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樂誘過墨鏡,看著面前的這些人,表情平靜沉著。
和這些上層社會的公子哥們比起來,他只是一個來自東林的孤兒,出身貧寒,出生時嘴裡也沒可能含著金匙或寶玉,然而……他擁有強大的實力和堅硬的骨頭,他在腦子裡與人類社會最古老也是最偉大的那個老傢伙一直在糾纏廝混,即便面對萬民敬仰的軍神李匹夫,他都能硬著脖頸,心神不搖,在他的面前表現優越感?這是一種笑話。
沉默片刻後,他開口對面前的眾人說道:
「也許你們很多人還在想,為什麼國防部會把你們派到西林來。其實我也很疑惑這個問題,因為要訓練你們我也不知道該從何練起,本來就是一堆土珂垃,就算在高溫熔爐里煉上幾年,大抵也只會變成易碎沒用的陶瓷片,而不可能變成軍隊真正需要的鋼鐵材料。」
「本身的材料,決定了你們的可能性。如果你們是一攤狗屎,上前線後被帝國人的吼叫子彈嚇的尿了褲子,那就會變成一攤稀屎,這樣糊在我們七組的褲子里,會讓我非常不舒服,非常憤怒。」
在S1作訓基地里,戴著墨鏡的許樂,已經扮演過很多次冷酷教官,這一套做起來已經駕輕就熟,那些聯邦軍隊真正的佼佼者,都曾經在他的刻薄羞辱之下滿臉通紅,心情憤怒而暴躁,更何況此時他面前這群來自十七師的老爺兵,這群一生從未受過此類羞辱的公子哥們兒。
狗屎,還是稀的,土坷垃不可能煉成鋼鐵,軍人們聽著這些羞辱到極點的辭彙,聽著隊伍前方那名被墨鏡遮住大半張臉的中校軍官的嘲諷欺凌,臉色早已變得異常難看,很多人眼裡流露出了恨怨的神色,有些人開始面色陰沉地議論起來。
許樂沒有理會這些明顯違反紀律的表現,他低頭看著電子記事冊上的名單,說道:「但國防部既然把你們交到了我的手中,總統先生既然信任我,我也只好勉為其難做些事情。」
「實話告訴你們,十天之後,我們就要空降到163行星執行一項風險極大的任務。相信我,這個任務完成之後,你們活下來的機率並不大。」
除了那幾名強悍的兵痞之外,大部分軍人臉色劇變。如果說先前許樂的話讓他們憤怒,那此刻揭示的任務,則是讓他們感到了無盡的恐懼。
許樂並沒有說謊,按照鄒郁那封郵件里的分析,聯邦政府為了讓那些喬治卡林分子和已經開始準備借勢的青龍山方面沉默,必須做出某些應對。
出身平民的帕布爾總統無論是因為自己的憤怒還是要平息民眾的憤怒,都必須要讓這些傢伙上真正的前線,接受真正的血火考驗,而他……就是帕布爾總統手中的那把刀。
認清這個事實,並不讓許樂感到多麼沉重惱火,他一向敬仰欣賞帕布爾這位……施公子口中所謂「自己的總統」。
這位總統先生把他從監獄裡撈了出來,總統先生一直在表現與政客們完全不一樣的操守品德,總統先生是聯邦政治史上的一位另類,是值得像許樂這種人真心守護的另類,所以他願意努力完成總統閣下交付的使命。
至於這些聯邦大人物的公子們,如果想活著,就必須改變自己的人生態度,如果他們死了,許樂相信自己不會有太多的眼淚去流。
他看著人群後方那幾名毫不遮掩冷傲狂放之色的強悍兵痞子,眉頭皺了起來,這些十七師的門面健美先生,看上去就像杜少卿手下的兵一般冷酷,然而卻完全沒有學到鐵七師的紀律感,著實令人有些生厭。
「顏丙燕,柳青松……」他將那幾個人的名字點了出來,說道:「你們留下,其他的人開始跑圈,一直跑到我喊停。」
這是一個半解散的命令,此刻正陷入震驚恐慌憤怒情緒之中的軍人們,卻沒有依令前去跑步,而是用快要噴火的目光盯著許樂,似乎想要把他臉上那副冷漠的墨鏡燒融。
「我們不去!」有人大聲喊道。
錫朋冷聲說道:「我們要求有通訊自由。」
另一名參議員的公子憤怒地喊道:「為什麼要我們上前線?警備區什麼時候能夠異地作戰了?你得給我們一個解釋,不然我們要國防部給我們一個解釋!」
從象徵一想到要去和那些野獸一般的帝國人作戰,臉色都嚇的慘白起來,他痛苦地揪著頭髮,完全不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他無法通知自己的父親家人女友,難道就要這樣糊裡糊塗地上前線?
