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艦隊登陸部隊絕大部分來自西林軍區,第一波登陸的三個師在太空戰艦奢侈到極點的光能主炮支援下,付出了數千名聯邦官兵死亡的慘重代價,終於頂住了行星表面帝國遠征軍一浪高過一浪的瘋狂進攻,在沉重喘息中覓著了稍事休息的地盤——聯邦軍隊在行星東南方向的丘陵地帶建立的七個登陸基地。
帝國軍隊絕對不能允許這七個登陸基地如梅花一般綻放在自己的腹部,不然待在太空中那些冷眼等待的聯邦主力部隊憑藉這些登陸基地降至行星表面,孤守無援的帝國遠征軍必然會迎來失敗的下場,所以這些天里,這七個登陸基地迎來了常人難以想像的恐怖攻擊。
頂著帝國導彈強行降落的西林運輸艦不斷補充著兵員及武器物資,然而即便這樣,也快要跟不上聯邦軍隊傷亡的速度……
漫山遍野的帝國月狼三代機甲,呼嘯蔽日的中程導彈,聯邦的七個登陸基地修了又毀,毀了再修,死亡重生,鮮血屍體,不停地重複又重複,基地外圍的自然山丘竟被帝國的火力生生削去了大半截,由此可見戰爭激烈到什麼樣的程度。
秋林基地看上去很簡陋,四十七台巨型工程機甲構造的鋼鐵堡壘上瘡痍一片,焦糊處處,就算不停歇地修補,依然無法讓每一處工事都處於完好狀態。
這裡位於七座基地的最前鋒處,迎接著帝國軍隊最強悍的攻擊,短短十天時間內,士兵戰損便已經達到了恐怖的百分之四十,好幾次帝國的機甲群都已經突入到了基地內部,眼看著便要失守,卻因為太空中的艦隊主炮而獲得了喘息的機會。
基地前方有十七個巨型的深洞,融化的岩漿凝結之後,變成了一道道密織的線條,在傍晚冰冷的空氣里猶自冒著熱氣,這些便是聯邦戰艦主炮所留下來的痕迹。
「帝國黑桑聯隊的機甲大隊已經撤離,估計要一個小時之後才會再次進攻。」一名西林參謀軍官盯著雷達上的顯示,大聲報告道。
基地主官的肩上掛著少將軍銜,事實上堂堂將軍很少有機會親臨前線,尤其是像秋林基地這樣前線之中的前線,然而他不得不來,聯邦軍隊和帝國遠征軍都清楚梅花般的七個登陸基地意味著什麼……
司令大人都已經來到了3320的大氣層外,他正在戰艦上冷漠地看著自己,自己這個將軍當然要來第一線,最前線!
不知道艦隊主炮的能量配額還能支持多久,不知道帝國遠征軍這些瘋子還會不計死亡地攻擊多久,難道他們就不知道認輸?
少將表情沉毅地盯著基地上方的金屬缺損口,看著那台沐浴在夕陽之下的黑色機甲,心想如果不是他在這裡,如果不是他讓軍心一直未散,或許這個基地早就已經被攻破了。
如少將一般想法的還有很多人。
大戰之後硝煙未散,秋林基地的三百台M52機甲和十台MX機甲開始打掃戰場,位於基地下方的參謀軍官開始評估戰損,工程機甲開始嗡鳴著對鋼鐵基地進行修補,醫療兵專註地在醫療台上替傷兵粘合傷口……然而所有的這些人,都會時不時地抬起頭來,看一看夕陽中,那個缺口處。
聯邦官兵的眼中有震撼,有崇拜,有狂熱,不一而足。
先前帝國遠征軍的密集導彈攻擊,將基地西北角炸出了一個缺口,黑桑大隊的集合機甲群就像是一條黑龍般,咆哮著試圖從那個缺口處殺進來,鋼鐵洪流與地面的碰撞聲是那樣的清晰驚人。
就在最危險的關頭,那台漆滿了金星、傲然不可一世的黑色機甲,率領著他的機甲營,來到了缺口處。
一來便站定於此,半寸土地不肯退,就像一面風吹不動,浪打不翻的鋼鐵壁障,那台似乎挾著某種魔力的黑色機甲瘋狂地出擊,趨避,射擊,壯烈剛烈無與倫比,竟生生把帝國的機甲群攔了下來!
