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邰家私人商務飛機,卷著風雪駛離了跑道,向著陰雲多層的天空仰首升高,不多時便消逝在天際,向著京州西南區域的聯邦第一軍區總醫院而去。
停機坪上那些邰家的工作人員目送少爺以及自己的直屬長官們消失,才紛紛鬆了一口氣。新年第一天,少爺便遭遇暗殺,此後的持續緊張氛圍,終於隨著這架飛機的離開,而變得稍許輕鬆了些。一名中年女性工作人員,這時候才敢上前,俯身下去,在雪地上揀起那幾張被邰之源憤怒扔下的文件紙張,邰之源有憤怒的理由與資格,而這些工作人員卻不可能讓這些內部資料,有任何流出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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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無一人的病房內,沉睡了太多天的許樂,雖然依然衰弱,但卻沒有絲毫困意。房間里的電視開著,正在播放著廣告。他感到有些百無聊賴,施清海還沒有聯繫上,張小萌也不可能過來,邰家的人這時候都在病房外面,沒有誰來打擾他的休息。
他隨意揀起腰畔的幾張紙,開始看了起來,誰知一看便再也無法挪開眼光。
這是簡水兒小姐無意遺留在病房裡的東西,看那些題目應該是大學聯考的模擬習題。許樂在心裡算了一下年齡,簡水兒今天應該已經滿十七歲了,正好是聯邦普通教育結束的時間……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聯邦的國民偶像居然也要和正常人一樣,辛苦地進行複習,然後參加大學入校聯考,以簡水兒現在的知名度和擁有的財富,應該足以讓她愉快而懶散地過完這輩子了吧?
許樂雖然沒有參加過聯考,但當初也為了國防部的士官考試準備了很長的時間。他很輕鬆地分辨出,這是一套綜合類的試卷。許樂對政治經濟史之類的東西,只是在圖書館裡看過許多資料,並沒有系統的學習過,所以也不知道試卷上那些題目的答案究竟是對是錯……不過他對於數學和實踐物理學方面很是擅長,從卷上一道道習題看下去,他有些驚訝地發現,簡水兒的答案竟然沒有一道錯的,更關鍵的是,那些寫在題目旁邊的解題流程與思路,竟是那樣的清晰。
翻到試卷的最後一面,許樂愕然地用左手撓了撓頭,這才知道簡水兒準備報考的應該是第一軍事學院……指揮系。
然而試卷下面還有一張紙,紙上是一些結構動力圖,看上去應該是某種大型設備的電源動力傳輸設計圖。題目要求答題者找出這張動力設計圖上的幾處錯誤,並且嘗試著將此設計進行優配調解,可以讓動力輸出效率提升三個百分點以上。
題目下面是一片空白。許樂看著這道題,他的職業習慣又開始發作,在大腦里開始認真地進行各種虛擬的管線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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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你的精神還不錯。」
正在出神的許樂,並沒有聽到先前走廊里密集的腳步聲,直到邰之源推門而入,才發現他的到來。靳管家接過邰之源脫下的大衣,很誠懇而充滿感激地向著病床上的許樂行了一禮,然後退出房門,將大門關上,把空間留給了這兩個剛剛共過患難的年輕人。
「全身上下就是左邊的手臂還能動。」許樂有些困難地扭過頭,看了邰之源一眼,笑著說道。在一台軍用機甲的襲擊下,許樂不僅活了下來,而且看著自己救的那個傢伙也是毫髮無損,他感到了一絲快慰。
邰之源平靜地看著床上的許樂,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隔了一陣之後,他忽然開口說道:「說謝謝確實是很俗的一件事情……但這聲謝總還是要說出口。謝謝你。」
許樂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不過你的運氣不錯,居然能在那樣的絕境下,被簡水兒救了。」邰之源微笑著說道:「她既然是你的偶像,有沒有趁機要個簽名什麼的?」
許樂一怔之後,微悔說道:「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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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臨海直接趕到京州西南的總醫院,邰之源一直沒有休息,長時間的飛行,讓他的臉色愈發的蒼白。在許樂的勸說下,兩個人說了會兒話之後,邰之源便離開了病房,想來醫院裡已經安排了給他休息的房間。病房裡再次安靜,許樂靜靜地看著天花板,忍不住苦笑了起來,心想邰之源那小身板兒看著比重傷後的自己還糟糕,這到底是誰給誰探病來著?
