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小女孩犀利卻依然有濃郁好奇打趣味道的反駁,許樂的眼前很自然地浮現出那個胸懷寬廣天然,實際上鏡片後面那雙眼睛裡卻泛著聯邦最聰明光彩的女孩兒,不由怔在當場。
「說起來哥哥你那麼多女朋友中,我最喜歡的就是她了。」
鍾煙花睜著大大的明亮的無辜的眼睛,保持著小貓樣的稚愛姿式,雙手捧臉,盯著近在咫尺的許樂的臉說道:「她長的很漂亮,說話很簡單,從來不化妝,皮膚還挺好,最關鍵的是她智商很高,這點和你很配,最最關鍵的是,她胸部很大,這點你肯定很喜歡。」
許樂還算年輕,但此刻也不免老羞起來,揮手惱怒說道:「一,我沒有那麼多女朋友,準確來說,我還沒有女朋友。二,我要找什麼樣的女人,似乎不需要你來進行評價挑選。」
「列表說明,真是典型的工科男生作派。」鍾煙花無奈地嘆息了聲,然後認真地反駁道:「一,如果她們不是你的女朋友,為什麼她們都不嫁人?如果你沒有女朋友,那簡水兒算什麼?二,你現在是我的監護人,你要找妻子當然和我有關係,不然你給我找個惡毒的後媽怎麼辦?將來她要和你生孩子,肯定看我不順眼。」
「那我們從頭理一下。」許樂痛苦地揉著頭髮,說道:「一,就算我找個妻子,你也只能喊嫂子,並不是後媽。二,就算簡水兒是我女朋友,她也不是一個惡毒的人。三,她們不嫁人如果是我的錯,那你能找到什麼解決的辦法?」
「我十二歲不到,你就要我去解決你們大人之間的問題?」鍾煙花瞪大了眼睛,尖聲叫道:「愛情是什麼東西,我怎麼可能明白。」
她仰起小臉,無辜地繼續解釋道:「我對簡水兒沒有任何惡感,只是總覺得她應該是電視光幕上的偶像,就像我床上的那個娃娃一樣,怎麼可能真把她娶進家裡來?」
「這有什麼不行的?」許樂疑惑問道:「現如今她是軍人,又不是以前那個大明星。」
「她是大明星,不管她復不復出,她都是大明星。」鍾煙花好看地蹙著眉尖,教育道:「我無法想像國民偶像少女和自己近在咫尺地生活,一想到她可能就在隔壁洗手間里拉便便,想到她正對著鏡子剪鼻毛,甚至就在我們坐的這張沙發上摳腳丫子……」
「噢,我的天啦。」小姑娘用右手拍打著沙發墊,誇張地感慨道:「偶像幻滅你知道是什麼情況嗎?就是這種情況,我幼小的心靈會遭受多麼沉重的打擊?」
許樂啞然無語,怔怔地望著面前這個表情做作略顯浮誇的漂亮小女孩兒,不知道她那個腦袋瓜子里究竟都裝了一些什麼東西。
直到此時,他才注意到小女孩兒的姿式極為不雅,光滑細緻的腿露在睡裙下擺外,睡裙領口處露出一片嫩嫩的肌膚,很自然地伸手抓著她不停掙扎的腦袋,讓她坐直,沉聲教訓道:「都大姑娘了,以後要注意,不然走光給外人看見,那可要吃大虧。」
鍾煙花有些窘迫地嘿嘿笑了兩聲,趕緊把衣領扣好。
許樂看著眉眼如畫的小姑娘,不知怎麼就想到幾年之後,已經成為少女的小西瓜交了男朋友,穿著婚紗走進家裡的那一幕,眼睛下意識里眯了起來,胸間一片溫暖和淡淡失落。
這種父親般的感受一閃即過,他忽然想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皺著眉頭望著她,半晌後猶豫問道:「學校的青春期教育到了哪一步?我看電子手冊上面家長欄上好像有任務要求。」
「哥,你想問什麼?」鍾煙花睜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呃……」許樂在斟酌著措辭,如果鍾夫人還活著,這些事情當然輪不著他來處理,但眼下的問題是,整個緯二區老宅里,全部都是一幫子特種精銳老爺們,就連後面那幾隻大肥白兔子好像都是公的。
「我明白了。」聰明的小女孩兒反應很快,瞪了他一眼,豎起手掌放在小臉蛋兒前,安靜說道:「一,我還沒有來。二,就算來了,我自己也會處理,這又不需要什麼高智商。」
「對了,以後這些女人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她後面緊跟著提醒了一句,揪著睡裙下擺惱火說道:「人家會害羞的好不好。」
女人和害羞兩個詞直接把許樂的心理防線擊潰,他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再次啞口無語,半天后才醒過神來,咳嗽兩聲後說道:「量子物理測不準相關討論明天晚上繼續,你趕緊去睡吧,明天我們還要去南方站台。」
