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群毆沒有死人,但雙方有好些人重傷被送進了醫院,事情鬧得如此之大,西林憲兵總部的調查自然展開的極為迅速,然而與之相呼應地,各個部隊前來憲兵總部撈人或叫囂擺陣的軍官也到的無比之快。
菊花夜市裡一場混戰,如今暫時無法理清楚,究竟有多少支部隊的人參與其中,但聽著會議室里嘈雜的人聲,想必牽涉極廣。群毆雙方的官兵除了躺進醫院的,其餘人全部被關押在憲兵部門和不遠處的幾所臨時看押所,政府軍和青龍山部隊被分別看管。
許樂站在會議室門外沉默地聽著,他本以為青龍山的人在前線出了事,身為聯絡官的施清海會前來處理,但這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卻明顯不屬於流氓公子,會是誰呢?
「我操!我不管那麼多,我只知道我的人現在還在醫院裡躺著,還有人被你們關著!你們什麼時候放人,總要給個準話。」
會議室里,一名三十歲左右的軍官一臉橫戾,盯著憲兵總部的接待軍官,將硬木長桌拍的嘭嘭作響。
「接受個屁的調查,落日州里哪個晚上沒有幾十場打架?難道你們憲兵總部每次都要出動幾十輛軍車去拉人?」
另一名軍官坐在他的身旁,怒意十足地盯著憲兵總部的軍官,脫下帶著腳臭的軍靴,用力地拍打著桌面,大聲說道:「不就是打了幾個山裡的猴子,用得著搞成這樣?」
「就是。」先前那名軍官陰沉著臉說道:「你們在乎什麼政治影響,我可不在乎,我只是要帶我的人回去!後天我們團就要去3320,你們卻他媽的把我的電控官關了起來,要我怎麼打仗?當瞎子?打輸了、死了人誰負責?你有資格負責嗎?」
第三名軍官不咸不淡地繼續向憲兵總部施加壓力:「這本來就是二軍區和青龍山之間的問題……關我們回明艦隊什麼事呢?被你們逮了的四名軍官只是正常休假,離開長風基地,看見夜市裡面有熱鬧,在旁邊多看了兩眼,就被你們抓了回來,這還有沒有天理?說到他們團要去3320……你們要是不放人,戰艦都沒辦法開動,聯邦怎麼往前線輸送兵員?」
聽到這句話,最開始那名罵的最凶的軍官皺緊了眉頭,惱火地瞪了一眼。
他叫赫雷,第二軍區十一自動化兵團團長,中校軍銜,在座十幾名軍官中就以他的軍銜最高,可今天夜市群毆的主力正是他的部屬,如今竟是有兩百多人被西林憲兵總部關押,不得已前來撈人,已經尷尬羞惱,此時偏又聽著這些話,不由愈發煩惡,想起當年在班上,彌塞留就是這樣一個行事陰險無恥的兔爺……
負責接待諸位軍官的西林憲兵總部科長,臉色十分難看,他看著那名聯邦艦隊的少校,心想你那幾名下屬如果真的只是看熱鬧,那怎麼會看的鼻青臉腫,渾身是血?
想是這般想,科長卻不敢譏諷嘲弄會議室里的軍官們,尤其是鬧的最凶的那幾人——這幾人都是聯邦軍方重點培養的中層實力派軍官,在這幾個月的軍事行動中立下了赫赫戰功,已經成長為著名的戰鬥英雄,此時這些軍官之所以會遠離前線,出現在落日州替各自部隊撈人,就是因為他們將要參加三天後的前線嘉獎儀式。
像這樣的人,憲兵總部哪裡肯輕易得罪。
赫雷中校看著這名科長沒有任何反應,怒上心頭,用力一拍桌面,大聲說道:「老子看在青龍山猴子們已經被打的很慘的面子上,沒有要你們交出人來,已經夠給你們憲兵總部面子,可你們要是還不放人,別怪我胡來。」
憲兵總部科長聽著這話,眉頭一皺,正準備訓斥幾句,忽然看見身旁那名軍官,便馬上閉嘴,心想你和他們相熟,總部才緊急調你過來安撫,此時正是該你上場的時候。
花小司如今已經是西林軍區某機甲大隊的副隊長,此次回主星休整,也是要參加三天後的嘉獎大會,誰知道正在家裡喝湯的時候,卻接到上級電話,讓他趕到憲兵總部。一頭霧水的他在會議室里聽了半天,終於聽明白了大概的事情緣由,雖然還沒弄清楚更多的細節,卻已經聽不下去了。
他看著赫雷惱火說道:「夠了,老赫!青龍山那邊的人被你們打的全體骨折,有兩個現在還躺在醫療艙里,你要把你的人帶走,這怎麼可能?你在憲兵總部里鬧能有什麼用?你總得給我一點兒面子吧?」
「花小司,我就是看在同學一場的面子上,才在這裡慢慢和這些憲兵嘮。」赫雷中校冷冷看著他說道:「要換成別的地方,老子直接拖一個團的人過來,把這幢狗日的憲兵大樓給端了。」
