍弄那些他以為沒有人知道的機語,鄺教授的心情便愈加複雜。是的,他也不明白校長為什麼安排此次交流展示活動,他也像那些被浪費了假期的學生軍官一樣瞧不起梨花大學,可是此時綜合館裡罵聲震天,依然給了他極大的壓力。
從不知校長忽然溫和笑著說道:「一院的同學,果然都有幾分傲氣,看來他們其實並不願意來臨海交流,我們這些做老師的,最好不要強迫對方,您說是不是?」
這句話綿里藏針,鄺教授微微皺眉,一院固有的驕傲情緒又開始發作,沉聲說道:「這只是誤會,畢竟不是對戰練習,安達同學的機甲操作一向有些小地方不夠嚴謹,等下來後,我會好好地教育他。」
從校長回復了沉默,沒有理他,只是聽著綜合館裡幾千人的髒話漫天飛舞著,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髒話漸漸已經從藍黑色的機甲指向了第一軍事學院,惡毒至極,主席台上那些來自一院的教授和優秀學生代表們的臉色也漸漸變得難看起來。
一直站在鄺教授身後的年輕軍官,忽然離開了主席台,來到了那兩台機甲的旁邊,打開了通訊器,對著全封閉的對戰室內通話道:「收斂一些!外面的學生知道你那些機語的意思,已經開始吵翻天了。」
藍黑色機甲操作室內,那個一頭捲髮的軍官士兵正在無聊地打著哈欠。這名第一軍事學院的優秀學生叫做安達,是機動系裡成績最突出的學生之一,此次犧牲假日,來這樣一個破地方表演,他的心情本來就極為不爽,總覺得自己像是夜店裡跳脫衣舞的女人。他聽到通話器里的聲音後,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罵咧咧說道:「那些傻逼吵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