鍾煙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提著睡裙下擺,乖巧微笑下蹲行禮,然後呀唬亂叫著向卧室衝去,西瓜皮黑直短髮蹦蹦跳跳真可愛。
……
……
憲歷七十二年是選舉年,在秋天的總統大選之前,率先進行的是各級議員和州長的選舉,西林大區也不例外,整個大區有三分之一的議員將要進行輪換。
當前聯邦一片和風細雨,整個社會團結有力,相較之下依然處於內亂和聯邦強力滲透之中的西林大區,則是風雨飄搖,議員選舉顯得非常重要,為了鞏固或者說守御鍾家在西林政界的傳統利益,老宅必須做出強有力的表態。
最近這些天,除了日常的學習之外,許樂必須經常帶著鍾煙花趕赴西林各地,替那些親近或忠誠於鍾家老宅的議員候選人站台助威,鍾煙花身為鍾家小公主,這是她必盡的義務,她和許樂同時出現在那些助選集會上,自然也會引起陣陣歡呼和無數西林民眾的投票熱情。
除了選舉之外,聯邦當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一場葬禮。
小姑娘上樓睡覺,客廳里的許樂打開整面牆的巨幅光幕,望著電視上面正在直播的葬禮畫面,眼睛漸漸眯了起來。
西林是深夜,S1的首都特區還是清晨,憲章廣場上積雪早已清除乾淨,只有草坪里還殘留著很少的一些灰灰陳雪。不知道為什麼,首都特區已經進入春天,天氣卻依然顯得格外寒冷,穿著深色風衣的政府官員,穿著墨綠色軍裝的將軍,穿著黑色正裝的聯邦民眾,踩著緩慢的步伐,從城市的四面八方涌了過來,伴著清冽的晨風,臉上掛著悲傷與平靜的神情,來送那位老人最後一程。
許樂眯著眼睛望著直播的葬禮現場,想到自己本應該在那裡,卻不得不留在這裡,心情便有些鬱結,而當他看到憲章廣場正中間那副被圍在數萬盆白花中的黑色棺木,看到棺木上覆蓋著的聯邦軍旗時,這種鬱結愈發濃烈,久久難以揮去。
軍神李匹夫遺言說的很清楚,他要葬在費城,並且是葬在費城後山而不是湖畔,因為自己已經佔了那片美好的風景很多年,既然人都死了,總不能讓墳墓和自己難以阻止的紀念堂再繼續佔下去,而且是永遠地佔下去。
可葬禮卻要在首都特區舉行,這也就意味著棺木中那位老爺子的遺體,不得不承受兩次長途旅行,這也正是許樂不怎麼舒服的原因。
……
……
緩慢移動的鏡頭中,望過去全然成了黑白二色,數十萬民眾沉默整齊地站在憲章廣場上,傾聽著帕布爾總統用低沉聲音宣讀的悼詞。
肅穆的哀樂中,有鴿子飛過,這些鴿子並不是憲章廣場上那些被遊人喂的過於肥胖,根本無法飛翔的鴿子,而是來自遙遠的東方,所以它們飛翔的格外迅速而堅毅。
聯邦政府從總統到副總統、從部長到州長全部到了葬禮的現場,軍方從各大軍區司令到各野戰軍首長也全部來了,還有那些穿著沒有肩章軍裝的退伍老兵哭的最傷心。
議會全體議員來了,青龍山反政府軍代表來了,環山四州工會代表來了。
幾位看上去很虛弱的老人和一位夫人,沉默地站在主席台側方,他們的表情平靜,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就連聯邦新聞頻道直播的攝像機鏡頭,都沒有注意到他們,或者是不敢注意到他們。
正在觀看葬禮直播和憲章廣場上的數十萬聯邦民眾,並不知道這幾位看上去很普通的老人,代表的就是藏在歷史陰影中,民間傳說中,似乎無所不能的七大家。
老人們和夫人望著正被緩緩抬起的黑色棺木,眼眸里湧出極為複雜的情緒,有對棺木中那個人的敬畏,有對他離去的感傷,也有難以掩飾的放鬆。
就因為棺木中那個人,籍籍無名的費城李家在這數十年間光彩奪目,令人不敢逼視。那個人雖不曾真的與七大家衝突決裂,但只是像個雕像般默然坐於湖畔,便壓得七大家被迫低調保守,不敢輕舉妄動。
歷史上這樣的情況實屬罕見,而如今,那個人已經逝去,聯邦內誰還能壓住這些大家族?
就在此時,廣場上黑壓壓的哀悼人群忽然發生了陣小小的騷動,新聞頻道轉播葬禮現場的中年男主播,正一面回顧軍神的光輝戰鬥歷程,一面講解著葬禮現場的情況,他的聲音驟然變化,連肅穆的哀樂都無法壓住此刻他的震驚情緒。
「走在最前方的是……簡水兒小姐!?」
中年男主播和廣場上的人們以及電視機前的億萬觀眾,望著走在家屬隊伍正前方的那個女孩兒,同時陷入了震驚。
穿著黑衣的簡水兒懷裡捧著軍神的黑白遺像,李封和李在道將軍分別站在她的兩旁,她那張多年來迷死全聯邦民眾的完美的臉上,掛著無盡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