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房間中,許樂閉著眼睛偽裝著昏迷,從眼皮外透過來的光錢強暗推算著自己身處太空飛船的哪個部位,然而只是徒勞。
很長時間都沒有帝國人出現,催醒針的藥效應該已經發作,但他依然沒有睜開雙眼,因為不知道有沒有監控設備對著自己,也因為不知道醒來後怎樣扮演,只是此時的偽裝已經變成敵我都心知肚明的偽裝。
輕輕的腳步聲沉穩響起,有人走到了他的床邊。
感覺到一根溫熱手指按在自己的手腕間,許樂心生警惕,身軀上放鬆的肌肉緩緩凝聚著力量,肌肉雙纖維細胞卻依然處於放鬆的狀態。
就在此時,一股怪異的力量從那根手指里噴涌而出,順著接觸的方寸肌膚,猛地向他手腕里涌去!
無論聯邦或是帝國,普通人如果面臨這一刻,一定會覺得惶惑而心生好奇之感,人類的身體居然能夠產生像電流一樣的東西?但許樂對這種感覺並不陌生,很多年前跟隨大叔苦練那十個姿式後,這種相似的力量便在他的身體內循環往複。
只是他體內那股灼熱力量的運行溫柔,一旦爆發才像柄刀,而此刻床邊那人手指吐出的力量,卻是暴戾強橫到了極點,進入他的手腕後,便開始向四周侵伐!
許樂意志力極為堅強,承受痛苦的能力異常強悍,可面對著這股力量,竟忍不住痛苦地悶哼了一聲。
手腕間那根手指吐出的力量驟然炸開,就像變成了無數把像燙的小刀,在他身體內那些神奇力量通道中肆意割切,一種精神上的血淋淋感覺,一種身體內部難以承受的嫩肉撕裂感,令他手臂上的汗毛根根豎起!
如果任由這股力量侵蝕割切,或許那些他苦練多年,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神奇線條,在下一刻便會寸寸斷裂。
許樂對這方面沒有太多認知,但那種毛骨悚然的危機感,下意識里催動腰後椎骨旁的肌肉群猛然抽搐,灼熱的力量驟然爆發,高速穿過身體,順著手臂直抵腕間,與那根手指刺入的力量猛然一撞!
積蓄多日的灼熱洪流,自腰後出發時,還只是一道涓涓細流,至上臂時,便已是一條浩然大江,至手腕處,他的力量更是變作了一頭由冰冷海水凝成的巨型猛獸,咆哮著,嘶吼著,狠狠咬下!
房間內依然安靜,卻無由一陣風起,床單呼嘯捲起,片片碎裂。
那根手指與手腕間接觸的極小面積皮膚上,卻驟然出現了一抹焦黑之色,就像是一個極微型的恆星,在那處綻爛新生!
……
……
那根恐怖的手指,被力量撞擊的威力彈離了幾厘米,手指的主人輕嗯一聲,透出一絲早已意料卻忽然遇到驚訝局面的情緒。
但那根手指更快地按下,手腕、小臂中部、臂彎、上臂、腋下、頜下,直指頭部,每一次指擊像風一樣輕柔快速,無可捉摸,又像古代兵器長槍般凌厲至極,勢不可擋!
面對著高速密集如雨點的指擊,還有指間吐出的恐怖力量,許樂的身體根本無法做出有效的反應,只能本能地摧動體內的灼熱力量不停燃燒化形,被動地快速後撤,極為艱難地抵抗著一道更勝一道的凌厲勁道。
席勒大師劇作虛擬的某種宗教用語中,一彈指需要幾秒鐘?
而在這極為短暫的幾分之一秒間,床邊那人又彈了多少次手指?
噗的一聲,如鋼柱狠狠砸向泥石俱有的地面,許樂的另一隻手終於抬了起來,呼嘯著擋在頸下,擋住了那根手指最兇險的一擊!
他的雙眼猛然睜開,一口鮮血噴出,肌肉極致緊繃的身軀,幾乎同時從床上彈了起來,如扇形散開的右手五指驟然一收,去抓那根鋼針般的手指,同時右膝自斜外方狠狠砸了過去,砸向那人的大腿外側。
那人的手指倏地一收,化作一拳,看似蠻不講理,實則精確至極地避開許樂的右手,畫一道弧,轟向許樂的耳垂下方。
瞬間內,許樂弓身、低頭,左臂豎起緊貼臉頰,如鐵門緊閉。
拳頭狠狠地砸在手臂上,膝尖狠狠地砸在大腿上,兩個人的攻擊同時抵達,同時驟發威力,發出兩聲巨大的悶響。
沒有絲毫停滯,已經看不清身影的兩個人迅速再次靠攏,顫抖的左臂,微僵的大腿,在這一刻都已經不存在,存在的是狠辣的屈指直擊,乾淨利落的摟頸折手,簡潔清晰的錯步頂胯,犀利陰險的曲關節技,更多的還是迅猛無儔的雙拳猛擊。
更恐怖的是,這些強悍的近身格鬥技里,每一個動作都夾雜著普通人絕對難以想像的巨大力量!
