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滿是歡慶新年的人們,受到酒精和先前新聞里播出的好消息的雙重刺激,人們高聲地談論著什麼,向著認識不認識的人敬著酒。許樂很辛苦地走到酒吧稍顯清靜的一角,看到施清海面前兩個空著的烈酒瓶子,忍不住搖了搖頭。
施清海依然穿著那件皺巴巴的西服,整個人都在散發著一股酸臭的味道,桌面前除了幾瓶琥珀色的烈酒和兩個酒杯,一桶冰塊之外,別無他物。
「張小萌沒有和你一起來?」施清海懶洋洋地睜開眼睛,雖然已經灌了兩瓶烈酒下腹,但這個看上去更像雅痞一樣的調查局官員眸中依然清亮,沒有一絲醉意。
許樂最佩服施清海的酒量,嘆息著給自己倒了淺淺一層酒,卻加了七塊冰,回答道:「她家裡今天有聚會,所以先回去了。」
實際上,張小萌根本不想回去那個充滿陳腐氣,只知道在上流社會裡不停交際的家中。然而她今天向許樂坦承了自己的間諜身份,許樂自然不會把她帶來和施清海相見,畢竟施清海是聯邦調查局的官員。想到張小萌,許樂的表情漸凝,關於少女的心事,他怎樣也不能完全明白。
「有些天沒見,那個女人怎麼又回到了你的身邊?」施清海看到他的神情,秀氣的眉毛皺了皺。在電話里知道張小萌和許樂在一起,他馬上推想到麥德林議員那方面。想到那個女學生或許是想通過回到許樂身邊繼而接近邰之源,他便很難掩飾心中的反感,冷聲說道:「難道你忘了舞會前的事情?」
許樂老實地笑了笑,雖然猜不到施清海的具體擔心,但也能聽出來,對方是在關心自己,避開這個問題,說道:「說說你吧,調查局什麼秘密任務要你離開這麼久。我去四科找過你,連你的科員都不知道你去了哪裡。」
「嗯,既然是秘密任務,那些小崽子們自然不清楚。」施清海的眉梢一挑,說不出的風流得意,「名義上我只是請了兩個月的假,去南方熱帶度假去了。」
「既然如此,這個任務自然也是不能告訴我的了。」許樂笑著說道。
施清海聳聳肩,默認了這個說法,很舒服地躺倒在沙發上,一邊喝酒,一邊看著酒吧的電視。電視光幕上依然在不斷地重複著那個突發新聞,畫面上走上舷梯的帕布爾議員顯得那樣的沉穩,青龍山區的風把他身上的風衣,刮的呼呼作響。
看著這個畫面,施清海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眼睛也眯了起來,陷入了沉思之中。在這幾十天的日子裡,他過得非常忙碌。邰家與反政府軍之間的聯絡,全部通過他一個人完成,雙方條件的討價還價,資料的來回傳遞,彼此意志的碰撞……讓他過的非常辛苦。
反政府軍的二號人物早就離開了臨海州,所有的這一切必須由他獨立完成。他動用了秘密線路,全身心地投入到這件驚天的幕後交易之中,不僅要避開聯邦政府的注意,還要防止邰家方面的監控,像大山一樣沉重的壓力,壓得他快要不能呼吸,更沒有洗澡的時間。
如今一切都暫時結束了,雙方達成了協議,幾十天的辛苦與緊張似乎換來了一個不錯的結果,看著畫面上面色黝黑如鐵的帕布爾議員的風姿,他竟一時間感到有些心力交瘁。
「知道嗎?畫面上這個像岩石一樣的傢伙,明年就會成為我們的總統閣下。」施清海放下酒杯,點燃了一根香煙,美美地吸了一口,滿足地嘆息了一聲,在心裡苦澀地加了一句,至少在這個傢伙正式當選為總統之前,自己在聯邦中應該是安全的。
看著光幕上正在與反政府軍首腦握手的帕布爾議員,施清海的心裡對於邰家在聯邦的影響力生出無比的驚嘆。選擇在新年的時刻,以這種突發新聞事件的方式,讓帕布爾出現了全體聯邦公眾的眼前,不得不說……這是一種能將利益最大化的操作方式。但關鍵是,邰家必須要有這種對於媒體的控制力,以及對於聯邦政府內部無數勢力派別的判斷能力,才能讓這個新聞事件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聯邦公民們如果真的能擺脫內戰的陰影,那麼他們一定會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記得,當人人都在歡度新年的時候,一位身份尊貴的聯邦議員冒著極大的風險,秘密前往反政府軍控制的山區,與對方達成了和解協議。從今天起,人們將很難忘記,一身風衣,表情沉穩的帕布爾議員從運輸機舷梯走下來那一瞬的畫面。
「是今年。」許樂提醒施清海此時已經過了十二點,搖著頭說道:「雖然我也很喜歡帕布爾議員,但政治方面的事情離我們太遙遠,我可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當選。」
