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情報稱,你那位初戀男友現在很了不得,新式MX機甲的最大貢獻者之一。據更隱秘的一層情報,機甲測試中就是他擊敗了費城李家那位李封中校。他現在應該已經是總裝基地的上尉,這件事情之後,大概馬上又會被越級提升。」
這是首都特區西區的一間酒店,地勢幽靜,四周秋樹環繞,將外面那些跟蹤前來的記者們攔在了外面。聯邦政府第一次與山裡的反政府軍合作,在細節上他們做的很到位,這家賓館距離國防部駐訓基地不遠,隨時可以調出大批武裝力量,防止意外情況的發生。
張小萌站在窗邊,看著陌生的首都街景,想著他就是在這座都市中生活了一年,努力了一年,心情有說不出的惘然。
她知道許樂在機修方面的能力,但也沒有想到,他居然能夠參加到聯邦新式MX機甲的研製工作之中,還成為了最關鍵的那個角色。
只是機甲戰?在她那些美好的回憶里,許樂只是天天在圖書館H區里呆著,他是蹲坑兵出身,怎麼會操控機甲呢?
「今天你們見過面了?」房間里那位中年人皺著眉頭,看著女孩兒的背影,隱約察覺到什麼。
張小萌轉過身來,平靜地看著他說道:「嗯,只是沒有說話。」
中年人沉默片刻,嘆息了一聲說道:「至少你們應該說說話,擁抱一下。」
「沒有什麼意義。」張小萌微微低頭回答道,她比誰都了解那個男孩兒敦厚性情中隱藏的執拗,兩人擦肩而過,這一分便是真分,不再是謊言中的死別,卻是真實中的生離。
中年人靜靜地看著她,像父親一樣溫和地拍了拍她的腦袋,說道:「過會兒給家裡打個電話吧,你父母看到新聞後,肯定需要你的安慰。」
張小萌輕輕地嗯了一聲,對中年人認真地說道:「這裡到處都有政府的眼線和監控設施,您不應該冒險親自來這裡。」
身為反政府軍的情報領袖,這名代號叫做他的厲害人物,已經無數次來到S1,但今天出現在這間賓館裡。確實有些冒險。他溫和地望著張小萌說道:「畢竟是大事情,我擔心你有些應付不過來。不過……比我預想中要好很多。你沒有讓我失望。」
張小萌搖頭說道:「那些大人物們需要我來幫他們把麥德林打下去,我的安全沒有問題。倒是您還是趕緊離開吧。」
「聯邦政府通緝我很多年了,可我依然活地好好的。」中年人溫和說道:「不用擔心什麼。」
他那張普通無比,誰也看不出易過容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濃郁的憂色,卻沒有對窗邊的女孩兒說什麼。身為反政府軍的重要人物,他和聯邦政府打了數十年的交道,知道那些大人物和政客們是怎樣的無恥。
……
……
首都南郊一處隱藏在樹林中的莊園,三林聯合銀行副總裁利修竹,就像一根竹子般,沉默而僵硬地站在一張椅子面前。
這是一把老舊的黑木椅,椅子兩旁的扶手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年的摩挲,變得無比光滑。經歷了歲月的洗禮,這張椅子卻沒有任何朽壞的跡象。
就像椅中那位老人一樣。
坐在椅中的老人臉上滿是皺紋,身軀並不如何高大,穿著一件寬大的衣衫,頭頂戴著一頂可笑的黑色小帽,那雙渾濁的雙眼裡偶爾有光芒掠過,透著一絲看透世情的智慧。
聯邦里從來沒有人敢取笑老人戴的那頂小帽,雖然這個愛好確實有些怪異。
利家當代家主利緣宮溫和望著面前的兒子,忽然伸出一根蒼老的手指,指了指自己頭頂的小帽,說道:「其實很多年以前,有個人曾經取笑過我。」
利修竹的眉頭皺了起來,聯邦里還有人敢如此大膽,那個人必然是死了。
「那個人沒有死。」利緣宮老人微笑著說道:「因為他不是我能殺死的人。看看,這就是實力的問題。不要把我們七大家想像的太過強大,要知道就連邰夫人這輩子都有邁不過去的障礙,更何況是我們?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為父我這輩子認過輸,而且不止一次。」
鐵算利家家主,隨便感個冒便能讓聯邦里無數金融產品貶值,伸伸手便能在某個星球上製造一場金融風暴的絕對大人物,今天對繼承人進行教育的第一課,便是認輸。
