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殼是用來保護嬌嫩的果肉。而機器對於人類來說,所起的作用,就像是一層果殼,保護人類相對脆弱的身軀,能夠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去。」
「我想機動公司最開始取名為果殼,就是想告訴每一位職員,機動研發的出發點及最終目的,就是要滿足人類的需要。機器,終究是要以人為本。」
許樂自然不會在面試的時候大談人體本身才是第一序列的機器,別的機甲戰艦之類,都只是外延。或許這種論調很新鮮,但新鮮的必將是離經叛道的,他可不想被這些人事部的主考官當成傻子一樣來看待。
聽到許樂的回答,禿頂的中年考官臉上露出微微詫異的笑容,看來他很滿意於許樂對果殼兩個字的理解。這位禿頂主考官身邊,另一位主考官一直半閉著眼睛,此時也緩緩睜開了眼,認真地看了椅上的許樂一眼。
「不錯,面試這關算你過了,準備呆會兒真正的考核吧。」那名考官若有所思地看著許樂,示意他可以離開房間。許樂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沒有想到所謂面試,竟就是回答一個簡單的問題,這麼快就結束。
當許樂離開房間之後,那名禿頂的考官恭敬地對身旁那人說道:「主任,您看這個考生怎麼樣?」先前一直沉默閉眼的考官,是果殼機動公司工程部人事主管何塞。
本來春天的招募考試,應該不會驚動到他這樣高級別的人事主管,但由於工程部這段時間的工作陷入了某種僵局,他們很需要一些新鮮的血液,所以他今天專程回到了果殼機動公司總部旁聽招聘。何塞主管就像是賭運一樣隨便挑選了一個房間,沒有想到就碰到了許樂。
「公司的文化,並不是什麼秘密,如果用心的話,應該也能猜到果殼的意思……以前招聘當中,這道問題的回答正確率,也有百分之四。」何塞面無表情地點開面前的光屏,開始審看許樂的資料檔案,繼續說道:「不過這個考生的回答我真的很滿意。」
機器,要以人為本,這正是果殼機動公司創始,以及後來的無數研究人員,一貫稟承的最高理念。
「可惜了啊……」
何塞用最快的速度看完了許樂的檔案,忍不住輕輕拍著手腕,臉上露出惋惜之色,嘆息道:「蹲坑兵出身,只在梨花大學跟著老周學了一年,就能有此成績,看來這位年輕人的悟性、勤勉都沒有問題。可惜時間太短,只學了一年……聯邦各門工程繁若星辰,他再如何勤勉,基礎的知識門類肯定不夠充分,實踐能力再強,但限於學習背景年限,也不可能有讓人滿意的設計能力潛質。」
話雖如此,這位果殼機動公司的上層人物,卻沒有馬上就將許樂剔除出應聘行列的意思。聯邦內部本已沒有現成的優秀工程師,哪怕是三大軍事學院機動系畢業的優秀學生,進入果殼機動公司也要經過長達數年的培養鍛煉,才能真正成材。
何賽雖然對於許樂沒有抱以太大希望,可隱隱總想著在稍後的考核中,這個退伍兵能夠給自己一個驚喜。
「看看成績再說。只要他能過基數線,就把他留下來。」何塞想了一會兒後,對身旁的禿頂考官交待道:「如果沒能通過,也記住留下他的聯繫方式,然後勸說他最好回梨花大學跟著學院里的教授再學習兩年。本公司會等著他真正優秀的那一天。」
禿頂考官微微一愣,應了下來,心裡不禁感慨那個叫許樂的應聘者的運氣。
何塞主管卻只是想著今天的考題是由工程部那些傢伙親自出的試題,外面那一百多名各大院校的應聘者,或許只有十幾個真正優秀的人才可以過基數線,更何況是那個只在梨花大學旁聽了一年的年輕人。
……
……
簡歷的篩選是第一輪,面試是第二輪,整個聯邦各大院校自信的畢業生,向果殼機動公司遞出的數萬封簡歷,在這兩輪之後,便只剩下了一百多位。
許樂並不知道果殼機動公司的招募流程,他只是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面試這麼快就結束了。其實這是因為他那個房間有工程部人事主管親自旁聽,自然決定的比較快,而其餘那些房間里的人事部考官,則是做足了流程,讓面試的考生連續回答了十七道規定問題。
走出房間,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來到休息室,許樂一個人在空曠的休息室里等待著下一輪考試的開始。一直等了很久,還沒有別的人到來,他這才發現,原來面試這個環節中,只有自己是個特例,結束的比任何人都要快一些。