人群在各式各樣的情緒作用下,開始變得激動起來,大聲憤怒地抗議著,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圍在了許樂和七組眾人的身邊。他們本來就不能算真正的聯邦軍人,忽然間發現自己馬上面臨著鐵血戰火,求生的慾望和被遺忘的恐懼,加上對許樂表現出來態度的仇恨,混在了一起,變成了某種亢奮的潮水。
……
……
白玉蘭看了許樂一眼,用目光請示是不是需要進行一下彈壓。許樂搖了搖頭,用食指將墨鏡向上頂了頂,向著人群後方走去。
老爺兵們沒有在解散之後去跑圈,而那幾名被他點名的強悍軍人也沒有遵命留下來,而是毫無紀律、十分放肆地回到了那些訓練器械旁邊。
他們又開始展現自己的肌肉疙瘩,沉默而不屑地噴洒激素的味道,以作無言的示威及抗議。
沉重的訓練器械不停碰撞,發出沉悶的金屬響聲,穿著緊身背心的壯漢們身軀上滿是汗水,他們看著走過來的許樂,全然沒有起身的意思。其中那名叫做顏丙燕的少尉軍官,更是挑釁地望著許樂微諷一笑,露出滿口白牙,並不陽光,一味狠厲。
顏丙燕,十七師三年來多項訓練紀錄保持者,負重十公里越野跑對這個怪物來說,就像是散步一般輕鬆,此刻他所使用的電子定位負重訓練儀上顯示的重量,已經達到峰值,然而他依然能夠在笑容中輕鬆展露嘲諷的味道。
訓練器械邊的這些軍人聽到要上前線,並不像那些老爺兵一般恐慌,反而有些隱隱興奮,只是在港都散漫無紀律慣了,更關鍵的是他們被國防部的雷厲手段弄得有些憋屈,又被許樂的態度所激怒,所以表現的格外強硬。
「我讓你們留下,不是要你們來練這些負重器械。」許樂望著器械邊的這些傢伙,開口說道:「你們是貪玩的小孩兒?還是說你們是專門練健美,然後去泡貴婦的男妓?不然為什麼一刻都離不開這些東西?」
當的一聲悶響,顏丙燕面色鐵青地從器械上下來,沉重的壓重鐵狠狠地砸在承接器上,那根約有三根手指粗細的鋼把手被震的上下顫動。
其餘幾名壯漢也從器械上下來,站到了顏丙燕的身後,冷冷看著許樂和他身後的人。
「長官,我想您最好收回這句話。」顏丙燕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我當然不敢威脅您,但軍隊使用的器械被你說成男妓的手段,我覺得這是我不能接受的羞辱。」
「當然,您也許並不擅長這些東西。」顏丙燕微諷望著他,「但我想不論是什麼部隊,強者總是應該接受一定的敬意。」
「很好,尊敬強者,我們至少有了一樣共識。」許樂看著他,忽然開口說道:「大熊,把你的傢伙給這位強者拿一下試試。」
作為七組槍械師,熊臨泉巨蠻無比的力量,既便在整個聯邦軍方都能排進最前列。聽到這句話,白玉蘭幾人頓時明白主管想做什麼,唇角微微翹起。
熊臨泉當初是最不服許樂的人,然而在作訓基地里相處之後,在畢業日軍演之後,他卻是最佩服許樂的人,聽到命令後,毫不猶豫地跑步向後,半分鐘後,他提來了自己最喜歡的那件武器。
訓練器械旁那些壯漢,看著熊臨泉手中那把沉重無比的達林旋轉機炮,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在聯邦軍營里,能夠單人使用機甲及戰機專用的達林旋轉機炮的猛人,不止不多,事實上,每一個都可以說是傳說,而面前這個傢伙居然提的如此輕鬆,難道這真是他的標準武器……
「不要勉強。」熊臨泉小心翼翼將手中沉重的機炮遞給顏丙燕,誠懇說道。他當然不會同情面前這個傢伙腕骨會不會啪的一聲折斷,只是擔心這個看上去有些強悍的傢伙會不會摔壞了自己吃飯的傢伙。
顏丙燕的臉色有些難看,又有些凝重與倔狠,他深吸一口氣,手臂上肌肉線條崩出,將達林機炮接了過來。
能夠單手提起達林機炮,說明這位十七師的王牌兵痞,確實有過人的實力,然而他的臉色有些漲紅,右肩有些顫抖,如果要在戰場上使用達林四處掃射,很明顯無法做到,從這一點來看,比熊臨泉要差很多。
兩秒鐘後,熊臨泉一把將達林機炮搶了過來,搖著頭轉身離開。
顏丙燕的臉色依然一片通紅,除了用力過猛之外,更多的是有些羞臊,然而他並不服氣,因為在軍營中,並不是力氣大便能通吃天下。
許樂不用去看這個壯漢臉上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向白玉蘭伸手說道:「把衣服給我。」
白玉蘭毫不猶豫地脫下了軍服。
許樂走到先前顏丙燕訓練的負重訓練儀前,認真地將白玉蘭的軍服卷在了純鋼製的扶手上。
他看了一眼上面顯示的峰值負重值,知道是顏丙燕留下來的,沉默無語。
場間所有人都以為他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七組的漢子們開始聳肩,顏丙燕和他身後的人臉上卻流露出了猜疑的神情,他們總覺得這名中校雖然年輕的有些過分,然而看那身軀,怎麼也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力氣。
出乎所有人意料,沉默片刻後,許樂並沒有坐上器械,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狠狠一掌向著鋼製扶手上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