高速趨避的兩個身影讓房間內的空氣震蕩呼嘯,緊接著便是刺耳的撕裂破碎聲音大作,堅硬的床被溢出的力量震碎成殘片,床單與碎裂的衣物被勁風捲起,一片狼藉中,一個身影頹然倒飛而出。
許樂重重摔在堅硬的地面上,馬上回身用右手撐住身體,卻終究無法站起,確認自己的胸骨處有些錯位,更有可能發生了骨裂,更令他感到寒冷的是,體內積蓄了很長時間的那些灼熱力量部分竟出現了潰散的前兆!
微眯著的明亮雙眼稍顯黯淡,卻沒有絕望,只有不甘和倔強,他狠狠地盯著前方不遠處那個年輕的帝國軍人,有些怪異地咧嘴一笑,牙齦處滲出的血絲和滿口白牙讓笑容里充滿著不協調的慘烈。
對方是一名年輕的帝國軍人,身材瘦削,膚色既不是古銅的黑,也不是高貴的白,只是夾在中間的黃褐色,就像此人給人的感覺那般,普通到了極點,扔進天京星的人流中,絕對不會有任何人發現他的異常。
但對與此人交過兩次手,不,應該說是三次手的許樂來說,這個年輕的帝國軍人絕對不簡單。
如果說利孝通身邊那位曾哥像一把縛在布中危臉的槍,那麼這名帝國年輕軍官,則根本不需要刻意散發強悍的威懾感覺,本身就擁有無法摧毀的硬度與實力……就是一把由鋼鐵鑄就的真槍。
就像那天狠狠扎入黑色MXT座艙,斷了許樂回歸聯邦希望的合金復層鍛槍。
許樂無力地癱軟坐到地上,眯著眼睛盯著不遠處的帝國軍官,感受著近在咫尺,已然撲面的強悍與危臉感覺。他曾經震驚地猜測過此人的身份,卻因為對方普通的外在和性別,而不敢確認。
……
……
懷草詩輕輕咳了兩聲,抬起手臂擦拭唇邊流出的血,才發現手臂上的軍袖早已在打鬥中被震的如蝴蝶般碎裂飛走,然後他注意到了那個聯邦人臉上的笑容。
「我看過報告,你每次窒息昏迷後總是在笑,審問人員很奇怪,在那樣的狀態下,那些笑容是怎樣產生的。」
懷草詩捂著胸口又咳嗽了兩聲,面無表情望著地上的許樂問道:「現在想來大概明白,你有能力瞞過監控儀器,一直暗中進行著恢復,時刻準備著逃亡,所以忍不住心中的愉悅。可我很好奇,你現在沒辦法再偽裝下去,你體內骯髒的真氣也被我擊散了大半,為什麼現在還能笑的出來?」
許樂艱難地移動了一下身體,靠著牆壁,笑容漸漸退去,眯著眼睛沙啞說道:「我現在笑是因為確認了一件事情:那天在戰艦上敗於你手,確實是受了重傷的關係,如果我身體完好無損,應該有機會擊敗你。」
他肩膀上那兩個血腥的淚孔不停滲著血,新肉裂開,慘不忍睹。
懷草詩視若無睹,停頓片刻後說道:「你先行刺殺卡頓,機甲損耗太大,座艙被毀,你身體受傷,近戰能力大打折扣……但兩番交手,我確認,即便你完好無損,也不是我的對手。」
「這個要打過才知道。」許樂往身邊啐了口帶血的唾沫,直稜稜回答道。
懷草詩慣常沒有什麼表情的臉龐上閃過一絲嘲諷,說道:「我允許失敗者進行精神上的自慰,只是希望你能夠把眼眸里的那絲恐懼隱藏的更好一些。」
死路在前,強大而年輕的對手在前,身為聯邦軍人,許樂必須表現的更光棍強悍一些,然而忍受千萬噸水酷刑這麼多天,隱忍這麼久,卻因為這樣一個不合理出現的故人,突然的變故,一切化為了泡影。
他的心情正在向絕望沉淪,不甘正在上浮。
許樂抬起頭來,眯著眼睛沙啞說道:「我承認自己確實驚懼於你的強大實力……但你似乎也有些恐懼,或者說擔心我恢復健康。」
「有一點,你這個聯邦人似乎擁有甲蟲類動物頑強的生命力。」懷草詩面無表情說道:「所以我在思考用什麼方法可以摧毀掉你那可笑的生存慾望,或者說摧毀這種慾望的基礎,你這身還算不錯的本事。」
說完這句話,他拎起房間內勉強算得上完好的一把金屬椅,走到了許樂的身前,毫不猶豫地舉椅過頭,然後用力砸下。
鮮血飆飛,骨裂聲起,有肉撕裂。
監控室內的帝國軍官們看到這血腥的一幕,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數股濕熱的鮮血在臉上滑過,許樂瞪著那雙並不大的眼睛,死死盯著面前的年輕帝國軍官,沙啞說道:「我不是威脅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們一直沒有殺我,但我建議你最好把我殺死。」
「沒有不然,如果有,事情肯定會變得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