「失敗沒有什麼可怕的,可怕的是我們居然選擇了麥德林議員這樣一個瘋子。」利緣宮老人笑呵呵地摸了摸小帽外數目不少的花白頭髮,說道:「這老傢伙居然能夠連我都說動了,還真是夠厲害。」
一直沉默受教的利修竹鼓起勇氣解釋道:「就算邰夫人最後的手段是聽證會,那又不代表我們就輸了。麥德林議員手下那些青年主義分子,明顯擁有比我們想像更強大的鼓動能力,環山四州罷工,大學城停課,我並不相信政府有勇氣真的審下去。」
利緣宮老人安靜地聽完兒子的解釋,緩緩地嘆了一口氣,說道:「蠢貨。」
很尋常的兩個字,卻像是空氣里一陣寒風吹過,將莊園內部完美的供暖設施和為美觀而修建的壁爐躍火都凍住了,利修竹忽然覺得自己如果是一根竹子,那麼青竹的外表一定蒙上了層寒霜。
「聯邦多少年?七大家又有多少年?你應該好好學一下歷史。」利緣宮老人溫和地說道:「大選失敗又算什麼?聯邦換了多少任總統,可是七大家永遠還是七大家。像我們這種家族,早已經深深地根植於聯邦的土壤中。就拿我們利家舉例,如果我們利家垮了,聯邦的金融也就垮了。」
「但你不要忘記很重要的另外一點。」老人的語氣忽然冰冷了起來,「如果聯邦垮了,那麼我們利家也就要跟著垮。所以無論你怎麼做,都要記住,不能危害到聯邦的根本利益。」
「麥德林現在所做的一切,太危險,因為這威脅到了聯邦的基礎。雖然真的出現騷動也能控制,但這種方式是我們不能允許的。」
利修竹沉默了很久,努力地消化父親的教誨,最後輕聲說道:「明白了。」
「不,你還不明白。」利緣宮老人眯著眼睛說道:「人類在宇宙間穿行,卻要生活在星球上。你什麼時候不再喜歡站在咱家銀行那幢難看大樓的頂層看風景,而是願意多在街上走走,大概便能明白這一點。」
利修竹一臉慚愧,低頭無語,許久之後才輕聲請示道:「那現在怎麼辦?夫人那邊估計不會收手。」
「我剛才說過,如果我們家垮了,聯邦的金融體系也就垮了。」
利緣宮老人臉上泛起一絲怪異的笑容:「可如果連邰家垮的時候,他們的當家人還能說話,那整個聯邦也就垮了。我以往便提醒過你,不要看人家低調了幾千年,便不把對方當回事兒,你偏偏不聽。太子爺被暗殺,我們幾個老傢伙都得親自去莫愁後山解釋……等你真正接班的時候,大抵便能知道邰家的能力有多大。」
「不過夫人那邊,也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就對我們有太多惡感,要知道,聯邦選了這麼多任總統,每個家族都會挑選不一樣的候選人作為夥伴,這是慣例,這是歷史,只是這一次的動靜顯得太大了一些。」老人輕聲說道。
「可是……」利修竹雖然什麼歷史內幕都沒有知道,但終於對那個陰影后的邰家生出了無窮的忌憚,微顯緊張說道:「如果麥德林真的參與了臨海州的事情,那就真的完了。」
年初邰家太子爺在臨海州體育館被刺殺,利修竹置身事外冷冷看著,因為他知道這件事情與利家毫無關係,卻根本不知道父親曾經為了此事,親自前往莫愁後山向那位夫人解釋。可眼下利家卻是麥德林的幕後支持者……
便在這個時候,利修竹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接過後認真聽了幾句,用力地點了點頭,對黑木椅中的老人彙報道:「麥德林議員從司法部大樓里放出消息,他願意讓步。」
……
……
晨間,幾輛名貴的汽車順著山間的公路通過了路障,一路依山傍水驅霧而行,通過那扇沉重的大鐵門,來到了莫愁後山那片江山如畫的莊園。
利家當代家主在侍從的攙扶下,從車中走了下來,利修竹跟在後面,而那些利家的安全人員,則是馬上被接到了別的地方。
靳管家一臉謙卑笑容將這父子二人迎了進去。林家那個不成器的少爺自然是想不見就不見,但這對在聯邦呼風喚雨的父子卻大是不同。
就在露台之側,穿著一身莊重長裙的夫人微笑望著老人,說道:「快一年不見了,看來你的咳嗽好了很多。」
利緣宮老人聽到這句話後,正想說什麼,忽然劇烈地咳了起來,咳地身子微微佝了下去。
這或許代表了屈服,又或許是這位老人每次見到邰夫人時都會行的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