……
……
每幹掉一台帝國機甲,殺死一名帝國機師,便可以在自己的機甲上噴繪一顆閃閃發光的金星。如果完全摧毀一台帝國機甲,卻讓座艙內的帝國機師活了下來,那金星的外線則必須是虛線。
這是三十七憲歷聯邦軍隊不成文卻異常強大的習慣。
在西林前線無數硝煙大作的陣地上,經常能夠看到那些驕傲的機動戰士沐浴在陽光中,炫耀著機甲上醒目的金星,這是很直觀的戰績展現,機甲上面的金星越多,代表著這台機甲的主人立下的戰功越多。
絕大部分聯邦機師在真正的戰場上,都會想些方法將機甲表面的金星遮住,因為機甲上的金星越多,意味著他殺的帝國機師越多,帝國軍人在戰場上看見這些金星頗多的機甲,就像是見著殺父仇人,奪妻白臉,渾身上下生出股不要命的奪命衝動,不計代價也要進行撲殺……
聯邦機師不會畏怯,但也不想因為驕傲的緣故,糊裡糊塗,冤屈無比地死在帝國一次絕對浪費的導彈攻擊下。
二十年間,敢於帶著滿身金星,驕傲狂放登上戰場,不屑帝國人噴火目光與集中打擊的機甲不多——這就好比一位全裸的少女沖入三年不見母豬的軍營之中花枝招展揮紗輕舞,太過危險,危險到隨時都有被輪暴再暴,暴了再暴的恐怖可能。
傳聞中,當年西林軍區特種機甲大隊的某位田姓大隊長是這種牛人,而且他是唯一一位如此風騷上戰場後還能活下來的傢伙。
而如今又多了一個人敢滿身金星,立於暮色之中,冷看帝國機甲如雲而不退半步。
因為他是軍神的親孫,他是李封中校,因為他是那個號稱打遍軍中無敵手的少年瘋子。
……
……
基地幽暗的角落裡,沉重的黑色機甲伴著噴氣的聲音,座艙緩緩打開,李封跳了下來,重重地拍了拍機甲粗壯冰冷的機械腿,看也沒有看圍過來的三名專屬機修工程師,沉著臉往臨時駐地里走去。他身後那台黑色機甲,身上滿滿地噴繪著金星,如繁花一般盛放,於幽暗中依然奪目無比,一時間竟根本數不清有多少顆。
「鍾叔,我是一名軍人,我的任務是在前線作戰。」
李封身材魁梧若一棵大樹,清俊面容上帶著一絲青春期未去的稚氣,眉宇間更多的卻是傲然不可一世的戾意,他對著通話器皺眉說道:「我會注意自己的安全,但我不可能離開秋林。」
秋林的戰爭很危險,他雖是西林前線這些年裡最強悍的戰士,然而他也有一個世人皆知的身份,那個身份讓他有資格以一名機甲營營長的身份,與太空艦隊里那位前線最高指揮官保持此時的密線聯繫……
但這個身份也讓這位機甲天才有些喘不過氣來,因為他所經歷的直屬長官,都不敢把他放在最前線,最危險的地方——讓軍神大人唯一的孫子死在自己的部隊之中,讓費城李家有可能斷子絕孫,誰敢承擔這種責任和聯邦億萬公眾的怒火?
只有鍾司令這頭真正的西林老虎才敢用李瘋子,然而即便是他,親眼目睹了行星表面慘烈的戰鬥,看見無數次李瘋子的機甲在更瘋狂的帝國機甲群中快要被湮沒的景象,也動了將他調回太空的想法。
關閉了通話器,李封抿著紅潤的少年薄唇,想笑卻習慣性地沉默冷厲。
只有鍾司令才敢頂著強大的壓力用自己,敢把自己派到真正危險的前線,他很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所以他對這位照拂自己、看著自己戰地青春的叔父非常感激。
自十二歲被老爺子派到了前線,他就一直住在緯二區三十六號鍾家的府邸之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鍾家那頭老虎一手調教出來的,只是這一點,連他那位在一院當院長的親生父親或許都沒有太深刻的認知。
佔地七平方公里的秋林登陸基地里,最重要的就是大型運輸艦起降平台。基地里的聯邦官兵浴血迎戰帝國遠征軍的攻擊,連閉眼的功夫都沒有,自然不會講究什麼生活措施。
但李瘋子畢竟是特殊的,他擁有自己單獨的房間,還有一個循環用水的沐浴房。
任由冰冷的地下水沖洗著疲憊的身體,李封低頭扶著牆壁,身體疲憊地微微顫抖,連續這麼多天的極端戰鬥,讓他鐵鑄般的身體都感到了極限的到來。
水花中,少年中校強壯的身軀上肌肉棱條分明,每一道肌肉里似乎都蘊含著非人的爆炸性力量,看上去誇張無比,與身體相比較他的頭顱便顯得有些小。
洗完澡後,他看了一下時間,確認還有二十幾分鐘,毫不遲疑地取出自己的壓機箱,連通了電源,將電極貼到了赤裸的肌膚上。
電流貫通入少年的身體,他悶哼一聲,汗水如瀑布狂流,無盡的痛楚,將粗壯的靜脈血管激發的快要鑽出銅紙般的肌膚,身體每一塊肌肉都開始被動地擠壓摩擦,酸楚與痛苦沿循著某種固定的通道,不停延展……
從很小的時候,李瘋子就開始這樣自虐一般地練習,若沒有毅力忍受人世間罕見的痛苦,又怎麼能夠獲得人世間罕見的力量?又怎麼能夠在自己的機甲上漆滿金光燦爛的金星?
他如此,許樂亦是如此,凡大毅力者,必建大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