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更早一些時間,緊張駐守在大師範府外側,將貧民區這片街道全部推成平地的帝國部隊內部,發生了一次極為激烈的爭吵,爭吵的雙方是臉色鐵青的機動局局長達西,和一名姿態從容,將臉龐隱藏在陰影之中的帝國軍官。
「齊大兵,你瘋了?」
「不,局長,作為皇家特種營的軍官,即便面臨著當前如此緊張的局面,我仍然不會瘋狂。」
「殿下還在那座院子里,音訊全無,生死不明,你居然要所有部隊後撤……如果出了問題,」達西局長用手指著那名軍官的鼻子,陰沉無比說道:「你一個小小少校,哪裡擔得起這種責任?」
這名帝國軍官叫齊大兵,是最近兩年突兀崛起於皇家特種營的優秀軍人,在上次貴族叛亂中表現出強悍的軍事素養和實力,從而得到了皇宮和新軍部的賞識,於去年中被臨時徵調至機動局,參與過那場圍捕許樂的行動,也正是此人,險些在地下水道中攔截住許樂,雖然最終他還是失敗了,但也給許樂帶去了極大的麻煩。
「我知道皇家特種營的長官很欣賞你,但今天的行動是由我主持。」達西局長冷聲說道:「更何況對你的過往戰績,我持有非常不佳的評判。」
齊大兵聽到這句話沉默了下來,啪一聲敬了個軍禮,走到了晨光昏暗的破院牆下,抬頭漠然望著天邊的初色,似乎在思考某個重要的問題,又似乎是在等待著某個重要的東西。
幾分鐘後,他等待的東西終於到了。從下屬手中接過那份輕飄飄,卻又顯得無比沉重的電子文件,齊大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有些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狠厲,再次轉身向那邊焦躁不安的臨時指揮部走去。
他不明白組織為什麼會冒如此大的風險,不惜曝露自己,也要將大師範府外圍的重重包圍撕開一條口子。那座白色的院落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撕開這道口子是為了讓裡面的誰逃出來?
為之奮鬥了半生的事業,難道就要因為這場莫名其妙的事故而葬送?
強烈的不甘和近乎悲傷的殉亡感,在齊大兵再次走到達西局長面前時,已經被他極好地全部壓抑下去,他冷漠地望著達西局長那張因為憤怒焦慮而變形的臉龐,一字一句說道:「在您重複指責之前,最好看一下這份電子文書,然後請您馬上執行。」
達西局長皺著眉頭,接過那份電子文書,看到文書中的命令內容,表情劇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文書最後那個經過電子校驗核對無誤的……黑色木槿花電子印鑒,卻是那樣的醒目而不容置疑。
這是來自皇帝陛下的最高命令。
……
……
大師範府內的許樂和懷草詩,並不知道有一封以極高明電子手段偽造的皇室文書,已經傳達到了府外的帝國部隊內,更不知道已經嚴密包圍大師範府多日,時刻可能化作鐵流進攻的那些機械部隊,正在按照這份命令緩緩後撤,被碾成一片碎礫的貧民區宅院間,隱隱出現了一條不怎麼清晰卻十分要緊的通道。
他們在看著那扇無聲開啟的門發獃。
似乎要囚禁他們一生一世,用無盡的黑暗去促使他們發瘋,從而讓那個瘋子關於和平愛及文學的荒唐構想變成事實的門,居然就這般毫無預兆,輕描淡寫,莫名其妙地……開了!
那扇沉重的門外透著熹微的晨光,竟像鬼魅的妖域般恐怖。
這種心理預期和突然現實之間的反差,會讓很多人感到不知所措,惘然不能舉步,會遲疑很長時間,才敢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如洞里的食草動物那般卑微地觀察數眼。
但許樂和懷草詩都是愛吃肉的,他們體內的神經是這個宇宙里最粗的,他們或許不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所畏懼的兩個人,但絕對是行動力最強悍的兩個人。
意外驚愕呆立不足一秒鐘,囚室內便響起兩道劇烈的風聲,兩個人毫不猶豫用最快的速度向室外沖了出去。
既然門開了,說明大師範府內部出現了大問題,現在的局勢和先前已經變得截然不同,兩個困在囚室內戰鬥不止的人,此刻最警惕的事物也已經發生了變化,懷草詩要做的是必須把許樂重新制伏或者殺死,許樂要做的則毫無疑問是……再次逃離。
只不過懷草詩擁有無數帝國部隊的幫助,而許樂只有一個人。
……
……
從囚室沖入院落,手臂和小腹重傷的許樂,終究比大腿骨折的懷草詩要快了幾分,但也不過就是幾分之一秒間的差距,然而進入院落內,本應一如兔奔一如虎撲的兩個人再次愣住,因為面前出現的畫面,實在是比那扇大門無聲打開更令他們感到震驚。
晨光黯淡的院內寧靜無比,樹下草中有昆蟲鳴叫,石坪上有一張躺椅,椅旁几上有一茶杯,杯中熱茶猶自冒著熱氣,然而將他們生困數日的大師範……卻並不在椅中。
大師範在天上。
在樹上。
上方大樹之上一根粗壯的繩索垂了下來,將那名漂亮近妖的帝國中年男人倒懸於末端,於微涼晨風之中輕輕搖擺。
……
……
在帝國內備受尊崇的大師範此刻如同被縛的小雞兒,雙目羞愧憤怒地圓瞪,嘴裡被塞了一條內褲般的布頭兒,拚命嗚嗚卻喊不出聲來,寬大輕薄的白袍被重力拉下,時不時掃拂他紅脹的臉頰,露出那雙赤裸勻稱的大腿和……更加赤裸的臀部及私處。
急著逃命的許樂身形一滯,倒吸一口涼氣。
急著殺人的懷草詩眼瞳劇縮,瞬間停住腳步。
許樂倒還罷了,他只是震驚於如此大人物居然擺了如此不堪的模樣,然而對於懷草詩來說,這幕荒唐的畫面令她感到警懼萬分,她很清楚自己這個瘋子舅舅實際上是怎樣可怕的人物,居然被人整治的如此凄慘,這個宇宙里誰有能力做到這一點?
想起一個人名,一個只存在於她記憶和帝國往事中的人名,懷草詩驀然止步,瞬間將戰意提至巔峰,渾然不顧大腿處的痛楚,似一隻獅子般目光尖銳掃視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