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海對雀斑小護士說自己患有DVT,這種叫做深靜脈血栓的疾病並不致命,表徵當中最明顯的便是嘴唇會發紫,所以她被瞞了過去,並不知道那抹紫代表著毒素正在緩慢而堅決地入侵某人的循環系統。
紫是一種很詭異的顏色,科學家們早就得出過相關的實驗結果,人類最難以接受的食物顏色便是紫色。但兩性專家又得出過另一種實驗結果,女性最願意接受的男性口紅顏色正是紫色。
這代表女性很願意品嘗男性嘴唇上的紫色口紅,卻不願意吃紫色的菜,這中間的區別究竟在哪裡?就因為男性嘴唇上的那抹紫代表著妖艷和超越性別的美麗?
優秀而傲嬌的男人,尤其是那些敢塗紫色口紅的男人,往往不怎麼在意大多數人在意的東西,他們更看重活著的時候散發光彩,選擇那種盡情囂張的散發方式。
就像如今的施清海一樣,他英俊的面容因為消瘦而變得越來越魅惑,和紫色嘴唇相襯著的眼眸像星星一樣幽深,在夜深人靜的醫院房間中,聽著血液透析機和離心泵的聲音,叼著煙捲,眸現不屑,望著窗外兩輪月,帶著傲嬌味道狠狠咒罵道:「去死?去死去死!」
雖然讓死去死是很屌的表達方式,但生死終究還是人世間最艱難的問題。
很難有人完全無畏地面對死亡的到來,慷慨就義並不難,再怎樣混賬的老人年輕時被熱血沖昏大腦後都能尖叫著拋頭顱引一快,但從容赴死的難度卻太大,只有那些最堅定的信道者或革命者才能做到。
所以曹秋道走的時候很平靜,提前很長時間就在洗碗池的污水泡沫間淡然定了後事,然後死地悄無聲息,甚至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墓地在哪裡。
施清海雖然無組織無紀律無情操對異性無情只願操從而顯得有些操蛋,但他的革命意志無可懷疑,尤其這種意志是他經過多年審慎冷靜考慮不曾動搖絲毫的自覺意志。
他會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絕對不會提前就向生命舉手投降,直到確認最終無法活下去,那麼才會考慮怎樣去死,怎樣死才有價值。
這個過程,他很冷靜,真正的淡定從容,所以格外優雅。
……
……
掛著粉紅色小熊掛墜的小屏幕私人電腦,無論是從外表還是性能上看,都不能成為優秀特工使用的工作台。
施清海沒有任何意見,抱著黃麗的小電腦,津津有味地看完了最新一期政論最大黨節目,然後忍受著數據流的緩慢,等待著商用衛星地圖的打開,在那片解析度約為半米的電子地圖上認真地標註著行動細節。
他很認真地擬定著計劃,就像這個狹小房間里的輸液設備和透析設備無比認真地進行著蛋白解壓程序,這個療程至少需要三天時間。
清晨時分,美妙的光束從春樹的枝丫間透了過來,又極幸福地穿透小窗玻璃,落在施清海的臉上,讓他從沉思中驚醒。
忙碌一夜的他臉色有些蒼白,嘴唇上的那抹紫卻更深了些,襯的眉眼格外妖魅漂亮。
從腰帶扣里取出通訊晶元,極其熟練地放入花一百八十元購買的粗笨上憲歷電話中,施清海撥通了一個私人電話號碼,他很少打過這個電話,甚至連許樂都不知道。
「您好,這裡是三林聯合銀行貴賓部,尊敬的VIP年費會員貴賓,非常榮幸接到您的來電,因為您此次來電號碼未曾登記,所以麻煩您報上自己的卡號以及十八位螺旋密碼。」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性工作人員輕柔溫和的聲音。
施清海報出卡號和密碼,待戶頭核准後繼續說道:「通知法務部入線,我需要律師做線上見證。」
「好的,請稍候。」
大概一分鐘之後,電話那頭傳來準備就緒的聲音,施清海從床邊取出香煙點燃,眯著眼睛說道:「現在戶頭下面的資產情況怎麼樣?」
「龔先生,根據您在七年前自主擬定的投資計劃,該保密賬戶內的資金被均分成三份,分別購買了S2環山四州和平重建債券,果殼機動公司軍用機甲分部的股票,以及……聯邦晶礦聯合體的股票。」
電話那頭的律師及金融師不知道見過多少古怪的委託請求,然而看到這個保密賬戶七年來的投資記錄時,聲音依然止不住顫抖起來。
七年間聯邦發生了很多大事,青龍山反政府軍與聯邦政府大和解,果殼機動公司研發成功MX機甲,聯邦部隊成功進入帝國腹部,佔領了富有晶礦的X3星系,正是其中的三項。
問題是七年前反政府軍正和政府軍血戰連綿,果殼機動公司工程部的新式機甲計劃陳紙櫃中,尤其是當年的晶礦聯合體,因為聯邦晶礦資源匱乏的緣故,已經快要無法支撐六百萬員工的工資,瀕臨破產邊緣……
誰能在七年之前就推測到這三件大事的發生,從而毫不猶豫地買入利益相關方的債券和股票?這已經不再是投資眼光的問題,而更像神乎其神的命運預測!
