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樂看著新聞中的畫面,忍不住搖著頭,低聲罵了一句髒話。他怎麼也無法想像到,慣常沉默的聯邦民眾,這一次居然有很多人站了出來,而且聯邦學術委員會居然還有臉表示關切,實在是讓他感到不可理解。
蹲了一個小時馬步,在望都公寓沉默地反覆練習了幾遍那些近身格鬥的姿式,他身上每一寸肌肉和關節都舒展開來,卻早已經沒有當年在東林大區時的那些痛苦,微微的酸麻反而感覺很舒服,體內那股力量就像是灼熱的線條一般,在他身體里穿行,再也不會在讓肌肉組織和皮膚顫抖起來。
憲歷六十七年他依然在堅持自己的修練,向著封余大叔所說的第一機器的道路沉穩前進,但畢竟事務繁雜,MX機甲研製和很多事情讓他有些分心,程度一直停滯不前,甚至隱約有倒退的可能。
而前些日子在卡琪峰頂的那一場戰鬥之後,在李瘋子強大而恐怖的實力壓榨下,許樂被激發出了某種情緒,大致了解無論是在聯邦社會還是軍隊里,終究是個人的能力佔據了最重要的部分。
當時勢或社會制度無法幫助到每一個個體公民的時候,便只有靠自己了。沖了一個冷水澡之後,他坐回了沙發上,又開始觀看新聞,心裡這種想法越發強烈。
這幾十個小時內聯邦發生了無數的突發事件,就像是星系核心處的星際塵埃一樣,時刻轉換著角度與色彩光芒,讓數以億計的聯邦公民感到有些目不暇接,眼花繚亂,驚心動魄。
麥德林議員在司法部接受調查,司法部大樓外的民眾集會也已經持續了很久,此時已經入夜,密麻麻的工藝蠟燭排在街道兩側,多達數萬人的支持者用沉默表達著對政府的不滿,對聯邦司法體系的不信任。
司法部大樓外面的草坪,甚至被羅斯麥德林競選辦公室變成了臨時的指揮中心,無數的記者雲集於此,攝像機忠實地將這些畫面傳輸到每一個家庭的電視光屏之上,羅斯州長站在臨時搭建的台上,用力地揮舞著手臂在訴說著自己憤怒的主張,同時強烈要求自己的競選對手帕布爾議員不要再保持虛偽的沉默,勇敢地站出來與自己進行辯論。
羅斯州長的演講時不時被那些支持者的掌聲打斷。
在道路的末端,依然有另一批人在高喊著嚴懲兇手的口號,只是他們的聲音顯得那樣的遙遠而且輕微。
新聞畫面一轉,來到了S2大區的環山四州,聯邦前重工業基地本來就是麥德林議員的發跡場所,他在此地的聲望無人能比,然而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當麥德林議員被司法部帶走之後,上億名產業工人居然保持了沉默,不知道是什麼因素在其中起了作用。
但在今天晚上,環山四州的沉默終於被打破了,聯邦第二十三重型機械生產基地的工人率先走出了廠區,緊接著有更多的工人走出了廠區,走上了街頭。
環山四州大罷工就此掀開了帷幕,無論是隱藏在黑暗中的施清海,還是邰家那位夫人,或者是聯邦政府的高官們,大概都沒有想到,平靜了很多年的聯邦,就這樣混亂了起來。
許樂眯著眼睛,看著新聞當中那些密密麻麻的人群,想到當初張小萌對麥德林議員的死心塌地,知道那位老人在收服人心方面有突出的能力,心中不期然地生出一種不安的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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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修竹從來都沒有相信過司法部的調查結論,身為羅斯麥德林競選搭檔的幕後支持,他與麥德林議員在募款晚會上見過好幾次,對那位議員的印象極好,甚至好到了快要忘記對方的反政府軍背景。他認為麥德林議員是一位極為成熟的政治家,怎麼可能去做出那些對他仕途沒有任何好處的瘋狂舉動。
支持麥德林議員的方面,在極短的時間內造出了極大的聲勢,絕對不僅僅是依靠麥德林議員本人的聲望,以鐵算利家為首的勢力,在工商界的影響力也得到充分的發揮。饒是如此,利修竹在得知環山四州大罷工的消息後,依然有些震驚,覺得自己當初代表家族投資羅斯麥德林的決定是多麼的英明。
站在高高的三林聯合銀行總部頂樓,隔著玻璃幕牆,看著遠處街上匯成一片光芒的蠟燭光芒,利修竹那張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輕鬆的笑意,民心這種東西不是花錢便能買到的。