左右無人,左右無事,許樂坐在靠窗的金屬座椅上,從旁邊小桌上拿起一份果殼機動公司的內部技術刊物,開始打發時間。誰知道這一看便看進去了,這些內部技術刊物,雖然沒有涉及什麼特別高端的保密技術,但是那些由果殼工程師們發表的文章,無論是異想天開的設計思路,還是縝密的邏輯推斷,翔實豐富的實驗數據,都讓許樂感到了親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一旦入神,便不知道時間飛逝,當他被身旁的議論聲驚醒過來時,已經快要接近中午的時間,而休息室內已經坐滿了通過第二輪面試的應聘者們。敢於有自信向果殼機動公司投出簡歷的,基本上都是三大軍事學院的應屆畢業生,還有少量首都大學精工系的學生,而臨海州大學城雖然擁有整個聯邦最多的大學數量,應聘果殼的人數卻是最少。
毫無疑問,能夠通過果殼機動公司兩輪篩選的學生,都是優秀的年輕人,而優秀的年輕人往往都會顯得比較驕傲,驕傲的一種比較得體的呈現方式,那就是沉默,而且三大軍事學院的畢業生,接受的基本上是軍事化教學,身上都帶著軍人特有的范兒,所以坐滿了一百多人的休息室內,依然十分安靜,議論聲並不太大。
待考生到齊之後,也到了午飯的時間,坐在果殼機動公司總部食堂的餐桌上,這種沉默才漸漸被打破。或許是考生們發現果殼機動公司的工作餐也如此豐盛,心情愉悅之餘,對於將來人生的前景,也有了更多的美好想像,所以三五成群地說起了閑話,表達著對下午正式考核的擔心。
許樂與同一張餐桌上的人們偶爾說幾句話,大多數的時間依然是沉默。不過他那張平凡樸實的臉龐上,總是帶著令人親近的笑容,所以倒也沒有人對他的沉默表示不滿。
因為果殼機動公司的歸屬及軍方背景,所以三大軍事學院的畢業生如果能夠進入果殼,等同於進入軍方的研究所,依然可以計算軍齡,算作另一種形式的軍役。這些立志進入果殼機動公司的優秀畢業生,按照三大軍事學院為分際,漸漸形成了三個圈子。
許樂恰好就在一院這個圈子裡面,他聽了半天的閑話之後,忽然開口問道:「好像沒有西林軍校的畢業生。」
對於許樂而言,除了無所不在的第一憲章光輝之外,他最擔心的,便是在東林大區曾經見過自己真面目的那幾名軍人。正是因為這種擔憂,他這一年多的時間,從來沒有嘗試著打通那張名片上的電話,偶爾會想起小西瓜,卻也沒有聯繫過。
西林軍校屬於第四軍區管轄之下,許樂不願意在果殼機動公司里看到第四軍區的人,但確認沒有問題之後,卻覺得有些奇怪。
「西林軍校的學員畢業之後,基本上都會進入古鐘公司,畢竟那家公司的總部在西林大區。」一名表情嚴肅的第一軍事學院畢業生說道。
許樂說了一聲謝謝後,便再次沉默,安靜地聽著餐桌上的年輕人們交流著彼此的學校與面試時的經驗,同時猜測著下午的正式考核究竟會偏重於設計方面,還是實踐方面。
「你年紀看著還小,哪所大學畢業的?」身旁一人忽然開口問道。
「梨花大學,不過沒拿到文憑,旁聽生。」許樂回答道。
「旁聽生?你學了幾年?」
「一年多了。」
這句話一出,整個餐桌頓時安靜了下來。梨花大學的畢業生進入果殼機動公司並不出奇,但是一個只學了一年多的旁聽生,怎麼也敢厚著臉皮來參加果殼的招募?那名第一軍事學院的畢業生皺起了眉頭,看了許樂一眼,心裡卻很疑惑許樂是怎樣通過了前兩輪的考核。
這間食堂今天專門為應聘的考生開放,議論聲漸漸嗡嗡地響了起來,一名梨花大學的旁聽生進入了最後一輪考核,這個事實令所有的應聘者都感到不可思議,除此之外,三大軍事學院的優秀畢業生們,更是感到了一絲恥辱。
是的,就是恥辱。
沒有人會當面羞辱許樂,但是沉默與冷漠的眼光,已經表達了不屑與輕蔑。許樂似無所覺,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離開了餐桌,向著門外走去。
就在門口的時候,另一個離開餐桌的年輕人,恰好與許樂並肩而行。那名年輕人若有所思地看了許樂一眼,問道:「能請教一下,你進梨花大學之前在做什麼嗎?」
「退伍後就去臨海了。」
「機修士官委培生?」
「不,我是蹲坑兵。」許樂笑著回答道,心情卻有些複雜。因為他認識身旁這個年輕人,知道對方是第一軍事學院最優秀的高材生,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沒有直接參軍,而是來果殼應聘。
「我叫周玉,我有種直覺,下午的考核對於你來說應該問題不大。」那名年輕人微笑著向許樂伸出手來。
許樂握著他的手,很想告訴對方,我認識你,而且我們曾經在機甲對戰室里狠狠地打過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