「相信我,他已經是總統了。」施清海略顯疲憊地笑了笑,心想如果在這樣的輿論風潮之下,帕布爾議員還不能把握住這個機會,那隻能說明組織里的上層和邰家都同時看走了眼。
他同時想到,聯邦普通的民眾,只看到了今天新聞上的這一幕,卻不知道為了這一幕能夠準時在新年時刻發生,事件的雙方暗中進行了多少次談判,彼此進行了多少輪磋商,最後才能夠在協議上簽字。普通的民眾,更不知道在這看似傳奇的議員和解旅程的背後,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內幕。
這些內幕施清海都知道,因為他就是當事人。他靜靜地看著許樂,想到雙月節舞會時的那一場談話,想到面前這個好朋友只怕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在這個事件里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將煙頭摁熄,施清海舉起了酒杯,對許樂說道:「敬聯邦的和平。」
許樂舉起酒杯,笑著應道:「敬我們未來的總統。」
施清海將烈酒一飲而盡,臉上露出一絲怪異的笑容:「對,敬……我們……的總統。」
……
……
忙碌的工作人員已經散去,被光纖聯在一起的光幕區塊也已經拆卸完畢,準備運走。邰之源站在二樓,看著下方冷清的大廳,卻像是依然能夠看到那些呈現聯邦各大勢力重要情報的電腦光屏,那些負責擬定具體環節,分析事件發生後各方反應的工作人員。
這裡是臨海州郊外的一處別墅,是邰家的產業。在這幾十天中,這幢別墅成為了一個臨時的決策室,專門負責處理與反政府軍談判的事宜。在過去的這些日子裡,那些光屏一直亮著,那些工作人員一直忙碌著,像奔跑一樣行走著。
邰之源的唇角微翹,笑了起來。
度過成人禮的他,終於擁有了全部的許可權,第一次真正獨立地開始操作一件能夠影響到整個聯邦的大事,在邰夫人的密切關注下,在整個家族無數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在付出了很多天的精力透支之後,他終於滿意地看到,自己的工作有了一個不錯的結果。
光幕上的新聞他只看了一遍,但他比聯邦里任何人,甚至總統閣下,都要提前四分鐘看到這條新聞。因為這條新聞本來就是通過了他的審查,才傳送到了聯邦電視台的新聞部。
聯邦電視台是國家電視台,任何企業,富翁,哪怕是傳說中的七大家族,都沒能力完全掌控。但無數的勢力都會試圖在聯邦電視台里探出自己的手。而一向低調沉穩的邰家,則是對聯邦電視台最重要的新聞部,擁有最強悍的影響力。
邰之源雙手撐著欄杆,回想著腦海里新聞的那一幕,很滿意於帕布爾議員先生在鏡頭前的表現,他相信在不久後的將來,帕布爾議員的競選辦公室,一定會將那個畫面挑選為最主要的海報封面,貼滿整個聯邦的大街小巷,為他爭取到無數的選票。
想到這一點,少年忍不住笑了起來,對於自己這些天的工作感到滿意。與反政府軍之間的談判進行的格外艱難,因為對方對於聯邦政府提出的最關鍵的三項條件,始終不肯讓步,而如果邰之源這方面不能說服對方讓步,那麼就算勉強簽署和解協議的意向,只怕在總統和管理委員會面前,也不可能得到一絲認可。
談判一直進行到了最後一刻,那時候帕布爾議員已經秘密乘坐邰家的私人飛船抵達了S2大區的環山四州,那架不起眼的運輸機已經加滿了油,老式發動機已經開始轟鳴,可是負責談判的雙方依然沒有達成一致。
達成和解協議很重要,達成協議的時間點……其實更為重要。雙方都很清楚,選擇新年這個時刻,對於帕布爾議員來說意味著什麼,所以反政府軍方面一直拖延,未必不是存著用時間換取利益的想法。
最後是運輸機下的帕布爾議員自己發了話,如果反政府軍依然堅持,那麼他寧肯冒著事情暴露後成為政壇笑柄的風險,直接乘坐飛船回到首都。
正是通過這個小小插曲,邰之源再次確認自己對於帕布爾議員的看法是準確的,這位議員確實擁有聯邦政壇少見的誠懇與執著——邰之源很願意看到這樣的人成為聯邦總統。
「少爺,我們應該走了。」靳管家走到他的身後,靜靜地看著他的側面,微微一笑,很清楚一位年輕人第一次獨立完成這種政治操作後,會有怎樣的滿足感和疲憊。
「是啊,終於可以好好放鬆一下了。」邰之源嘆息道:「明天我有什麼行程安排?」
「明天簡水兒小姐的新歌發表演唱會,將在大學城綜合體育館召開。」靳管家沉默片刻後說道:「但根據不同渠道的情報消息,我建議您不要參加,因為可能存在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