不過他也清楚,以邰之源的身份,當知道自己下落後,第一時間趕來此地,當然不僅僅是為了探望自己,更多的原因,還是對方要向自己表達某種態度。那種態度雖未明言,但大抵也不過就是類似電影里那種感恩,將來必有所報之類。
而更令許樂心情複雜的是,從邰之源的嘴裡,他大致了解了一些臨海體育館刺殺的真相,雖然邰之源沒有完全說明白,可是他也清楚,這件事情或許和聯邦軍方有關……邰家似乎是支持帕布爾議員的。
此時的許樂,卻根本不知道,帕布爾議員的青龍山一行,其實和他的關係極大,一切的震蕩,都發源於雙月節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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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再次安靜,許樂閉眼休息了一陣,終是無法睡著,便將電視的聲音扭大了些。此時聯邦新聞頻道無休無止的廣告終於結束了,那位曾經在新年之夜,向整個聯邦的公民們報告了那個好消息的新聞主播,再次出現在了光屏之上。
新聞主播表情平靜,語速微快說道:「今天,麥德林議員在參加京州某大型射電天文中心建成典禮後,發表了一份聲明。」
畫面上出現了京州政務廳大樓,在大樓前,一位頭髮花白,衣著樸素的老者,正在新聞台前說著什麼,而他的身邊,則是一個約摸四十歲左右年齡,眉眼深陷,看上去極有魄力的官員。許樂看著光屏,心想這個老頭子就是……小萌服務的麥德林議員?不知為何,一股厭惡感從他的心裡湧現了出來。雖然他在情感上一向傾向於環山四州以及山裡的反政府軍,也知道麥德林議員這些年秉持非暴力原則,極大地促進了聯邦內部雙方之間的和解,但是一想到張小萌,許樂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通過畫外音的介紹,許樂知道了麥德林議員身邊的那名不怒自威的中年官員,便是京州州長。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這位州長閣下,竟然會和麥德林議員共同發表這份聲明,表達了極為明確的支持態度。
麥德林議員的聲明裡隱隱點出,如今看似和平的聯邦內部,正有一股暗流在涌動,而軍方某些鷹派分子,正在或者已經在嘗試著干擾聯邦政府與環山四州之間的和平進程。麥德林議員強烈地譴責了這些行為,憤怒地表示,帕布爾議員剛剛與青龍山反政府方達成初步和解協議,在議員先生將要回到首都特區的時候,任何卑鄙而骯髒的手段,都只能被解讀為,這是對所有愛好和平的聯邦公民集體意志的挑戰。
緊接著京州州長也發表演講了一番話,大力地表揚了麥德林議員、帕布爾議員這些政治家中的良心,嚴厲地批評了聯邦政府某些人的無恥行為。
許樂並不知道這位京州州長是何許人物,他自幼所處的階層,所接觸到的信息,也不足以讓他從一條新聞就能判斷出政治上層出現了什麼問題,可是他依然感到了一些蹊蹺。他不是愚蠢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很聰明的人,他的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聯想到了體育館的暗殺,聯想到了很多很多。
從邰之源那邊應該問不出更多的東西了,許樂沉默了片刻,從枕旁摸出邰家工作人員為他準備的電話,撥通了施清海的電話號碼,然而這次不僅是沒有人接,傳出的甚至是關機的聲音。
許樂的心緒開始不安寧起來,他覺得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而且是不好的事情。他不明白自己這個小人物,為什麼被卷進了這些事情當中,他只希望不要和頸後的那片假晶元扯上關係。
一陣疼痛將他從思緒里拉了回來,他皺著眉頭,一聲不哼,雖然骨頭全碎的右大腿,還有身體上幾處槍傷,都不是普通人能夠忍受,可是他不是普通人。
不是普通人,也沒有自虐的想法,用左手的手指輕輕推動電子麻醉泵的調節開關,許樂平靜地躺在床上,等著睡意的到來。就在等待的時刻,他下意識里再次拿起了簡水兒試卷最後的那張紙,想用解答那個難題,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助自己入睡。
藥物的作用慢慢顯現,許樂覺得自己的眼皮子越來越重,眼前紙上的那張圖紙也越來越模糊,一張圖變成了兩張,時而重疊,時而分開,飄來飄去。
可為什麼眼前的那張與紙上的那張圖……看上去並不一樣?許樂的心裡閃過一絲疑惑,更靠近眼前的那張,似乎有某些地方已經被改動過了……嗯,這處改的很有道理,這處改的很沒道理,這根晶管根本沒理由放在這根線路上……
許樂忽然發現了怪異,額上猛地冒出了一陣冷汗,左手手指微微顫抖,伸向了電子麻醉泵的調節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