便在此時,身旁的話響了起來,利修竹拿著話筒恭敬地說道:「父親,根據司法部方面的內部消息,大概他們很快便要抵擋不住各方面的壓力,議員馬上就會出來,只會被監視居住。」
電話那頭的利家家主用沙啞的聲音輕聲說道:「麥德林一直在聯邦青年一代中加深他的影響力,以喬治卡林接班人自居,一以貫之十餘年,終於見到了成效,那些狂熱的年輕人們,為了追隨他自然可以不顧一切。不過你覺得這種情況,和我們當初預計的一樣嗎?」
「我不知道司法部他們從哪裡搞來那些亂七八糟的材料,不過很明顯是那位夫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不然議會山也不會這麼快就剝奪了麥德林議員的司法豁免權。」利修竹平靜說道:「我承認自己低估了邰家的影響力和決心,不過局面還在掌控之中。」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利家家主才緩緩說道:「蠢貨,你馬上回來,到這個時候還看不出局面已經失控,你這副臭皮囊里究竟裝的是什麼東西?如果邰夫人下決心解決這個失控的局面,你以為靠那些遊行的愚民,便可以與她抗衡?」
利修竹拿著話筒默然無語,臉色古怪,不知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
……
「聯邦政府害死了喬治卡林,我們不能讓他再害死麥德林,在這種時候,我覺得所有的聯邦公民都應該站出來表達自己的立場。」
「今年的大選我根本不想投票,我甚至本來還有些傾向帕布爾議員,但是這次司法部的作為讓我太失望,聯邦政治怎麼能這麼骯髒?」
新聞中,記者們在首都司法部大樓和臨海州大學城隨機採訪著遊行的人群,那些普通民眾的回答是那樣的情緒激動。
「局面有些失控。」邰夫人輕輕地揉了揉眉心,緩聲說道:「利家那個花樣廢物還看不出其中的危險,環山四州已經罷工了,再這樣搞下去,社會動蕩起來,吃虧的終究是聯邦本身。」
七大家生活在聯邦之中,與聯邦共生共存,聯邦吃虧便是七大家吃虧,這些隱藏在歷史陰影中的大人物們,為了彼此的利益會冷酷殘忍地爭奪,但他們絕對不會允許這種爭奪會給他們的利益,帶來不可預估的風險。
房間中,沈大秘書安靜地聽著夫人的話語,同時快速地瀏覽著邰家各個部門反饋回來的信息,最後輕聲說道:「司法部明天凌晨便會解除強制措施,麥德林議員會被監視居住。」
邰夫人漠然地搖了搖頭,說道:「麥德林是不會出來的,這是一個老賭棍,他把自己這幾十年的影響力就賭在這個案子上,甚至不惜讓社會政治族群對立,動亂髮生,也要謀求一次逆轉的勝利。」
「最新的民意支持率出來了,羅斯麥德林離帕布爾先生只有一個百分點。」沈秘書彙報道。
「麥德林為什麼要破罐子破摔,他明明應該清楚,這樣發展下去,聯邦根本利益受損,他也不可能有任何好果子吃。」邰夫人閉著眼睛思考道,像她這樣的人,非常清楚遍及首都星圈的抗議浪潮當中,隱藏著麥德林議員辦公室那些青年人的作用,「利家應該很快便會收手,他們不是傻子,環山四州罷工的損失,不是哪一家能夠承擔的。」
「也許麥德林議員是想求名?」沈秘書試探著給出意見。
邰夫人睜開眼睛,想了一會兒後搖了搖頭,說道:「我就是一直沒有弄明白,這個老狐狸究竟要的是什麼,所以才會有所警惕。」
邰夫人冷漠說道:「麥德林在聯邦里放了一把山火,這把火會燒多旺誰也不知道,只怕他現在都無法控制,卻不知道他是不是根本不想控制,如果是後者,他真的該死了。」
「不管他要的是什麼,必須把他所有的希望打滅,讓他退出這次大選,必須要有他的合作,才能把聯邦的不安平息下去。」
邰夫人轉向身旁的靳管家,說道:「山裡面一直是你在聯繫,南水領袖答應的那幾個證人什麼時候能到?」
靳管家低頭回答道:「明天上午九時二十三分。」
……
……
第二日清晨八點,蕭文靜檢察官走進了房間。這些天他的睡眠一直有問題,眼窩深陷,此時看著窗邊那個精神十足,表情平靜的議員,雖然極為厭惡此人的虛偽,也不得不佩服對方的城府。
麥德林議員微笑著拒絕了離開司法部的通知,而選擇了繼續留在這裡,眼看著整個聯邦因為自己而風起雲湧。
幾乎在同一時間,首都太空港一艘從S2飛過來的飛船緩緩降落,坐在窗邊的女孩兒與幾名官員模樣的人輕聲說了幾句什麼,然後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