這個秘密賬戶的主人神奇般地把握住了聯邦政治經濟局面的大勢,從而獲得了匪夷所思的投資回報,單以帳面數據計算,這個賬戶毫無疑問是七年來聯邦的投資最強者。
以至於電話那頭三林聯合銀行的金融合算師,在震驚之餘,忍不住打破了職業規矩,極為誠懇地邀請他到三林銀行總部大樓一敘,替總裁先生表達了強烈的請賢渴望。
電話這頭的施清海沒有什麼情緒變化,他知道自己可以成為聯邦最優秀的基金經理,最優秀的醫生或是律師,然而那又有什麼意義?那些並不能改變什麼。
「資產全部變現。」他對著電話說道,「然後全部用來購買你們銀行的基準股票,再替我做一個信託計劃。」
「是的,龔先生。」電話那頭的律師問道:「請問信託計劃的受益人是誰?」
「他叫鄒流火,公民編號是……」施清海又點燃一根香煙,緩慢地報著數字,然後按照銀行的要求,進行了極為麻煩的數據認證。
掛斷電話之後,施清海開始發獃。藥液緩慢無聲地滴注進他的靜脈,清淡的晨光緩慢無聲地潤澤著他紫色的嘴唇,他在回憶自己的這一生,越來越覺得自己虧欠過很多人,很多女人。
於是他拿起電話,開始撥打一個個電話號碼。
這些電話號碼的主人散布在聯邦各州,甚至有一位遠在西林落日州,她們無一例外都是各有風情的女子,都曾經和他有過露水姻緣,奇妙的是這麼多年過去,他從來沒有忘記過這些電話號碼,這種記憶力實在有些驚人。
電話那頭有的是忙音,有的是空號,有的在施清海自報家門,然後溫柔講到某個雪夜曾在某個酒店,試圖幫助對方喚醒美好回憶之時,便被用力地掛斷,就像那位女子在驚慌地躲避某個惡魔。
但電話那頭更多的女人則是對施清海的來電錶現出無比的驚喜,依然年輕的姑娘驚聲尖叫,成熟的婦人低聲沙啞誘人地問何時再會,難以掩飾那份激動,甚至有兩位女子激動地直接暈倒在卧室之中。
施清海沒有給鄒郁打電話,這輪電話的最後一個,他撥給了當年陪他用腳步量遍海島沙灘美好的那位美麗姑娘。
「喵喵,我是公子施,你……現在還好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長時間,女孩兒有些猶豫不自信的聲音響了起來:「你……你是老龔?」
惡趣味而無恥的施公子拿著電話,手指微微用力,前一段時間他曾經對許樂說過,這一生有過那麼多異性陪伴,如今細細想來,卻最難忘記南科州海灘上的她,這是為什麼?
大抵是因為當時以為麥德林必廢,自己可以真正放鬆,甚至可以過一過正常人的生活,而且那片海灘實在是太美麗。
所謂正確的人,就是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遇見的人。
「是我。」施清海用食指指腹輕輕搓揉著嘴唇,卻無法把那抹紫像花瓣里的汁一樣搓淡幾許,「很久不見,打電話過來問候一下,看你現在過的好不好,你現在還是在當老師嗎?」
電話那頭的姑娘沉默片刻,有些慌亂低聲回答,就像只乖巧的小貓那般喵喵著:「是,是啊……我還在當老師,現在在望都十七小學,你呢?……你還好嗎?現在在做什麼?」
「你在望都?」施清海的眉尖微微皺了起來,想著那個並不遙遠的地方,下意識里往窗外望去。
他沒有去問這個叫喵喵的姑娘為什麼換了城市,隔了這麼長時間,卻依然保留著以前的電話號碼,因為他怕聽到一個過於言情傷感的答案。
「我一切都好,只是打電話看看你怎麼樣,然後……感謝你曾經在生命中帶給我的那段美好時光,再見。」
說完這段對每位女孩兒都認真重複了一遍的話,施清海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緊抿著淡紫色的唇。