花小司臉色微變,氣極反笑,尖刻說道:「是啊,您是誰啊?都升團長了,中校了,追上教官的屁股了,有資格跟我較勁了……去啊!老子倒要看看,你這個團長有沒有膽量把你的團拉過來。不過我還得告訴你,你一個團要把憲兵大樓攻下來,恐怕難度太大了些。」
「是嗎?花小司,你別仗著西林是你的主場,就在我面前放肆。」赫雷眯著眼睛看著他,一拍桌面橫蠻說道:「老子是你班長,你他媽的別忘了。」
花小司話語一滯,惱怒的滿臉黑沉,對著這句話卻做不出任何反駁,憋了半天從牙縫裡憋出一句話:「實話告訴你,調查清楚之前,人是不可能放的。」
那名一直在拿臭軍靴敲打桌面的軍官聽了這話,猛地跳了起來,指著花小司的鼻子罵道:「你到底是哪邊的?我們一軍區可從來沒有拿你們西林軍區當外人,我的人都是搞導彈定點測算的好手,你把人逮了,前線怎麼辦?那邊可大部分是你們西林的人!」
花小司把雙眼一瞪,盯著這個身材瘦小的軍官,根本不怯他,拍著桌子,用更大的聲音吼了回去:「你還好意思說,幾個堂堂機械化自動研究院的博士,跟他媽流氓一樣在夜市裡打架!林愛,你也是個高材生,看看你拿著臭鞋這破樣兒,墮落成什麼狗屎了?難怪你的手下都他媽是一幫高智商,低情商的流氓!」
嗡的一聲,整個會議室再次鬧將起來,聯邦軍方的未來、優秀的青年軍官們,再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什麼風度之類的事情,拍著桌子罵娘,砸下茶杯罵爹,污言穢語震的玻璃窗不停搖晃,這種昂揚狠厲的情緒,讓其他部隊的軍官們也激動起來,加入了罵戰的隊伍。
「這事兒你們要是不給個交待,以後青龍山的猴子,我們見一次揍一次!」
「算我一個!早看那幫泥腿子不順眼了。」
「放人,馬上放人!」
「嚴懲那些青龍山的兇徒!」
「還有那群僱傭軍是什麼來頭?他媽的,居然敢對著我的人開槍!別的不說,你們得先把那個傢伙交出來!」
……
……
緊閉的會議室大門忽然被推開,許樂在身後西林軍官驚愕的目光注視中,徑直走了進來,那雙小眼睛早已眯成一道線,或者說是一道刀上的亮光,臉上黑沉一片,極為難看。
「在夜市裡是我開的槍,你們想怎麼處治我?」
會議室里驟然一亂,然後逐漸安靜,唯有赫雷團長帶著的那名參謀官,猶自憤憤不平地怒罵著。
此人無比惱火戰友們的遭遇,驟然發現許樂推門而入,自承其事,雙眼一瞪,指著他的鼻子吼道:「原來是你小子!膽量不錯,居然敢站出來,看老子怎麼削死你!」
說完這句話後,這名參謀忽然覺得身周的環境有些異樣,他愕然回頭一看,只見會議室里一片死寂般的沉默,自家團長叼著的煙捲掉到了軍裝上,臉上閃過一絲懼怕的神情,而先前鬧的最凶的那幾名軍官,開始用顫抖的手繫上先前罵熱後解開的領扣。
這般詭異的一幕,讓這名參謀的身體有些僵硬,依然指著許樂鼻子的手臂,忽然間變得沉重了許多。
赫雷團長狠狠地一巴掌扇到了他的後腦勺上,又手忙腳亂地拍掉軍裝上正在燃燒的煙頭,趕緊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彌塞留、林愛、花小司這幾名青年軍官也隨之忙亂地起身,帶著難以掩飾的震驚之色,小跑到了許樂的身前。
匆匆忙忙地列隊完畢,赫雷目視前方,大聲喊道:「敬禮!」
刷的一聲,軍官們集體立正,儀姿標準的無可挑剔,舉起右手整齊無比地向許樂敬禮,然後大聲喊道:「教官好!」
……
……
時間就像是回到了十個月前,在S1那個秘密的作訓基地中,在課堂上,在機甲訓練場間,班長赫雷喊話,全班軍官學員集體敬禮,帶著大墨鏡的鐵血教官teacher xu冷漠地點點頭,然後眾人才敢坐下。
許樂的眼睛微眯,表情冷的像塊黑冰一般。
他本是個溫和若春陽的傢伙,即便收拾七組那群老爺兵時,也以沉默行動為主,但不知道為什麼,對著這批聯邦最有前途的軍官學生時,他卻能夠自然而然地扮出一副冷酷到極點的模樣,大概是因為習慣了做他們的教官,下意識里要維繫某种師道尊嚴?
會議室里並不了解內情的其他軍官都看呆了,他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赫雷等人,對這名年輕軍官發自內心的尊敬……甚至是害怕。
許樂沒有點頭,所以赫雷花小司等人不敢解散,一直立正,面視前方,卻有汗珠從額角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